宋远山想杀许言?

    宋远山岂止是想杀了许言,他生撕了许言的心都有了。

    且不说之前在凤山门,他的孙儿宋浩被许言揍得像猪头一般,时至今日还不敢出门见人。这口气,他看在和许腾多年的交情份上,暂且忍下了。

    可他此时看着许言胯下的乌蹄龙,心在滴血。

    这乌蹄龙却是为宋远山觊觎久矣,这样不世出的神驹任谁都不可能不有心想据为己有,特别是像他这样身在军中,几乎半辈子都在马背上渡过的军人,对宝马的喜爱是常人所无法想像的。

    他之所以年近七十还窝在军中,不肯退居二线,不是他的风格有多高,而是因为这匹乌蹄龙。

    自从他知道楚棣在御马监圈养着这样一匹天马,他便惦念上了,每日几乎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如何才能把它nong到手。

    但他不敢孟佟那般明着向楚棣请赏,却也拐着弯讨好楚棣。今日他这般卖命,一个早上便在京城和临安之间跑了近两个来回,便是也想把此间的事情做得漂漂亮亮的。

    回头待楚棣论功行赏的时候,把这乌蹄龙的事情向楚棣隐晦地提上一提,保不定楚棣龙颜大喜之下,会把这匹乌蹄龙赐给他。

    宋远山知道自己年纪老迈,将来楚棣北伐之日是不可能再让他领兵出征,所以便只能指望平日累积一些细小的功劳。那日楚棣让他带着龙祺军到临安帮百姓修建房屋,他虽然面无表情地出位领命,可他的心里却是乐开了花。

    可如今,千算万算到头来却是一场空。

    “驾……!”宋远山冷冷地看了许言一眼,也不理会孟佟,径自策马向前奔去。

    孟佟莫名地望着许言疑问道:“怎么,你又惹这位老爷子不开心了?”

    “孟兄,你这可是冤枉我了!”许言一脸无辜地看着孟佟,“我刚才还夸他来着,不信,你问世子殿下,小弟我可丝毫没有揶揄他的意思。”

    “走吧!”楚宓挥鞭苦笑道,“这老爷子性子本来就有些古怪,没事!”说完,便招呼着许言和孟佟往城门赶去。

    临安城多了这一万生力军,还有在许言鼓舞下满腔豪情的五六万百姓,收集物料和清扫废墟的速度明显快了许多。他们的热情也感染了那些从大明山上下来唉声叹气、毫无干劲的百姓,整座临安城变成了一片热火朝天的建筑工地。

    许言和孟佟带着护卫跟着忙活了两天,四处安抚百姓,亲自扛木抬石,才在第三日清晨拜别了一脸苦sè的楚宓,返回京城。而那宋远山自从看到许言的乌蹄龙之后,早已心如死灰,当日的下午便以龙祺大营仅余五千人马要亲自回去坐镇为由,回京城而去。

    雨水过后,这杭州城的天气一日比一日炎热。

    炙热的阳光透过淡薄的云层,照进杭州城铺满青砖的街道上,反shè出银sè的光芒,耀得人眼睛几乎睁不开,一阵阵暑气从地面上蒸腾而起,映得街上的行人一个个都扭曲了起来。

    时近中午,许言带着慕容格等人风尘仆仆地冲进涌金门。拜别孟佟后,许言顾不得回家,便直取疏密院而去。

    先忧阁议事厅内,许言笑yinyin地坐在首位上,他刚把华海、肖平等人介绍了一遍。能够把禁军这几位蒙尘的汉子招到疏密院,许言心中比在这大热天喝上一碗冰水还要舒坦。

    许言抓起案几上的一碗冰镇酸梅汤,咕咚几口喝光,意犹未尽地向蒙巴使了个眼sè。蒙巴乖巧地拿起瓷碗,屁颠屁颠地跑出了议事厅。

    许言这才站起身来,挥手让正和华海等人寒暄的属下坐下,待众人安静后手指华海朗声道:“今后,你跟在本院身边,与蒙巴同为本院的护卫副统领,俸禄等同各处副处监。”

    “多谢大人!”华海大喜,忙单膝跪倒在地振声谢道。虽然他知道许言会把自己带在身边,可没想到许言愣是指给他一个副统领,领着六品官员的俸禄,这如何能不让他喜出望外。

    众人有些眼热地望着华海,之前听到许言提及他武艺高强,禁军中罕见对手,谭思扬、段风等人忍不住摩拳擦掌,想要和他好好切磋一番。

    “肖平……!”许言抬手唤道,“我把你交给段处监,如今他北务处急需你这样的好手!”许言说着转向段风道,“段风,我便把他交给你了,你身边缺个得力的助手,若是他能适应,你北务处的另一个副处监的名额可以留他!”

    “是!”段风拱手领命,接着抬眼瞥了肖平,心中嘀咕着:这小子的模样倒还合自己胃口。

    肖平闻言也是欢喜不已,虽然许言没有直接指给他副处监的位置,可总算是一个盼头,只要自己好好干,何愁不能得到许言的赏识,便也跪倒拜谢。

    许言接着把剩余的三人分别交给了谭思扬和曾索,然后语重心长地对他们五人说道:“如今,你们也算是我疏密院中人了,疏密院的规矩你们日后须牢记在心,但有触犯,本院决不姑息!”

    “我等绝不辜负大人的期望!”华海等人高声应道。

    “好!”许言满意地点了点头,“今后你们对院中事务但有什么建议,尽可上报,只要不违背我们疏密院处事的原则,不违背我们做人的良心,哪怕是所差池的,本院不但不会追究,还会有赏!这点,院内的戴督院和各位处监都深明大义,做得只会比本院要更好!”

    戴立、段风和谭思扬等人微微有些不自然地看了许言一眼,没见过上官这么夸自己属下的。虽然他们都明白许言的意思,可还有点受宠若惊的意思。

    华海等人铿锵应下,对许言这番话却是极为受用的,深感许言不凡的气度。

    许言说完,才抬眼望向坐在角落上兀自低着头的秦超。

    秦超,便是那日在凤山门被宋浩击伤的那位壮汉,以他缉事处私理司副司判的身份本是坐不到这议事厅中来的,但是今天他能坐在此间,说明许言要重用他了。

    许言就是欣赏秦超这样有着一身傲骨,不为强权而折腰的汉子。疏密院的脊梁靠他许言一人支撑不起,只有靠无数像秦超这样的疏密院中人,才能支撑起来,任他风吹雨打,雷轰电闪尤能傲然挺立。

    “秦超,你的伤可好些了?”许言抬手把他招到自己面前关心问道。

    秦超闻言一愣,今日他破例被许言带到议事厅,不明许言的用意。向来高傲的他,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有些不安,如坐针毡地位于角落上,紧张地低头望着自己的鞋面。

    突然听许言叫他,昂然走到许言面前。原以为许言有事吩咐他,没想许言一开口却是问他的伤势,愕然间心中一暖,朗声回道:“些许小伤,何劳大人挂齿!”

    “呵呵!”许言微微一笑,看着肩膀还打着绷带的秦超说道,“我今日想交给你一个重重的任务,你可敢应否?”

    “有何不敢?”秦超傲然道,却是听得慕容格眉头微微一皱,之前他刚到疏密院对着许言也是这般讲话,如今听到秦超亦是如此,心中有些不喜了。

    许言丝毫不以为杵,欣赏地望着他说道:“过了今日,我便要启程奔赴九江,谭大人和慕容大人都要随我同往,没有半月恐怕回转不得,如此一来缉事处便无人坐镇,我意提升你为缉事处副处监,你自认为可能担此重任否?”

    厅中众人闻言心中倒吸一口气,纷纷望向秦超。

    秦超脸上是惊是喜难以辨认,许言这是要提升自己,可也毫无疑问,缉事处是疏密院中最为重要的部处,琐事繁多,还要肩负疏密院及众位中高层官员的安全,下面有着两千五百多黑衣卫,平日里要调配好这些人,实是不易。

    只见秦超微微向前半步,单膝跪倒在地凛然说道:“缉事处上下若有触我疏密院院规者,秦超请为大人处之,京都城内外若敢犯我疏密院尊严者,秦超请为大人吞之……!”

    “壮哉!”许言抚掌高赞道,“不愧是我疏密院的好汉子,我便把缉事处托付于你!”

    “卑职领命!”秦超虎躯一振轰然应下。

    许言亲自把秦超扶起来,对厅中诸位官员叮嘱道:“本院走后,还望诸位大人多多扶持秦大人!”说着,挥手让秦超入座,接过蒙巴端上的酸梅汤,转首望向戴立问道:“这几日子善和曾索可有书信传回?”

    戴立闻言微微皱眉回道:“子善来信言及荆湖南北两路沿江区域雨势倒是渐缓,应无忧患,可曾索言江南西路雨势不见缓,特别是九江府一地,暴雨到昨日还未停歇,再加上长江大堤仍有多处还未修复完善,甚是危急啊!”

    许言心中一紧,放下手中的瓷碗,焦声问道:“北线九江大营的水师修复的速度如此缓慢?”

    戴立苦笑着摇了摇头回道:“为了不引起沿江百姓的sāo动,九江大营的水师都取道水路,如今长江水位暴涨,江中极难航行,一日之中修补不了几处!”

    许言听此,恨不能chā上双翅直飞九江大堤。

    九江,九江……,许言喃喃自语着,前世有一年,亦是在九江爆发了一场百年不遇的洪水,当时洪水冲破九江大堤,整个赣北一片汪洋。

    许言一想到此,心中豁然惊醒,难道这一幕会在这异时空上演。此时许言再也坐不牢,忙抬手朝谭思扬呼唤道:“思扬,你即刻准备妥当,调齐两百黑衣卫,我们不等明日了,今夜戌时集结在武林门内,连夜赶向九江府!”

    “是,大人!”谭思扬高声领命而去。

    “诸位,院中诸事便拜托了,本院一去半月有余,还是那句老话,院内大事尔等不能意见统一,便皆由戴大人决断!”许言扬手道,“陛下把长江大堤之事托付疏密院,如今九江大堤事态紧急,本院不能不亲自去查看一番!”

    众人神情不无忧虑地望着许言,自从这雨季起始,许言一日不曾安歇,四处奔波,如今又要亲赴九江,便是铁打的身子骨也怕吃不消。

    可他们又如何能劝阻,跟着这样一位鞠躬尽瘁、心怀天下的掌院大人,他们心中虽然担忧,可内心更多的是对许言的敬佩和涌动不息的热切。

    许言便像是一阵清风,轻柔的漫过他们曾经随波逐流、早已怠倦的心,却更像一阵飓风,咆哮间唤醒他们未泯的豪情,卷起他们无穷的斗志。

    “散了吧!”许言呼出胸中一口浊气,没有招呼众人,便径自出门而去。

    慕容格带着蒙巴和华海向众人拜别,快步赶上。

    许言走出疏密院,飞身上马往许府疾驰而去。今夜便要赶赴九江,临行之前,他要好好安抚虚洛嫦,这一去便是分离半月有余,对虚洛嫦在他的心中,又岂止是愧疚所能形容的。

    回到府中,许言一路直取自己的暖阁,待到后花园,便听自己的暖阁方向传来一阵幽然的琴音,感受到曲中若隐若现的幽怨,许言想起自从和虚洛嫦相识以来,她为自己默默付出的一切,心cháo澎湃,忍不住潸然泪下。

    许言步履凝重地回到房中,只见虚洛嫦一人寥落地坐在书房的窗前,对着窗外的竹林抚琴相述,清瘦的身影沐浴在日渐西斜的夕阳中,神情萧索。

    虚洛嫦惊见许言归来,满脸欣喜地迎上,却见许言眼挂淡淡地泪痕,心中一痛,正想出声询问,却被许言扑上一把紧紧拥住,任虚洛嫦如何呼唤,却是再也不肯松开……!

    夜sè渐渐弥漫而起,喧嚣了一日的杭州城重归寂静!

    洪水已经退去,那些聚集在京城东西城门处的富chun、钱塘两县的百姓也都纷纷返还家园,朝廷把从他们家中的收集而来的粮食又都退回给了他们。

    杭州城重新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可这平静之中不知道有多少暗流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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