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0章皇帝的眼泪

    第450章皇帝的眼泪

    说实话,时穿刚才的提议基本不靠谱——在古代皇权更替可是件了不得的大事,其中需要运作的工程量极其巨大,甚至是常人难以想象的。九品王爷赵师侠远离中枢,要想被大臣们看在眼里作为重点培养对象,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是皇权的神圣,随便一个普通人听到自己有可能做皇帝,心脏都要不由自主的狂跳许久,心里头的滋味,实在难以向外人表述……更何况赵师侠确实是太祖赵匡胤的嫡系,皇位自自兄传弟被太宗赵匡义拿去后,太祖一系未曾不曾想过帝位回归——这真要是回归了的话,还真跑不了是赵师侠的。

    转念一想,赵师侠又觉得,如果时穿强力支持的话,这帝位多多少少有点希望,别的不说,如今大宋北方那里还有军队,若是局势有变,最大的军力就在时穿手里。

    大宋朝人口分布畸形,古代中国对长江以南的开发,要直到明代才开始,宋代长江以南虽然繁荣,但总的来说人口数量并不多,而京东两路光是厢军数量就能达到千万,可以想象这里的人口资源多么恐怖。

    时穿主政京东东路三年,这三年没少进行战略布局,如今五百万厢军大多数被转为民用,出去少量牢城厢军以及城防部队,剩下的百万厢军,当初时穿重新整编他们就是冲着野战目的去的……

    对了,最重要的是战略布局,真实的历史上,张叔夜仅仅是青州知府,之前也未曾做过大局布置,仅仅凭着一腔热血,便以一州之力担当起北方抗金大局,而时穿主政三年,所做的很多工作明显处于战争目的。这样一来,整个山东的战争潜力更加雄厚……

    跟时穿久了,他也不仅学会用时穿的思考方式看问题。想到了战略布局这个词,赵师侠不禁一点一滴回忆起这三年时穿所做的:自时穿来到京东东路之后,海州一带的产业逐渐开始北上,那些劳动密集型产业逐渐转移到京东东路,海州逐渐转变成资本输出、技术输出基地,而后时穿通过锦绣会馆的资金控制了京东西路大小产业,进而控制了整个官场。如今只要时穿开口,哪怕是涉及到皇位的事情,京东路的官员最多也是不开口附和,想跳出来反对,那你就得考虑一下可能的后果。

    可能的后果是什么——朝廷已经收了今年的免夫钱,而且收了六千两百万贯,这意味着各地官府今年别想派劳役了,老百姓已经交钱“免夫”了,因此各地官府能指挥懂得只剩下县里的十五名衙役,有什么事要办但没人手,,如果跟时穿关系好,时穿会给你调动厢军,或者拨“转运”款让你自己雇人,否则,你只好指望那十五名衙役了。

    当然,这种情况下也别指望老百姓上京勤王了——老百姓交过免除劳役钱,人今年不用替官府干活了,其中也包括“勤王”。

    所以,即使一两个官员想讨好当今官家,最多也就是做衙门里自己嚷嚷几句,这还要看衙役配不配合,那些衙役也要吃饭,得罪了当今京东东路最大的金主……想不想养家糊口了?

    时穿的那些战略准备基本上都没瞒着赵师侠,赵师侠衡量过京东路官场之后,再度衡量时穿具备的实力:百万厢军里面至少有三十万装备了刀枪弓弩,这些厢军平常操练任务很重,现在只需把他们单独编录一下,就是一支不小的地方武装,而剩下的厢军,只要发给支付,让他们转为辅兵,那也是眨眼间的事情。

    转运司衙门里,时穿曾扣下数批应当转运的粮草与钱财……对了,还有今年的朝廷春赋。所以时穿手头不缺钱财,而说到钱财,这几年海州锦绣会馆发行的金银币,基本上已经成了海州主要的流通货币,背靠这样的造币机器,时穿也不缺荣养军队的钱财。

    战争中最重要的就是武器粮草供应,在金兵入侵的大前提下,各地官府可能需动员最大力量抵抗。青壮都去战斗了,耕作便会顾不上,所以抵抗的持久性在于粮食与武器的持续生产量。而时穿早早的裁剪厢军,将部分厢军移送海外,听说大琉球(夷州)那里稻谷一年三熟,所以天下各地灾荒不断的情况下,京东东路的粮价反而因为产量过大,有逐渐下滑的趋势。

    如今战争爆发,拜京东东路的船运业发达所赐,海外的粮食基地几乎不受战争影响,自然也不会影响产量,所以暂时来看,京东东路的战争潜力在北方一时无两。

    除此之外,京东路是最早开始战争准备的,时穿的很多布置就是冲着战争去的,遍布全路的官道网,以及官道附近的碉楼守卫群,可以为节节抵抗提供不少支点。而时穿的大兴工程,又将砖石建筑引入京东东路。战乱期间,别的地方可能忙于开始修建自家坞堡以便聚族自保,但京东东路很多大族已经完成了房屋改造,新建成的混凝土房屋不怕火不怕弓箭。大门一关就是堡垒,白天去田里做工,晚上闭门自守,所以即便战争来临,对京东东路的各行业影响也是有限。

    还有,自时穿抵达京东东路,不知为什么,雷火枪一直未曾大规模亮相,只在时穿身边存在支五百人的军队,但这支军队也一直未开过荤。这次出航的时候,时穿曾说回去就大规模装备新式雷火枪,赵师侠未曾见到过雷火兵发威,可是听了不少传说,他对这支军队很期待……

    如此细细一计较,赵师侠感觉到心脏狂跳:没错,有了京东路官场支持,有了强大的军队支持,至不济也能在一片纷乱中,被时穿拥戴为新皇。当然,这个新皇能不能坐稳,还要看后继努力……但无论如何,现在只要他点头,面对他的就是不一样的天地。

    赵师侠在哪里盘算,时穿也在那里思索着:这是上下三千年最适合提出宪政与契约的时机,错过了这个阶段,华夏就彻底沉沦了,再过一千年都找不到相等的机会。而只要权力有边界,法律有作用,老百姓的权益就有保障,穷人就有活路,那么华夏文明再辉煌下去……如今华夏文明已经占据世界百分之七十的财富,生产百分之九十的钢材,如果这种状况再持续数百年,简直不可想象我们的民族能走向那里?

    当务之急是摆开发展的绊脚石,仁宗时代范仲淹敢把口水吐到皇帝脸上,现在谁敢把口水吐到……皇帝的走狗童贯脸上?不对皇权进行制约,那么再怎么努力也无法挽回民族衰败的命运。

    张横也在屏住呼吸等待赵师侠的答复,对于他这个曾经的梁山贼寇来说,皇帝谁来做无所谓,昔日在梁山的时候,梁山兄弟不止一次开玩笑说:夺了皇帝位子让自家兄弟坐。所以他不在意皇权更替,反而对民族、对家园怀有最朴素的感情,所以在真实的历史上,即使道君皇帝出面号召北地百姓投降金人,他犹在抗击……

    在张横看来,时穿刚才的建议,就是将兄弟引向另一条富贵之路——这大约就是时穿刚才所说的“为何而战”吧。为了愚蠢的道君皇帝打生打死,凭什么?凭他喜欢用奸臣来压榨百姓,即使这种压榨是伟光正的,是代表最广大被压榨百姓利益的,那也不行。

    但如果为了扶持一个新皇而战,成功了大家都是“定鼎”功臣,那么这份诱惑足够了,想我张衡一个昔日匪徒,若能走到封王封侯哪一步,也算对得起祖宗了……

    许久,赵师侠仰起头来,两眼烁烁发光:“兄长,恐怕现在还不是好时机……”

    这话等于是答应了。时穿回答:“的确不是好时机——金人的檄文你看了吗?如今河北官员纷纷打开城门,迎候金人,若想站在道义高度,还必须向老百姓以及士大夫作出承诺,让他们知道新皇与道君陛下有何不同……走,咱们回京东东路联络百官。”

    张横急忙问:“大人,这里……”

    时穿淡淡回应:“我让你守住的密室你盯紧了吗?”

    张横重重点头。

    时穿接着说:“建筑这座城堡的时候,我在地下埋设了数十吨经过硝酸处理的脂油,我将其称之为硝酸甘油,这些硝酸甘油都用硅藻土处理过,可以不怕海水腐蚀。若郭药师敢引金人入城堡,那你就命手下点燃密室里的导火索,立刻坐船逃命。而在此之前,你要利用收买的常胜军士卒在燕京各处埋设地雷,让金人在燕京寸步难行,同时将金人的目光引到郭药师身上。

    金人睚眦必报,若郭药师引起了金人的仇恨,那双方就是一个不死不休的局面,郭药师只能依靠塘沽城坚持下去……几天后塘沽城就断粮了,郭药师要你运粮,你就明白地告诉他:你不信任他。除非他敢袭击金人。你才不担心不出卖,否则,没有一颗粮食运进塘沽,你要封锁海岸,确保任何物质不能运进塘沽。”

    “明白,就是‘逼虎上树’……”张横看了看赵师侠,赵师侠正在低头沉思,时穿感觉到张横期盼的目光,他想提醒赵师侠给张横一个鼓励,但马上放弃了——这个时候,要让张横知道,他的富贵是依靠自己才能得到的。

    这个时候,童贯已经回到京师,正给给道君皇帝看金人的檄文。

    童贯回京也意味着纸包不住火了。枢密使不得不向皇帝汇报金人已渡黄河的消息,道君皇帝脑海里一片茫然,反复问:“真的吗?这是在梦里吗?怎么会这样?”

    童贯硬着头皮,指了指道君皇帝手中的金国讨伐诏书和檄文。

    诏书说的相对笼统,只是谴责以赵佶为首的宋国背信弃义,招降纳叛,勾结辽国反动势力,阴谋颠覆大金的**政权。所以大金国替天行道,要给昏君个教训。

    檄文写的比较详细,揭发赵佶昏庸荒yin,重用奸臣,陷害忠良,压榨人民等种种罪行,还乌龙爆料地揭示道君皇帝是个大种马,阴谋奸yin寡嫂崇恩太后,没得逞,所以暗害了太后。

    自来这样的桃色谣言最为津津乐道,杀伤力堪比原子弹。道君皇帝自觉的,若是自己真做了这事,简直都没面目面对满朝文武了。

    檄文看罢,道君又羞又怒又上火,泪流满面,嘴里喃喃的说:“休,休,休(完了完了完了)”

    这时候经抚房已经不敢露头了,枢密院枢密使紧着催问:“陛下,金人已渡黄河,该当如何应付?”

    道君皇帝想了半晌,决定采取鸵鸟政策应对,答:“卿等晚些时候来议(你们晚些时候来商议吧)。”

    枢密使跺脚:“军情如火呀”

    童贯在一旁小声提醒:“那里还有军队呀?”

    显臣重臣们沉默无语,倒是这时候,一旁记录皇帝言行的翰林院承旨、小人物李若水昂然上前,呵斥说:“陛下误国,如今国事到了这个地步,陛下当先降罪己诏,诏书切词必须深刻,或可挽回部分的民心,再号召各地军民奋起抵抗,诏谕四方团练、勇敢勤王保驾。”

    道君这时候只要能保住皇位,让他干什么都行,他立刻响应:“国事如此,朕之过也,宣保和殿大学士字文虚中书写《罪己求直言诏》……”

    皇帝都干了哪些坏事,宇文虚中早就心中有数,他一挥而就,诏曰:我有幸靠着身世,当了20多年的皇帝。虽然一直想干一番事业,但越是努力越是做了很多坏事,什么坏事呀,天下人都知道。比如不听忠良之言,喜欢马屁精,让小人得志掌权,贪污腐化。良臣受到迫害,没人给我卖命。搜刮民财,整天想着打仗,奢侈腐化,挥霍的没钱了。对军队管理混乱,有战功的得不到提拔,没有战功的凭空享受富贵……

    如今到了这份上了,我决心多听取百姓的话,录用政治坚定、才能突出的人才。各路军队,快来救驾,中央一定大幅度地奖励,哪怕是山野村夫,也会得到重用。我对这天地发誓,一定把以前的错误全部改掉,保证说了算话。这个决定马上就办,立刻生效。

    赵佶看完,心如刀绞,伏在案上,嚎啕大哭——当初咱不是这个样子的啊,俺想成就不朽之业,光宗耀祖。怎么越努力做的坏事越多,这都怎么了?

    宇文虚中不管道君皇帝嚎啕,继续书写下一封诏书《罢花石纲等苛政诏》,书写完毕道君皇帝不敢阅读,只好命宇文虚中大声诵读。宇文虚中悲痛读道:“盖闻立国之本,惟于亿万之民。朕任用非人,听信邪言,大兴土木,耗竭邦财。有司借享上之名,满足营私之欲,巧取豪夺,无所不至。朕念百姓,日夜痛哭……”

    赵佶再次掩面痛哭……

    诏书后半部分是宇文虚中拟就的改革措施:撤销两浙、江南路的花石纲;王黼执掌的应奉司,苏、杭造作局;各路的花木局;陕西、河东路的伐木司;各路岁贡御用物品所;西城括田所;京城内外修造局;京城营缮局;京城养种园,御前船舶所;行幸局;采石所;大晟乐府;教乐所;教坊……削减宫廷用度以及多余的侍从官,停止都城内外的道观、宫观等大型土木工程,把侵占的农民土地物归原主,等等。

    道君听到这儿,大惊失色,讶然问:“天啊原来我做了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难怪国家衰亡……卿等为何不早日谏言?诸卿误我,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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