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李公公引路,众守门兵丁当然不敢阻拦询问。进了府门,展眼望去,只见许多楼阁宫阙,飞檐层叠,恢弘雄壮,竟颇有几分皇宫里的威严气势。宫阁之间,不时有青衣侍女或白面无须的锦袍人穿行往来;各处道路两旁,每隔数丈,便有两名身穿银色锦衣的带刀护卫驻立防护;所见人口虽然不少,却并无一人喧哗嬉笑;气氛十分严谨肃穆。

    陈敬龙随那李公公行进,在楼阁宫殿间穿来绕去;但有青衣侍女或锦袍人与二人相遇,都忙不迭的躬身施礼,退避让路,显然那李公公权势极大,众人对他十分敬畏。

    走了许久,陈敬龙正不耐烦之际,来到一个极大的月亮门前。门两旁,有十余名银衣护卫把守;见二人行来,其中一个头领模样的护卫上前迎住,躬身笑道:“请留步”

    李公公停步笑道:“这位贵客,是郡主急着要见的;你敢拦路,小心郡主发脾气啊”那护卫赔笑说道:“李公公亲自引领进来,自然是郡主的贵宾;小人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有丝毫不敬……可是……”向陈敬龙肩后露出来的刀柄看了一眼,迟疑不语。

    李公公点点头,对陈敬龙低声笑道:“这可真是没办法了老奴知道,江湖上的好汉爷,兵刃是不能轻易离身的;可是,规矩所在……”陈敬龙道:“我明白”将钢刀解下,递给那护卫,叮嘱道:“可别给我弄丢了我出来时,必须原样还我”那护卫赶忙双手接过,赔笑说道:“大人放心;小人仔细保管,绝丢不了”说罢退身让开道路。

    陈敬龙自嘲笑道:“我哪是什么大人了?你这称呼,我可担当不起”又催李公公:“走吧”

    二人又行,进了月亮门,沿着一条曲曲折折的游廊,穿过一座花园,方来到一座极大的宫殿前。那宫殿门外,也有十余名银衣侍卫驻立防守;见二人行来,一齐迎上。

    李公公笑道:“这位贵客,便是早先郡主吩咐过,不须通报,可直入寝宫的那位陈少侠各位兄弟,别自讨没趣,趁早让路吧”

    众侍卫听他一说,均显出诧异好奇之色,仔细打量起陈敬龙来。其中一个头领模样的侍卫施礼笑道:“既然是陈少侠,小人当然不敢阻拦;不过,职责所在,小人不敢疏忽;少不得要得罪陈少侠一次了”说着,伸手往陈敬龙腰间摸去。

    陈敬龙惊道:“做什么?”左手起处,已将那侍卫手腕抓住,右手握拳,便要殴击。李公公吓了一大跳,慌忙抱住陈敬龙右臂,劝道:“别,别;陈少侠息怒规矩如此,他这也是尽忠职守,并无恶意,还望陈少侠勿怪”

    那侍卫却哪抵得过陈敬龙的力气?被他抓着手腕,立时痛哼连连;虽拼命挣扎,却哪里挣得开去?

    其他那些侍卫见了,齐现惊容,但却不知该如何是好,均呆立当场,手足无措。

    陈敬龙听李公公劝说,稍一沉吟,松开那侍卫手腕,问道:“什么规矩,须他对我动手动脚了?”

    那侍卫痛得呲牙咧嘴,捧着手腕退开几步,低头看时,只见腕上一圈黑紫,指印宛然,显是伤的不轻;不由的又惊又惧,抬头看看陈敬龙,忙又退后几步,离他更远一些。

    李公公赔笑解释道:“这也是为了郡主安全着想陈少侠您想,来见郡主的人,万一身上带着匕首啊、毒针啊什么的,突然拿出来伤了郡主,那还了得?所以么,除深知根底的官员外,其他人觐见,总是要搜一搜身的”

    陈敬龙带怒来寻楚楚,本就一肚子没好气,方才交出钢刀,更是心中不快;此时再被要求搜身,登时怒气悖发,不可遏制;冷笑一声,点头叹道:“好,好好多的规矩,好大的派头郡主金枝玉叶,何等尊荣?我一个草莽小子,居然妄想觐见,真是不知高低进退,太过荒唐了罢了,敬龙虽身份卑微,却受不得别人侮辱;搜身便不必了,敬龙告辞就是”说罢转身便行,欲要离去。

    那李公公慌道:“走不得”急急赶上,拉住陈敬龙衣袖,央求道:“陈少侠,你这一走,郡主知道了,怪罪下来,王爷非砍老奴的脑袋不可您大人大量,别跟这些侍卫一般见识,只当可怜老奴,好歹见一见郡主吧”

    陈敬龙怒笑道:“并非敬龙不肯见她,实是这层层规矩,拒人于千里之外,让敬龙见她不得……”话未说完,一名侍卫喝道:“大胆‘她’啊‘她’的,是称呼郡主么?如此没规矩,你还要命不要?”

    陈敬龙气的浑身发抖,恨声笑道:“好,好;好威风,好煞气敬龙不过是念着故人之情,前来探望罢了,实用不着摆出这许多威势,震慑于我”说着挥袖甩开李公公的手掌,抬步便走。

    李公公急道:“陈少侠,您误会了,这不是郡主安排……”陈敬龙怒气正盛,哪还听得进去?走出几步,忽地停住,转回身来,凄然笑道:“她如今身份显赫,安享富贵,敬龙见了,已可放心;庙堂草莽、云霄泥壤,难以并论;昔日情份,不堪再提劳李公公转告一句:善自珍重;敬龙与她,今后再无瓜葛”说罢长叹一声,摇了摇头,转身急步行去。

    那李公公紧追几步,却眼见距离陈敬龙更远了;情知追赶不上,只得停脚,微一沉吟,指着那些侍卫恨恨骂道:“你们这些不知死活的东西,这回可闯了大祸了你们要寻死,自去悬梁跳井便是,何苦惹这大祸,连累我呢?”

    众侍卫均显出些诧异之色;一人赔笑说道:“公公,这话是怎么说?咱们是按规矩办事,可没

    什么错处……”李公公顿足急道:“规矩,规矩你们知道,这陈敬龙在郡主心里何等份量?当是那些来向郡主献媚的寻常官员么?对待他,还讲得起什么规矩?洒家亲自出迎,合乎规矩么?不经王爷允许,直引入内眷居处,合乎规矩么?就算你们都是猪头,不会自己寻思事情,但从洒家行事上,也该看出些蹊跷了吧?嗐,违了规矩,王爷怪罪,郡主能护得住咱们;郡主怪罪,王爷只要郡主高兴就好,只有加倍责罚的,难道还会饶了咱们不成?这事瞒不住,我这就禀报郡主去;你们这群瞎了眼的狗东西,等着不得好死吧;可怜我加倍小心,还是受你们这班王八蛋的牵累,到底没落下好……”一边骂着,一边已往那宫殿奔去。

    众侍卫听他分析责骂,也都觉出不妙;个个心虚气短,只有缩着脖子面面相觑的份儿罢了,哪还说能得出话?

    陈敬龙行出月亮门,先前收他钢刀那名侍卫急忙上前,将刀交还;又诧异问道:“大人,怎没人送您出来?”陈敬龙怒气未息,哼了一声,也不回答,向前便走。那侍卫甚是机灵,知道府中房宇众多,道路繁杂,初次进来之人,没人引领,未必能找到旧路走出去;忙命一个侍卫赶上陈敬龙,在前给他带路。

    送至城主府大门外,那侍卫自行返回。陈敬龙无精打采,看看天色将晚,暗自寻思:“欧阳庄主和若男他们,或许已回铸剑山庄了吧;倒也不必费事在城里寻找,我只回铸剑山庄便了”

    打定主意,刚要走开;却听马蹄声响,十余骑奔来,片刻工夫,已到城主府前。那十余骑上,都乘坐有人;当先两个,一穿黄袍,一黄白袍;余者皆是银白锦衣,正是城主府侍卫服饰。

    陈敬龙抬眼观望,一见那白袍人,不由大喜;原来那人四十多岁模样,骨格清奇、相貌清雅,正是“十年磨剑”欧阳啸。

    欧阳啸这时也看见了陈敬龙;微一打量,颔首道:“好小子,你当真回来了”语气虽然平淡,却隐隐透出些亲切、赞赏之意。

    陈敬龙急抢到跟前,抱拳施礼,歉然道:“欧阳庄主,晚辈未能信守承诺,实在愧对您老人家任打任罚,敬龙绝无二话”

    欧阳啸微微一笑,翻身下马,直视陈敬龙,点头说道:“你敢来见我,足见你的诚意未能守约,是情势所迫,我不怪你”又拍拍陈敬龙肩膀,叹道:“一年未见,你瘦了许多,想必异域生活,苦得紧吧?”

    陈敬龙听他语气温和,颇含关怀之意,如对自家子侄说话一般,不由一阵激动;刹时间,含冤逃亡以来所压抑的悲愤、郁闷、委屈等诸般情绪,一齐涌上心头;鼻中一酸,险些掉下泪来;忙强行忍住,摇了摇头。

    这时其他

    人也都下了马。那黄袍人上前问道:“欧阳先生,这少年便是陈敬龙么?”吐字短促,似有些中气不足,但语气中自有一股颐指气使惯了的威严。

    这人五十多岁的样子,身形单薄,脸色苍白,显是体质不佳,但双目炯炯,极有神采,立在那里,顾盼之间,自有一股慑人气度。

    欧阳啸听他问话,微笑点头,应道:“不错,这便是那个逃亡异域,却为国立下大功的通缉要犯了”

    那人喜形于色,大笑道:“欧阳先生莫开玩笑,难道先生不知老夫性情么?老夫只要结识为国出力的好汉,哪管他朝廷通不通缉?”说着抢上两步,握住陈敬龙双手,含笑赞道:“好,如此年纪,便干出那许多大事来,真是英雄出少年老夫早盼见你一面,今天可终于见着了”

    陈敬龙见这人虽似体弱,但言语爽快、待人热情,不由的心生好感;忙躬身道:“前辈谬赞,敬龙愧不敢当不知前辈高姓大名,如何称呼?”

    不等那人应声,欧阳啸已摇头笑斥道:“笨小子,经历这许多磨难,居然一点长进也没有,还是个没心没肺没眼光的愣呆瓜明看着身穿黄袍、身后追随许多城主府侍卫,难道你还猜不出来,眼前之人便是白虎城主、镇西王爷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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