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嘉德纳家的小姐

    伊莎贝拉·嘉德纳小姐还记得很清楚,当她变回婴儿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是怎样又惊又害怕,又喜又难过的。临死之前那满腔的仇恨和悲伤仿佛忽然间都没了发泄之处。

    此刻,她正望着窗前的一大片海棠发呆,她那漂亮的琥珀sè眼睛看上去似乎没有焦距,门g门g的,一点儿也不像一个三岁小萝莉应该有的神sè。

    “贝拉亲爱的,还没睡醒吗?”嘉德纳夫人轻轻走到她身边,rourou她蜂蜜sè夹杂着屡屡金光的头发,低声问道:“怎么一大早就发呆?”

    母亲温柔的声音立时让贝拉清醒过来,她眨眨眼,感觉自己表情不再那么僵硬,才侧过脸来微微笑道:“睡醒了,妈咪,那些huā儿很漂亮。”说着她伸出幼儿细白稚嫩的手指指着窗外,甜糯的声音令听者心生怜爱。

    “呵呵,”嘉德纳夫人轻笑起来,“原来我们小贝拉也知道那些huā儿漂亮呢。”她略微有些苍白的脸颊在明暗斑驳的光影里显得出奇的柔和。

    “咳咳……”贝拉的脸微微有些红。

    “昨天你父亲告诉你了吧?今天我们家要来重要的客人,你要乖一点哦。”

    “满头黑线”这个词不知道怎么就蹦进了贝拉的脑海。黑线?那是什么意思?贝拉摇摇头。自打重生之后,总是时不时有些奇怪的词汇和念头冒出来,莫名其妙的。不过相较于重生这件事来,那几乎算不上什么了不起的,她没有心思也懒得追究。

    重生,这是多么荒谬的事她用了两年多的时间,才算把它彻底消化掉。

    贝拉的嘴角微微抽了一下,说起来谁又能够相信呢?连她自己都不信,明明已经死透了,却意想不到地重新变回了婴儿

    也难怪她不习惯母亲的说话方式,毕竟她的内里已经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孩子了。重生之前怎么说也是年过二十的成年人了呢。

    嘉德纳夫人见贝拉摇头,眼中闪过一缕讶sè,“没关系亲爱的,你只要和往常一样就好。今天我们家会来一位魔法师,告诉妈咪,你想不想当个魔法师?很厉害的那种?”她的声音里充满了逗孩子的youhuo。

    贝拉扬起头弯了眉眼笑道:“想。”母亲的眼中闪耀着的期盼,令贝拉不忍拂了她的意,只好装作高兴的回答她。

    “嗯,贝拉自己也要有信心哦。”嘉德纳夫人笑着起身望向窗外。事实上她一直体弱多病,并没有多少时间照顾贝拉,有时候母女两个连着几天都见不了一面,因而她对这个女儿的性情和喜好知道的并不算多。

    贝拉深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拽拽母亲的裙摆,将她的注意力引到自己身上,“妈咪,今天我们会见到一位真正的魔法师吗?”浅金sè绣着芙蓉的半袖灯笼裙衬得她的肌肤细嫩赛雪,一双眼睛如宝石般熠熠生辉,顾盼之间灵动而有活力。

    同样的问题,她好像曾经问过,果不其然,一切都没改变。那个时候贝拉并不知道家里为什么会来一位魔法师,而且让她喜出望外的是,那位魔法师大人还给她玩儿过一个漂亮的水晶球。长大之后她才明白,原来那不是什么游戏,而是在给她做魔法鉴定。也就是那天,她被打上没有培养价值的印记。

    好在做婴儿也有做婴儿的好处,nong明白自己重又做回了婴儿,贝拉当真是狠狠大哭了一场,直到发起烧来才算罢了。

    幸亏那场大病来得快,去得也快,就在大家以为她病的快要死了的时候,却又忽然好了起来,只是出了一身恶心的红疹,怪吓人的,直到很久之后家里的老仆们还在津津乐道。

    病好之后,贝拉的情绪也算基本趋于稳定了,可她自己知道的很清楚,所有那些愤怒和悲伤却都没有消失,它们全都被她隐藏在了看似平静的表象之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再次爆发出来。

    这三年来,贝拉一直不断地想说服自己,那些可怕的经历其实根本就没有发生过,自己只不过是做了一个荒谬的梦而已。可是这梦也太真实了,真实到她不得不一遍一遍地想起所有的细节,想起那一连串的悲惨的令人沮丧的遭遇……

    “是啊,亲爱的,你不仅可以见到魔法师大人,还有你多特叔叔、瑞娜婶婶和小马克西姆呢,那位魔法师就是你叔叔帮我们请来的。”嘉德纳夫人微笑着牵起贝拉的手顺着走廊向前走,一边说道:“对了,比海姆先生也会来。”

    虽然三岁之前的记忆早就不剩什么了,但仍有着淡淡的痕迹,它们似乎是由若干不连贯的画面组成,也可能是因为她对那天的印象“太深刻”了吧。

    嘉德纳家的走廊上铺着略显陈旧的厚厚的地毯,嘉德纳夫人和贝拉的脚步声低的几乎听不到。这里就像梦菲特庄园的任何一个早上一样,到处都静悄悄的,嘉德纳先生在他的书房,仆人们也都忙着各自手中的工作。当然,墙壁上神情各异的祖辈们也不容小视,他们纷纷摆着最优雅的姿态,在他们的巨幅画框里展现着嘉德纳家族曾经的荣光。

    也许是个子太小,离着地毯太近,每次走过这个走廊,贝拉似乎总能闻到一股旧羊ocháo湿后发出的气味。稍稍侧过头,就能清楚地看到旁边行走的母亲那长长的衣裾下,不时lu出的银sè麂皮huā便鞋,以及上面缝缀着的让人紧张的锯齿状丝线。

    “妈咪,比海姆先生又来给你看病吗?”贝拉一边问着,一边紧跟着嘉德纳夫人,快速迈动着自己健康的双tui。此刻,在她的心中充斥着的,除了能够重新站起来行走的喜悦之外,还有着对即将到来的魔法鉴定的忐忑和抑郁。

    嘉德纳夫人犹豫一下,才开口道:“啊,不是的,孩子,我很好。比海姆先生今天只是来做客而已。”

    贝拉的父亲嘉德纳先生——当然在更为正式的场合下,常常被称为嘉德纳男爵——是个为人老实的小贵族,拥有世袭的男爵爵位,他们一家住在诺兰屯已经有些年头了,祖辈在这里购置了一个不错的田庄,贝拉和她的父母就住在田庄中心的梦菲特庄园里。而这个田庄每年两千金币的收入,是他们一家目前唯一的经济来源。尽管有着男爵头衔,但他们的经济实力比起磨鲁坎郡大多数的普通乡绅,甚至贝拉善于钻营的叔叔一家都还要不如。

    究竟叔叔是什么时候开始算计起自家的爵位呢?贝拉暗中叹息:【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啊】

    马什么?这话怎么这么奇怪呢?好像还ting顺口的。贝拉轻轻皱皱眉,甩开不相干的念头。

    下了楼梯,贝拉跟嘉德纳夫人刚一走进家中的主客厅,管家董瑟太太就迎上来行礼,“夫人,都准备好了。比海姆先生应该会先到,刚才爵爷吩咐说,要他给您先检查一下身体。”

    嘉德纳夫人点点头,同时给了贝拉一个安抚的眼神,她领着贝拉走到沙发边,先将贝拉抱起来放上去。

    “夫人,您要当心啊”董瑟太太伸出双手向前迈了一大步,好像很怕嘉德纳夫人因为刚才抱贝拉的动作而摔倒似的,“您吩咐我来就好了……”不过她的话还没有讲完,就被嘉德纳夫人的手势打断了。

    被放在沙发上的贝拉有点紧张地攥着拳头,小脚尽力向前伸着,仿佛想用力抵抗这小躯体带给她的无助感。对于重生成婴儿的曾经的成年人来说,这种感觉算是重获生命的喜悦之后,不得不克服的一种心理yin影。

    包裹在沙发外面的罩子是用金银二sè丝线刺绣的碎huā硬布制成的,虽然看起来不错,可惜坐着却不怎么舒服。大家还能忍受它们,完全是因为这是瑞娜婶婶的礼物——男爵夫fu不想白费自家弟妹的一片好心。送布来的时候,送礼者曾一再强调,这种碎huā硬布可是国都布拉维尔今年chun天最流行的纹样。为此,家里负责针线的仆人huā了不少时候做手工,就连嘉德纳夫人也费了不少心思呢。当然,那都是在她精神不错的时候。

    在贝拉看来,这礼物就像送它来的人一样,既让人极不舒服,又只能假装开心地接纳。

    嘉德纳夫人坐下之后,对着管家太太温和地开口道:“你去看看厨房准备的怎么样了,待会儿不要忘了好好招待魔法师大人的随从。另外,让人打开酒窖把贝拉舅舅去年送的好酒拿两瓶出来。”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小马克西姆也很久没有过来了,上次来时还是两个多月之前呢。听说他现在已经能够独自阅读了,莉迪亚(董瑟太太的名字),你派人去老爷那里问问,我记得家里有一本磨鲁坎郡的地图集,找到了待会儿就送给那孩子吧。”

    但凡认识嘉德纳夫人的人恐怕都知道她非常喜欢小孩子,贝拉看着满脸慈爱的母亲,心中有些难过。她已经不是前世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孩子了,其实她一清二楚,自己只不过是一直没有生育的嘉德纳夫fu捡回来收养的孩子而已。当然,这个秘密本应该要过些年在嘉德纳夫人去世之后,她才有机会从嘉德纳先生口中得知的。

    直到那时她才恍然大悟,难怪多特叔叔和瑞娜婶婶每回见她都用怪异的、审视的目光看着她,难怪她长得不像嘉德纳夫fu二人中的任何一位。而且婶婶常常意有所指地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说她长得比嘉德纳家族所有人都要美丽得多,一点儿也没有承袭这个家族的任何外貌特征。为此母亲还曾经特地在满墙的画像上找到一位发sè、瞳sè与她完全一致的女子,来与婶婶的说法对抗呢。

    可是谁知道她要重生呢?这个夫fu两人一直保守的秘密,现在,在经历了多次算计和背叛的贝拉看来,已经算不上什么大事了。

    显然,贝拉并没有因为这个秘密表现出什么异样,也可以说,她一直都比较异样。重生以来,贝拉自己都不能否认,即使仍然拥有同样的外貌,可是与前世相比,她已经完全不同了。

    虽然此刻贝拉的心里活动非常活跃,但她并没有忽略母亲与董瑟太太的任何一句对话。她下意识地注意着她们对话中的所有有用无用的信息,就像三年来她所做的那样,这几乎成了她的本能,让她自己也感到费解的本能。

    等嘉德纳先生的好友——微微发福的治疗师比海姆先生为嘉德纳夫人检查过身体,差不多就到了该用午餐的时候,贝拉的叔叔婶婶终于带着他们的小马克西姆和那位魔法师大人,姗姗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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