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到屋里,三位庶女很老实的坐在自己的椅子上,见到时穿进来,她们立刻起身行礼——作为她们来说,已经知道嫡母的打算,或许那份嫁妆,或者关爱,对于时穿来说只不过是叶尖一滴露珠,可有可无,对她们来说就是倾盆大雨的恩惠,甚至是救命的滋润。

    所以她们所行的礼节毕恭毕敬,那种谨小慎微似的小心翼翼,让时穿恍惚间回到桃花观,看到了刚刚清醒时的黄娥等人。

    此时,茂儿已经爬上了茶几,正拿着花瓶里的孔雀羽做成的掸子,向戏里的将军挥舞宝剑一样冲妹妹蓉儿(融儿)挥舞着,融儿眼睛晶晶亮的望着孔雀羽掸子,嘴里嚷着“与我看看”,但她的身子不动,手里把一只瓷杯捏得紧紧——这只瓷杯仿佛白玉一样,胎很薄,它不是钧窑的出产,却有着难以想象的纯白色。

    黄爸也在观察着桌子上的茶具,见到时穿进来,不自觉的轻叹说:“这世间居然有如此纯白的瓷,奇怪,没听说过那个窑厂出产这样的瓷器?”

    “那是我徒弟屈二他哥窑厂试制的产品,这种瓷需要极高的温度烧制,所以烧制它的窑并不大,屈二他哥试着烧了一年,才终于摸到窍门,但每次出产的量不大,只有两三套茶具而已”,时穿随口回答。

    “屈二他哥?贤侄是如何得到这套瓷具?”黄爸小心翼翼的将茶杯放回桌面,由冲融儿一瞪眼,融儿也赶紧小心的放下茶杯。紧接着,时穿一伸手,把茂儿从茶几上拎了下来,轻轻的放在一边,黄爸赶紧喝斥儿子:“快把孔雀翎放下。”

    这孔雀翎别人看了珍贵,但在现代不过是烂大街的东西。时穿一摆手,不以为然的说:“玩具摆设而已,小孩子喜欢,只管拿去玩去……那屈二是我的徒弟,屈二他哥是根据我的指点烧制出这套瓷具的,不过我只知道配方,不知道具体工序,这才让屈二他哥摸索了一整年。”黄爸赶紧问:“这种瓷具如今出了几套?”

    时穿轻摇一下脑袋,用不值得一提的语气轻描淡写的说:“不足十套而已,这套是样品,拿来送给我玩的,据说其中一套粉彩的八瓣儿白瓷盏,屈二他哥卖了三千贯。”

    三千贯什么概念,一贯铜钱重六公斤五,三千贯铜钱重量将近二十多吨。这么一套小小的瓷盏,价值二十吨铜钱……顿时,黄爸觉得手上的茶盅重如大山。

    与这套瓷杯相比,孔雀翎算什么?

    虽然这年代交通不便,去云南抓只孔雀、拔下它的羽毛,再千里迢迢运回海州,也是挺不方便,但那玩意儿能跟二十吨铜钱比吗?

    茂儿正拿着孔雀翎舞的高兴,听到这话赶紧丢下孔雀翎,扑向了桌子上的茶盅,嘴里嚷着:”啥东西这样精贵,我看看?”

    融儿听到瓷杯的珍贵已经吓坏了,当然,除了担心弟弟砸坏了瓷杯,她期望在时穿面前表现一下……姐夫家中既然如此豪奢,那么,姐夫指头缝里漏点什么,也够她拿去将来的夫家炫耀了。如此姐夫,可不能得罪。于是蓉儿扑上去,挡在桌子面前,死死不让弟弟过去,一向被宠坏的的茂哥则左蹦右跳冲突

    此时黄爸脸色黑黑,这次连王氏也不敢护着茂儿了,她吊梢眉扬起,厉声呵斥孩子……正闹得不可开交时,时穿伸手一拎,重新把茂儿单手举在半空中,嫌弃的冲门外进来的人吩咐:“领孩子下去玩,休让他们在屋里吵闹。”

    门外进来的是穆顺,他知道时穿并不在意那些茶具,它们被试制成功之后就是大批量生产,今后这些东西都是烂大街的商品而已。时穿说这话的真正本意是警告孩子不要胡闹,所以穆顺也不去接挣扎的茂哥,只是那眼角瞥着王氏。

    王氏这回有眼色了,她冲上前去抱住茂哥,而后将孩子紧紧楼在怀里,轻声安慰:“儿啊,你手不稳,休要拿着观看,就这样瞧瞧行了。”

    黄爸坐在那里连声咳嗽,穆顺笑嘻嘻的汇报:“东主,县尊老爷听回去的掌书记报告,听说黄大人刘大人到了,他送了帖子,来说今日事务繁忙,不能亲来拜访,明天安排宴席,专门宴请黄大人、刘大人。”

    黄知县听了这话儿,顿时活了过来,他一咧嘴,不屑的说:“一位同进士,跟我等正榜进士有什么话好说,你去告诉传信人,本官这次是来看女婿的,就不打搅他了。”

    时穿放了茂哥,那小孩被人拎在半空吓坏了,只敢在母亲怀里嘤嘤哼了几声。时穿背着手继续问:“就这点事,需要专门跑一趟吗?”

    穆顺拱手回答:“县里的掌书记刚才在席上说,云台山附近来了一只老虎,这几天伤了几位登高赋诗的读书人,县里召集团练社兵,准备围捕这只老虎,县尊让我们也拨出一队团练,去县里支应。”

    “把这消息告诉凌飞,让他去办吧”,时穿随口回答。老虎——宋代的儿童听到老虎,可没有去动物园看热闹的心思,茂哥听到周围有老虎游荡,顿时缩在母亲的身边,悄声问:“母亲,老虎会不会进村来。”

    穆顺笑眯眯的回答:“老虎不会进村的,但狼会——前几日,崔庄附近有几个村落报告野狼入村,叼去了几只猪羊,幸好还没有伤到孩子,我猜大约是老虎来了,占了狼的地盘,所以野狼只好下山到村中找吃的……东主,要不要通知各个村落,这几天让家长看好孩子,别让野狼叼去了。

    时穿轻轻摇了摇头,很奇怪,这个时候他居然想到了打虎将武松武二郎,如今武二郎已经死了,谁来打虎?他有点黯然的示意:“这事儿不能耽误,你下去通知各村。另外,立刻安排凌飞出击,告诉他,我要一张完整的虎皮。”穆顺再度鞠躬,又问:“东主,时灿宗子明天赶来送嫁,如今这种情况,我们是不是派人迎接一下。”

    按约定,时穿这方,送嫁的队伍是由宗子时灿出面,时氏宗族在这方面算是给足了时穿面子,时穿也不敢怠慢:“还等什么,赶紧去,点齐火枪队,带上灯笼,立刻去迎接。”

    穆顺笑眯眯的拱手,警告性的看了茂儿一眼,而后倒退的走出厅外。不过,这个时候,厅里的人都已被震撼的彻底无语,穷奢极欲还则罢了,拿数千贯的茶杯饮茶也不算什么,但是,谈到凶恶的老虎就像谈到自家养的小构一样不仅,没惧意,反而很期待那张虎皮……这,这可不是能随意挑衅的人。

    屋里没了外人,茂哥也安静下来,乖乖的躲在母亲后面,王氏连安慰茂哥的声音都刻意压低了许多,时穿也就开门见山:“岳父,刚才我跟娥娘商议了,娥娘在这里也孤单,没有亲情呵护,整日营营操心,我瞧着也心痛。三位妹妹能过来陪伴她,我这里是求之不得,伯父,就这么定下来。”

    黄爸喜出望外,没想到他还没开口时穿已经应承了,不过……他又试探地问:“不如,让融儿也留下,姐妹们还有个伴儿。”

    刚才融儿能挡在弟弟面前,让时穿多少有了点好感,孩子嘛,顽皮不是缺点,关键是要好好教育,他有心想同意对方留下来,但转念之间又想到娥娘跟这位妹妹向来不对盘,所以他摇摇头:“明天是重阳节,我派人护送融儿在城里玩耍几天,等伯父回转沐阳的时候,还是把融儿一起带走吧,她可是嫡次女啊,理当由母亲亲自教养。”

    王氏嘴角歪了歪,还没来得及说话,时穿马上又加了一句:“我会让管家穆顺招呼上舅母马氏,一同陪着你们玩耍,买的什么东西,都记我账上。”

    这么一说,黄爸倒是有点不好意思,他咳嗽一声,插嘴说:“贤婿,哪能让你如此破费……我们是来过重阳节的,重阳嘛,还是亲戚们团聚在一起登高望远的好。”

    说到这里,时穿倒是若有所思地说:“林勇父听说已经选了官,不如我们将舅母接过来,大家块过个重阳……”

    王氏皱了一下眉头,黄爸马上追问:“我离京的时候,林兄还在候选,不知他选上什么官了?”黄娥的舅母马氏,时穿只见过一面,并未曾过多接触。

    不过想来这位马氏脾气也够硬,跟王氏向来不对盘——一个是祸害,两个祸害就不是祸害。这里,一加一小于一的原因,是因为祸害们最擅长内讧。

    就让这两个人彼此斗去吧。

    时穿回答:“听说是真定府的官职。大约是九品县主薄。早先的时候,舅父说自己单身上任,留舅母在海州,但舅母不答应,已打算直接去真定府找舅父汇合,前几日托我找了急脚行,大约近日就要动身。”

    黄爸望了一眼王氏,回答:“既然马氏是孤身,我倒不好出面招待了,不如送她几贯程仪?”

    王氏连声回答:“好啊好啊,她近日要动身去真定,一定忙得很,咱们不去打搅了……贤婿,你看我这趟来,你与娥娘的事,是不是正式过了六礼,敲定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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