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琦一进天章阁,对赵祯躬身施宗礼,便揉身而上,直逼到赵祯的御案前,以居高临下之势对赵祯责问道:“臣闻昨夜宦者手持敕书,到处抓捕馆职官员,急如星火,百官惊骇、众说纷纭,皆以为京中出了谋反大案。陛下,苏舜钦等人不过一次醉饱之过,可交本衙门惩治,何必闹到这般田地?”

    赵祯被韩琦的声势所慑,一时无言以对,任韩琦喷了一脸的口水,韩琦却不会就此放过他,接着喷口水道:“王益柔少年狂语,何足深治?天下大事固不少,近臣同国休戚,王拱辰等人置此不言,而专攻一王益柔,此其意有所在,别有用心,不特为《傲歌》地…”

    韩琦发挥了契而不舍、连续作战、宜将余勇追穷寇的优良传统,虎视眈眈的俯于御案前,他身材本就高大,立于御案前俯视坐着的赵祯,就好象老鹰俯视着小鸡一般,对赵祯狂轰滥炸了一个多时辰,直到韩琦的口水淹到了他的脖子根,才暂时放过他。

    看着赵祯哑口无言,不时用大袖抹着脸上口水的狼狈样子,一直侍立在后面的阎文应心有戚戚焉!不由得想起许清来,他侍候赵祯身边年长日久,也只见过许清和赵祯相处时,才会出现那种笑语焉焉的祥和场景,就算是两人意见有所分歧,许清也会摆事实,说道理,尽量用缓和的方式和赵祯沟通,从未见他把赵祯逼成这样子,唉,难怪赵祯对许清如此亲近啊!

    经韩琦的一翻说教,赵祯也终于明白王拱辰等人是别有用心,根本目的地在攻击新政,心中有些悔意,却一时也拉不下面子,毕竟王益柔他们做的事,从王拱辰所提供的证据来看,确实有违法纪,而且已经宣判。韩琦见赵祯还在犹豫,再次大声奏道:“陛下,先不论王拱辰等人的目的,光他们提供给开封府的证据就值得怀疑,从前翻夏宁侯与太子中舍李定一案,就可看出李定乃欺压良善、言而无信之辈,这等人的证言岂可尽信?”

    刚才脖子缩久了,此刻还微感发酸,赵祯伸了伸脖子,答道:“然则,不是还有进奏缝小吏及军中女妓之证言吗?”

    韩琦一听,恨不得再上去喷赵祯一两个时辰,可惜今天赶了一天的路,状态不佳,刚才那一个多时辰的狂轰,已经让他的口水有些透支了,只得坐着答道:“陛下天威凛凛,让内宦连夜索人,摆出若大声势,使京中臣民人心惶惶,这不是明着表示陛下要对苏舜钦等人严惩了吗?他人闻之岂不顺着陛下的意思而来?”这敢情好,千错万错成了皇帝的错,赵祯有些闷闷不乐,但韩琦言语背后的意思他也明白,如今新政才刚刚开始,加上王伦一闹,更突显出地方上问题之严重,赵祯革新的心思更迫切,一但想明白王拱辰等人目的所在,此时已经对昨夜的草率决定后悔了,他留着王拱辰和贾昌朝这些反对革新的人在朝堂,只是帝王心术的一种表现,出于平衡朝堂的需要,并不是真想让王拱辰这一伙人,来阻止自己认可了的新政施行。

    当夜,帝下旨,苏舜钦监守自盗一案发回重审。

    京中再次波澜诡异起来,王拱辰一派更是奔走串联,傻子都知道,案子本已判下,如今赵祯下旨重审,重审什么?第一次判决已经是最重的了,总不能重审后,连苏舜钦这些只是‘身俱杂艺,的人,也开切问斩吧?

    那只有一种可能,赵祯嫌判重了,甚至有意放过苏舜恢等人。赵祯的性格王拱辰了解得比许清还透彻得多,凡事一遇点阻力使想回头,加上本性宽仁,如今韩琦回京,在天章阁对赵祯一翻,说教”王拱辰等人也闻到了一点风声,所以不免机心到嘴的鸭子飞了。

    正在王拱辰一伙准备第二天用奏章把赵祯压垮的时候,一个重磅的消息传来,王伦在淮南东路连陷数州,并于高邮效仿当年太祖黄袍加身,连年号都定下了。这可是大宋开国以来未有之大事,且不说数州沦陷的严重性,光是,黄袍加身,这件事,就触及了大宋最敏感的神经节点,这就是顶天的大事了。

    民间至今仍有人在说,当年太祖黄袍加身得位不正,现在王伦领着一小撮人马,不但连陷数州,还学起了当年太祖之事,这等于是狠狠地在赵祯这个皇帝脸上扇了一巴掌,对那些尸位素餐的地方官员,赵祯从未有一刻这般憎恶过,革新,一定要革新,否则这大宋江山说不定哪天就拱手送人了。

    王拱辰千算万算,也算不出他有个本家,正好此时在千里之外作乱,而且还对赵祯的心里产生这么重大的影响,时也!命也!

    远在扬州的许清也想不到王伦之事,对赵祯的革新决心还有这样的促进作用,若是知道,他还巴不得还多来几个王伦,让大宋在经历一翻阵痛后,换来一个新生。

    望江楼上经许清点醒,以苏言道为代表的淮南东路官员,第二天便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热情,根据司农寺和都水监画出的整修计划,一个个豪情万丈的投入到大修水利中去了,苏言道一身斗笠蓑衣,不顾初冬的寒流,亲下第一线‘现场办公,去了。

    许清见到这般惊人的效率,不禁感叹,奸臣的潜力是无穷的!想想后世王安石变法时,所用的吕惠卿、蔡京、李定之流,在品性上全可定性为奸臣,难道人家王安石就是看上了奸臣的无穷潜力?果然是非常人做非常事啊!

    呃,就这么把苏言道等人定性为奸臣似乎有些不地道,许清自己汗了一个!按目前的表现,人家苏言道更象是国中大鸟,三年不鸣,一鸣惊人!只不过问题在于,苏言道等人不是鸟,而是官(最多也只能算是鸟官),若个个都三年不鸣,那百姓就得变成遍野哀鸿鸣叫不已了。

    许清也没打算闲着,正准备带着荆六郎一众护卫下到各州县去巡视,李清阳先兴冲冲的从润州赶过来了,一见许清,李清阳激动得纳头便拜,许清把他扶起,等丫环上好茶,他才和声问道:“昨夜去望江楼赴宴,我还特意找过李东家来着,不想你只过一夜,就接到消息赶过来了。”

    “不用家中伙计传递消息,侯爷一举平定王伦之乱,早已传遍江南各地,人尽皆知,小人料想大人此刻必在扬州,所以就赶过来了。”

    许清看他情绪依然有些激动,于是抬手请茶,等李清阳平复下来,他才笑吟吟地说道:“龙门船厂之事,多亏有李东家主持,上次你们传讯说海船已快造成,说说,如今情形如今?”季清阳带着几分自得地说道:“侯爷过奖了,龙门船厂对我等而言乃属分内之事,例是侯爷一直以来的大力支持,让我等感佩不已,小人这次过来就是向侯爷汇报船厂进展的,首批七艘海船已接近完工,最多半月时间,就可以下水测试,另外第二批三艘也完成过半,小人受各位股东所托,来请侯爷到时亲到船厂,主持海船下水典礼。

    许清听了也心喜不已,经过半年多的努力,龙门船厂终于结出了第一批果实,但相对于他发展海上丝绸之路的庞大计划而言,光是一个龙门船厂还不够,朝廷在明州、泉州等地也有不错的造船厂,一但龙门船厂的首批海船通过海试,许清也会想法安排明州和泉州等地的船厂来取经,力争尽快让大宋的造船能力大幅度提升上去。

    “李东家放心,龙门船厂一直是我关注的重点,海船下水之时,我一定会亲往船厂主持,李东家,我已与圣上商议过,这批海船一但完成,龙门船厂的研究重点将会放到专业战船上去,当然,朝廷只是想利用龙门船厂丰富的造船经验,最多只会占用一个船坞来试制,以便积累更多的经验。”

    李清阳听了先是一怔,完了也就放下心来,许清的保证他们基本还是信得过的,朝廷本身在船厂就占有四成股份,利用个把船坞来试制战船,也不算过分。他接着对许清说道:“侯爷,前翻经船厂各位东家商议,等首批海船完成海试后,我们想再扩建五个船坞,这事你看可行否?”

    许清心中一乐,他正嫌大宋造船力度不够,没想到李清阳等人也嫌龙门船厂船坞少了,想想也是,光这这些股东就有十八个,而目前船厂只有十个船坞,有些人想拿到海船,就得多等一年半年的,这些人谁不明白海上贸易的巨利,眼看海船已造出,却还让他们白白浪费一年在等待上,怎么不教人心焦呢?

    “扩建船坞之事,你们尽管放子去做,我一定会鼎力支持。也不用等到首批海船海试之后了,难道你们对这批海船没有信心?王伦这次作乱,淮南东路各州受难的百姓不少,你们若现在开挖新船坞,我可以让苏经略使将这部分难民安排过去,一可免去你们四处招集人手的麻烦,二也可以帮朝廷暂时安置一下这些难民,严冬将至,若不及早安置,这些难民苦啊!”

    对此,李清阳自然没有异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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