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刘星羽冒冒失失的跑来说要联宋灭金,赵文英先有几分不相信,后来史更新等人进来一打岔,这件事再没人提起,倒是几人临走时,硬把刘星羽留下,说是让赵文英再开导开导他,刘云秀最后还狡黠的一笑,对赵文英说:“平时我可没少帮你们两边说话,关键还要靠自己,今天有这个机会你们俩好好沟通一下吧。”

    送众人走后,春兰找了个借口躲得不见人影,屋里只剩赵文英和刘星羽二人。站在那里尴尬了片刻,文英还是决定问个明白。

    “我听云秀姐姐说,你很在意我大宋皇族的身份,这个身份真得让你很不高兴吗?你不也是桃源的二王子吗?”

    “身份什么的我并不在意。只是,你在民主政府这么久了难道没有一点察觉:我们现在的所作所为可是跟皇权格格不入的啊。将来民主政府的影响大了,迟早要和整个维护皇权统治的阶级起冲突,到那个时候,个人的感情和整个阶级的斗争比起来,实在渺小的很,我不敢想象那会是怎样的一种个人悲剧。”刘星羽说着说着,脑子里不知从何处竟浮现出不少阶级斗争的残酷血腥故事,不由打了个寒颤。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站在维护皇权的那一边呢?民主政府的事情我又怎会看不出一点端倪?”明白了刘星羽担心的根由,同时也完全听懂了他话中流露出对自己的感情,赵文英心头大定,笑靥如花,“而且,即便是将来和皇权出现冲突,也不一定非要你死我活不可啊,当年太祖皇帝称与士人共治天下,民主政府不过是将士人扩展到了天下人而已,与我大宋皇室立国之意冲突的并不厉害呀,还有,桃源的君主立宪制不是很好的解决了冲突的例子吗?”

    “你知道的还真不少啊。”刘星羽一边感叹,脑子里一边分析赵文英的话:对啊,好像自己手脑子里偶尔冒出的印象影响太深了,忽视了身边实际发生的事情,桃源不就是皇权和民主制度相互妥协的产物吗?好像也没引发血腥的冲突和激烈的阶级对抗啊?是不是自己想的有些极端了。再想想自己坚持的从思想上改变人的观念,不走改朝换代、称王称霸的老路子,不也是一种尽量减少阶级对抗和冲突的道路吗?被赵文英这么一说,刘星羽只觉得思路豁然开朗,以前有些想得不太明白的地方一下想清楚了。再看文英,只觉得美艳不可方物,心里那些暗自强压下的情愫如波浪般涌出,竟像是忽然打开了以前封闭已久的一扇窗户,文思如泉涌,很多奇怪的旋律自己冒了出来。星羽不禁握住她的手道:“文英,能遇到你真是我最大的幸运。我忽然想起一首歌,唱给你听好吗?”不待文英答话,嘴里轻声唱出:“如果没有遇见你,我将会是在哪里,……”

    文英被揭穿身份后一直没有再扮作男装,连带着心思也缜密起来。现在天近黄昏,正是一个暧昧的时刻,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虽然是自己心仪的对象,她心里多少还是有些男女之防的意识。双手冷不防被他握住,文英心里一惊,下意识的就要抽回来,耳边却响起星羽轻轻的歌声,那歌不依任何词牌曲调,歌词也是直白易懂,竟直如唱进她心里一般,手上浑似没了力气,便任由他握住。好不容易听他唱完,文英要掩饰自己的失态,也是怕他再有什么进一步亲近的举动,一边努力想挣开身子,一边随口说道:“你也就是嘴里甜言蜜语,将来把我看得厌了,还不知道如何做呢。”

    刘星羽不知这只是女孩儿家掩个脸面的托词,还道她是真个这般想,急忙要表白自己的心意,抓着文英的手不放,文英要挣开他下意识的往身边拉,嘴里没口子道:“我又怎会厌了你。”说着竟又想起几句词来,随口轻声唱出:“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直到老的那也去不了,我还依然把你当成手心里的宝……”

    文英一听,身子不由都软了,心道:罢了罢了,遇此良人,我赵文英早晚也是他的人,他要如何,今夜从了他便是,只求以后莫要辜负与我。想到此,再无力挣扎,不由得星眸半闭,樱唇微启,两腮桃红,娇喘微微,身子向星羽靠了过去。

    她却不知这实在冤枉了刘星羽。若是那情场老手,或是尝过男女滋味的男子,不管自己是否动了真情,挑的女子情动,下面的事情便是顺礼成章。刘星羽却是全然不知男女滋味的正牌处男,又是初尝爱情滋味,开头还强自压抑自己的心思,现在放开心怀,当真深情网陷其中,真正是初尝爱情滋味。这时候他心中的想法,纯洁的能让最圣洁的天使羞愧的无地自容:见到爱人的笑脸便心满意足,拉着爱人的双手便似身处天堂,心里绝不会存有任何除了心灵上亲近之外的想法,仿佛那样就会亵渎了爱人一般。倒是女孩子,亲近爱人时出于天性有些戒备,暗中担心对方会有进一步亲近的要求,反而提醒了自己去想着女子的矜持,提防那些亲密的举动。有时候出于对未知事物的担心,或是为对方无心的举动所打动,超过了女子的矜持戒心,女孩子反倒在恋情的开始表现的更主动。

    看到文英情动的神态,星羽虽觉得她极美,却没有半点别的念头;见文英向自己倒来,星羽只道自己不好,这么半天光顾说话,竟没留意文英一直站着陪自己,现在她定是累了,于是赶忙扶文英在椅子上坐下,又慌慌忙忙的端茶倒水,倒让文英哭笑不得,暗道自己疑神疑鬼想的歪了。

    刘星羽快到半夜才会自己的房间,其间春兰担心文英,借口送茶水来过几次,见二人始终相持以礼,终于还是敌不过瞌睡,自己先去睡了。三个人心思不在身外,都没有发觉窗外一直躲着个小小的人影,直到刘星羽回房后才离开。

    此后大家便接受赵文英也是民主政府的一员了,很多事情文英跟着星羽一样参与。这次来清河村,文英同样一起前来,孙安海要汇报时她也自然而然的一起跟了进来。

    休息了一晚,第二天,根据头天晚上的安排,首先要解决的是居鲁虎来访的事情。这一次,又涉及到了外交,主要是刘星羽接待,当然,真的要谈什么还是靠跟着的孔玲和赵文英,胡兰作为和居鲁虎打过交道的人也成为接待小组的一员,其他人则各忙各的事。别的不说,这次袭村事件,抓了那么多俘虏,准备公开审判就有一大摊子事情。

    居鲁虎放下心思踏踏实实的睡了一晚,起来后只觉得神清气爽,到院子里按照习惯打了一路拳。他算是马上的武将,本来还要出去遛遛马,抬头看时,已经有人来拜访了,正是刘星羽一行,其中一个正是胡兰。

    胡兰上前给他们介绍了一番,道:“居鲁虎大人,当日我说要给你介绍民主政府真正的才俊,这几位可算其中的代表。刘委员是当年桃源出来的,与我同门,我师门中几个杰出的弟子号称‘四杰一秀’,可还比不上刘委员;赵姑娘却是来自大宋,代兄执掌市舶司,巾帼不让须眉;孔姑娘名门之后,曲阜孔圣人直系,家学渊源,又是兰质慧心,也是一代女中豪杰。”

    居鲁虎听了别的倒没什么,听到孔玲是圣人之后,不由多看几眼,却见孔玲不知何故正对刘星羽翻白眼,见他注意她,连忙敛容微笑施礼。居鲁虎心中暗道:这个丫头生的倒是极美,又是圣人之后,人品学识定然不错了,刚才的行为略嫌轻佻却不知是何道理。

    原来那晚在窗外偷听刘星羽和赵文英谈话的正是孔玲。当日众人告辞走后,孔玲不知何故心里很不踏实,回到房间坐了一会儿出去看了三四回刘星羽回没回来,最后给自己找了个担心赵姐姐吃亏的借口,偷偷溜到文英窗下偷听,却把星羽和文英的谈话听了个**不离十。回房后自己想了一回,暗道这个刘星羽也就是哄女孩子的本事高明,若不是自己已经识破了他的真面目,怕也会被他哄得心甘情愿服了他。刚才听到胡兰介绍星羽用词颇为推崇,心里很不以为然。经过清河村这次的事,胡兰在她心目中地位也不一般,偏是这些她敬佩的人对她看不上眼的刘星羽都挺推崇,孔玲气不过才朝刘星羽翻白眼。刘星羽已经习惯了孔玲的轻视对她的白眼无动于衷,因此孔玲的白眼持续的时间长了一点,正好被居鲁虎逮了个正着。孔玲可是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窈窕淑女,这么失礼的行为被客人看到还真不好意思,连忙敛容微笑施礼,捎带着对让自己这么丢脸的刘星羽更恨了几分,暗想等下谈判时给刘星羽下个绊子刁难刁难他。可怜刘星羽,从头到尾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自己依为臂助之一的后援就已经离心离德了。

    几人进了房间分宾主落座。居鲁虎道:“刚才听胡兰小姐讲,贵师门中‘四杰一秀’,想来胡兰小姐定是其中之一了。”

    胡兰笑道:“我那点才智,无非是有些急智,实在算不上什么,在师门中比我强的弟子比比皆是,哪里比得上‘四杰一秀’。”

    刘星羽道:“非也非也,人各有所长,胡师妹,以你当时的情景和表现,就是换了‘四杰一秀’中的任何一位,也不可能做得更好了。若是换了我,只怕完全搞得一团糟。”

    孔玲在旁边噗哧一笑:“你倒有自知之明。”

    居鲁虎不知她是何意,也不便细问,接着前面的话道:“不错。当日胡兰问我大金以何名目抓她,初始我等还以王命所在回应,待胡兰追问大金王命正统何来,又以圣人之道解说王命正统,实在让我等无言以对啊。”

    胡兰道:“若不是我看见你们在研究《论语》,也想不出用圣人之道与你们辩解。其实,要谈圣人之道,在座各位无不有自己的见解,你既到此,大家不妨就从圣人之道先谈起,相互交流一下,大人也好慢慢了解民主政府吧。”

    居鲁虎道:“敢不从命。”说着,便把自己对圣人之道的理解拣要紧的说了一下。

    原来居鲁虎对圣人之道的理解也是从儒家开始的,却也算家学渊源,是他母亲亲自教的四书五经,教法倒也古怪,也不多解,只叫他读了书识了字自己领会。居鲁虎也是聪慧,竟自己悟出些道理,只是对照大金国的现实,颇有些疑惑。有一日,他读“孔子游泰山”篇,读到“子曰苛政猛于虎也”时,竟觉得此句越悟越有深意。自此,一一对照大金的种种做法,颇有苛政之嫌。他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的,几番下来,大金都城里都知道了这个口出逆言的狂生,若不是他背景深厚,早被人抓起来问个谋逆之罪了。即便如此,最后他也无法再在都城安身,寻了个机会来到青州任副将。

    开始听居鲁虎说话,刘星羽也没在意,只道他不过是圣贤书读的多些熟些罢了;待听到他的感悟,刘星羽两眼一亮,神情有些激动;最后听到他因为坚持自己的理念不被人理解而放逐,不由神色打动,抚案道:“居鲁虎大人果然大才啊,时下流行的儒家解释不了故意避开不谈的圣人之道,大人竟能自行悟出,真乃奇才啊。”

    刘星羽一开口,就有两人心生不满。平时他在众人面前指点惯了,大家也知道他的才能,一般人言词上多是请教的语气。星羽虽然已经有所注意,日常说话中还是多少流露出点居高临下的气势。刚才这句话,也有点评点后进的意思。赵文英正是郎情妾意情正浓时,星羽怎么说她都觉得好;胡兰对星羽知根知底,认为他这么说理所当然,还觉得居鲁虎能得星羽三公子这么高的评价应该荣幸才对。两人对刘星羽的话自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却不知居鲁虎初见刘星羽,见他年纪不大,也没什么气度(从外表看刘星羽确实嫩了点儿),虽然有胡兰张势,终究是不太相信星羽有什么大才的。现在刘星羽一开口,就带着一点前辈高人的意思,居鲁虎心里有些不喜,嘴上却是没说什么,只是对最初见到几人时的第一印象稍稍作了些调整:难怪孔玲身为圣人之后刚来时会做出那种表情,定是她知道此子言词之间多有浮夸之意,事先警告他来的,倒让自己错怪了。

    另一个心生不满的正是孔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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