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寂了两个月之后,在金秋的十月里黄埔港又一次变得热闹起来,十数艘军舰排成纵队整齐的接受左唯湘的检阅,在珠江的水道里一艘接着一艘的军舰依次的驶过,“镇海”号打头,依次是“罗浮山”等主力巡洋舰,再往后就是南字号和粤字号的炮舰,一时间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沿江两岸之上甚至还有民间请来的舞狮舞龙队在卖力的表演。

    这样宏大的场面倒不是为了庆祝什么,只不过是送行而已。而即将出行的就是南洋水师的主力,除了远在旅顺修理的“西江”号之外,这次南洋水师可以说是倾巢出动,而目标不过是南洋上的一些微末海盗而已。

    和左唯湘一同坐在观礼台上的王纬对于眼下热闹的场面甚是冷淡,甚至是冷漠,如果不是左唯湘硬拉着他坐下来,恐怕老王会直接拂袖而去。倒不是说王纬对南洋水师有什么意见,亦或者他也仇视西洋事务。实际上王纬此人非常开明和灵活,根本就不是中国传统意义上的读书人,要不然也不会一直呆在左唯湘身边充当幕僚了,以他的本事某个一官半职实在是太容易了。

    王纬不满不是因为南洋水师,他不满的只不过是这次的剿匪行动,在他看来眼前的这一切简直就是一场不折不扣的闹剧。他虽然是个文人但也知道军事行动保密的重要性,而现在开的这个剿匪誓师大会就从根本上违背了这个原则。现在这么一搞别说保密了,全天下都知道南洋水师要出去干什么了,海盗又不傻,这样的行动出了热闹之外就是费钱,其他的就再没有什么作用了。

    王纬看着左唯湘笑眯眯的样子实在是忍不住了,他悄悄的拉了拉左唯湘的衣袖不满道:“千愚兄,你就任凭这群洋鬼子这么瞎折腾?”

    左唯湘笑眯眯的反问道:“经国,你何出此言,怎么是瞎折腾呢?这可是我们南洋剿匪的誓师大会啊!你看这万舰齐发山呼海啸的场面,何其壮观啊!”

    王纬气道:“场面是壮观,可这有什么用?徒费钱粮而已啊!”

    左唯湘依然是笑眯眯的回答道:“怎么没有,这不正好可以震慑那群海上的宵小吗?”

    王纬纳闷的看了左唯湘一眼怒道:“震慑他们有什么用,震慑完了他们还不是该干什么干什么!我说千愚兄,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这吹吹打打的对剿匪可是一点好处都没有啊!”

    左唯湘神秘的笑了笑说:“谁说没有好处,我刚才不就跟你说了一个好处吗?”

    王纬真生气了,大怒道:“要想震慑海盗有一万种更便宜的方法,这几十条船一出动光煤就要花多少钱?你这是败家!”

    左唯湘见王纬真的怒了,赶紧把刚才嘻嘻哈哈的那一套收了起来,正色道:“经国,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说我也完全明白,其实不光你明白我明白连那个费老头也明白,这次的剿匪就是走个过场,根本就剿不了几个匪。”

    王纬大急道:“那你怎么……”

    左唯湘拍了拍王纬的手笑道:“经国,不要着急,听我把话说完。我问你眼下南洋最重要的是什么?”

    王纬不知道左唯湘怎么突然扯到这上面,他想了想说道:“无外乎操练兵丁和兴办工厂。”

    左唯湘笑着摇头道:“经国差矣!眼下我南洋最重要的就是一个字人!练兵要人、办厂也要人,总不能我们什么都靠着这些洋鬼子吧?”

    王纬思量了片刻问道:“千愚兄,难道这次?”

    左唯湘点头道:“没错,就是练兵而已。我们现在太缺人了,水师虽然前面打了两个胜仗,但那实属侥幸啊!眼下水师扩充在即,可人员依然是良莠不齐不堪大用。这与我兴建水师的初衷不符啊!”

    “那也不能急在这一时啊?正所谓欲速则不达,揠苗助长也不是正道吧?”

    “哎!”左唯湘叹了口气说:“不急不行啊!我们在英吉利国订购的第二批兵舰即将完工,总要派人去接收吧?以眼下水师的人员配置是不足以完成这个任务的。我又不想雇佣太多的洋人,他们不可靠!总不能让我们的兵舰掌握在他们手里吧?再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朝廷和北洋也在盯着我们,如果我们再多用洋人,那他们肯定又要生事,所以眼下也只要临阵磨枪赶鸭子上架了。”

    对于这番说辞王纬也是无言,南洋的苦处也只有他和左唯湘最清楚,虽然拥兵数十万,但内部山头林立,部队不是全都可靠。而新军也才刚刚起步,为了不让新军也被各个派系侵蚀,只能另起炉灶,所以眼下的新军那真是不一般的新,除了去过琉球参加过海战的少部分以外,其他的都是些刚招募上来的良家子弟新兵蛋子,要想让他们挑大梁那还真需要时间和磨练。

    可眼下南洋缺的就是时间,内有朝廷的时刻提防和北洋的重重算计,外有日本人、法国人、俄罗斯人虎视眈眈。在这种环境下哪里能够稳打稳扎的办事?所以难免的南洋是有些急功近利,就拿眼前的这个事说,与其说是去剿匪还不如说是花钱让新兵蛋子们买经验,这个代价太高了。

    沉默了半晌王纬又问道:“可这时间实在是太紧迫了,这一个多月能起什么作用?”

    左唯湘苦笑道:“那也比什么都不做要强阿!”

    除了无奈还是无奈,这就是南洋眼下的处境,这个世界上不办事的人总要给办事的找麻烦。

    王纬也叹了口气,这一段时间里他叹气的时候是越来越多了:“不光是如此吧?千愚兄,你同意这么干就只为了练兵?”

    “当然不是如此,要只是练兵我何必下这么大的本钱。这也是为前段时间的事收尾,搞出了那么大的动静总要有点交代吧?我可不是光打雷不下雨的主。”左唯湘一边笑一边说道。

    王纬一愣他当然知道左唯湘指的是什么事,还不就是软禁了那帮混账的烂事,顿时他也笑道:“千愚兄,你就用这点把戏去糊弄?”

    左唯湘大笑道:“这个场面不小了吧?在外人看来这回我们南洋去剿匪可是下了血本的,怎么能说是糊弄呢?”

    说到这左唯湘和王纬相视一笑,再也没有提这个话题。实际上他们都知道刚才的话实际上是没有说完的,而这没有说的话正是他们也有些想不通的。

    在左唯湘和王纬看来,费希尔绝对不是那种好大喜功喜欢搞场面活动的人,就算是要练兵他也不会同意左唯湘那种故意炒作的搞法。因为这对他来说实在是没有什么好处。现在声势是上去了,但要知道炒作得越火也就越容易出事,这就好比捧杀。

    南洋水师现在大张旗鼓的去剿匪,总不能雷声大雨点小吧?不然到时候怎么交代?而眼下这种搞法除非海盗都是些白痴才会不提高警惕,而提高警惕的海盗岂不是更难抓,那最后怎么下台?所以说如果这件事最后没有结果,那费希尔肯定没法交代,这种赔本生意他为什么会答应干呢?

    左唯湘想不通、王纬也想不通,但是费希尔却想得通。对于费希尔来说不管是骂名还是盛名意义都不大,他来中国就不是为了名声,要想名声好他直接呆在地中海舰队不比来中国风光?费希尔是一个军事家,对他来说去中国对他来说意义只有一个——打造一支完全按照他的想法构建的舰队。在英国这种事情轮不到他做,而在中国所有关于海军的事他都能做主。

    至于此次的剿匪,前面就已经说过了费希尔之所以同意顾问团搞出的那套没有计划的作战计划,一个是为了敲打已经开始翘尾巴的军官,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也是想借此树立自己的权威。毕竟就整个顾问团来说对他心服口服的军官还没有占到绝对多数。而他的作战理论将会是颠覆性的,为了避免某些口是心非的家伙找麻烦,他决定提前给他们打预防针。只有彻底摧毁了那些陈腐呆板的想法他才有可能完全按照自己的意志打造一支新式的海军。

    所以费希尔才会迎合左唯湘的想法故意的搞出一个大场面,将那些思想顽固的家伙捧得高高的,当然最后他肯定会让他们摔得狠狠的,会让他们灰头土面狼狈不堪直至开始怀疑、开始反思、开始接受他的主张。至于事发后的那些闲言碎语和责难,他是一点也不担心,因为他知道为了这支舰队,左唯湘绝对不会无动于衷的。

    看着眼前欢庆胜利般的喧嚣场面,看着这些喜气洋洋的人群,费希尔的嘴角露出了一丝淡淡的冷笑,随即他将目光转到了远处的水天之间,在那些看不到的地方,真正的剿匪作战计划正在悄悄的执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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