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存舟想到了,张源寿自然也想到了,“李兄先别急,也许当时是我眼花,认错了人呢。23us不要紧,关老爷子今晚也来了,我叫人把他请过来不就清楚了。来人!”安慰了李存舟几句,他高声叫道。

    房门打开,从外边进来一名青帮弟子。

    “到大厅,把关景元请到这里来。”张源寿吩咐道。

    青帮弟子领命而出,没过五分钟,房门再一次打开,这名弟子带着一个老头走了进来,“寿爷,关老爷子请来了。”

    李存舟抬眼望去,只见门口果然站着一位七旬左右的老者,虽然年纪很大,但气色红润,鹤发童颜,腰不弯,背不驼,颌下三络短冉长约数寸,往那里一站,飘飘然一幅世外高人的模样。

    “啊,他就是关景元,关老爷子?不对呀!”李存舟惊得差点儿没站起来,手指着老头大声叫道——除了年纪,很明显,这个人和昨天下午那个人没有半点儿相同的地方。

    “呃?”关景元不知怎么回事儿,被李存舟的反应给吓了一跳,站在那里茫然地望着对方,心里合计,这个人是不是出门前忘了吃药了?

    张源寿的脸色也变得难看了,“李兄,看来您是被人骗了,这位才是真正的关景元关老爷子。”

    李存舟的一张脸瞬间憋的紫红——人如果是假的,那么这个瓷碗大概也真不了,五千银元打了水漂还是小事儿,关键的是,自已堂堂一个漕帮帮主给别人贺寿,总上的寿礼居然是假的,这让他的面子往哪里搁?

    “小刀,怎么回事儿?”到底是一方枭雄,虽然被气得是七窍生烟,但李存舟没有马上发作,而是沉声向自已的手下问道。

    叫做小刀的年轻人还是如平时一样冷冰冰的,脸上没有半点儿波动:“崔六,人是你接的,回舟爷的话。”也没回头,小刀冷冰冰地答道。

    扑通一声,刚才捧着木匣的那名随从双腿发软,跪在了地上,“舟爷,舟爷,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让帮主在别人面前丢了这么大的脸,崔六是六神无主,整个人都木了。

    张源寿没有说话,只是冷眼旁观,现在是人家漕帮的家务事,自已不便插手,况且,他也很想知道李存舟是如何被骗的。

    “少说废话,把你接人的经过讲一遍,一个细节都不漏下!”李存舟哼道。

    “是,是,是,下午一点,小的听刀爷的吩咐到聚元当接关老爷子,刚到聚元当的门口,恰好那个假冒关老爷子的人出来,本来我也不知道他是谁,可就在这个时候,旁边有一个拉黄包车的跑过来管那个人叫关老爷子,还问他要去哪里。我一听他也姓关,怕错过了,于是上前一问,他说他就是关景元,当时我也没想,只觉得他是从聚元当里出来,拉黄包车的又认识他,应该不会错,所以就把他接走了,可谁知道”崔六哭丧着脸答道。

    “废物!”李存舟骂道。不用问,那个拉黄包车的肯定是和假关景元是一伙的,这两个人守在聚元当门口,等的就是演这一出戏,可恨崔六一点没有怀疑,连到聚元当里证实一下儿都没有,直接就把李鬼当成李逵带走了。

    “呃,寿爷,这倒底是怎么回事儿?怎么还和我有关?”听完这些,关景元更是糊涂,事关自已的声誉,他不能不问个清楚。

    “唉,说来话长,关老爷子,还是先请您看看这件瓷器是不是北宋官窑真品。”轻叹一声,张源寿说道。

    “北宋官窑?”关景元闻听眼睛一亮,他在古玩行大半辈子,见过的奇珍异宝可谓不计其数,但北宋官窑的瓷器却也只在三年前见过一次而已。

    早有帮众搬来一把椅子放在茶几旁,关景元迫不及待地连忙坐下,伸手拿起案几上的瓷碗查看起来。

    见关景元开始鉴定瓷器,李存舟暂时不理那个叫崔六的随从,一双眼紧紧盯住关景元的表情,心中是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虽然明知九成九以上的可能是赝品,但还是存有一线侥幸,希望人假货真,这种情况就好象赌桌上的赌徒,只要色子不开,总还幻想自已的点数最大。

    但事不遂人,关景元眼中那种见到稀世珍宝的兴奋光彩渐渐淡去,而李存舟的一颗心也有如投入水中的石头迅速沉到了湖底。

    “怎么样?”张源寿问道。从关景元的反应中他已经猜到了答案。

    放下瓷碗,关景元答道:“此碗古朴庄重,雍容典雅,釉色淳厚,匀润,开片极富节奏韵味,如水波粼粼,晶灵体透,且小器大片,纹如鳝血,实为百中无一的高仿真品,其制作水平之高几乎可以乱真,如果不是表面光泽稍有不匀,连我也不敢肯定是不是真品。看来这位仿制者对北宋官窑有非常透彻的研究,当得起名匠二字。”

    关景元赞叹道。

    赝品并不等于就是劣质品,单论制作,有的赝品甚至比真品还要好些,虽然没有看到真正的北宋官窑有些失望,但关景元不得不赞叹制做此碗匠人的手艺。

    但赞叹归赞叹,仿的再象,假的也终究是假的。

    “哦,为什么会这样呢?”张源寿好奇问道。

    “呵,古瓷难仿,一是工艺,二是造旧。瓷器表面都有一层光,年代越短,这层光越亮,年代越长,这层光就越暗。为了让瓷品显旧,造假者一般采用土酸浸泡或用牛皮打磨的方法。土酸浸泡速度较快,但一是时间不好把握,一旦时间长了,把仿宋的变成仿唐的那就没有救了,二是瓷器表面会留有酸味,容易被认出。用牛皮打磨没有这两种缺点,但打磨时全靠匠人手上的功夫,难免会出现不够均匀的地方,比如边角,凹凸处,突出的部分容易磨损,而凹下去的部分则不容易被磨到。这个瓷器就是用牛皮打磨做的旧,如果不是贴近细看,很容易就会打眼。”关景元答道。

    “噢,原来如此,受教了。呵呵,关老爷子,谢谢了。来人,送关老爷子去大厅。”认了人,也知道了是赝品,接下来的事就没必要让关景元再参与了。终究这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知道详情的人当然是越少越好。

    青帮弟子于是将关景元送出门外,老爷子虽然是满头雾水,搞不明白到底出了什么事儿,不过人老奸,马老滑,怎么会不明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道理?张源寿是**老大,他不想说的事情你非要去问,那不是老寿星吃砒霜——找死吗?所以还是难得糊涂的好。

    关景元离开客厅,李存舟双手一抱拳,“惭愧,惭愧,本想送份厚礼让你开心,结果却送了个假的,实在令人汗颜。今天算是老哥失礼,容明天再给补上。”

    “呵呵,老哥此言差矣,所谓千里送鹅毛,礼轻情义重,这件瓷器是不是北宋官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您的这份心意,兄弟感激还来不及,哪儿有什么失不失礼。来人,礼物收下,好好保存。”张源寿笑道。

    有张源寿这句话打圆场,李存舟的脸色才稍稍好看了一些。

    “谢了,呵呵,怪不得人说十里洋场内卧虎藏龙,有的是高手奇人,老哥我也算是个老江湖了,自出道以来,吃亏上当的事儿不能说没有,但还没有一次这么丢脸。唉,惭愧啊!”李存舟苦笑摇头。

    “呵,话不是这么说。您初来上海,人生地不熟,所谓有心算无心,难免会着一些宵小之徒的道,算不上丢脸。不过话说回来,您是我张源寿的贵客,不看僧面看佛面,在我这一亩三分地敢打您的主意就是不给我张源寿的面子。您放心,三天之内,我一定会给您一个满意的结果。”张源寿笑道。

    “呵,如此那就有劳老弟了。”李存舟手笑道。

    强龙不压地头蛇,这里是上海滩,如果是在北平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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