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穿沉思片刻,轻笑着摇头:“几百年的差距啊,怎那么容易填平。”

    时穿说的是:快帆船与民间常见的方头海巡船,技术差距数百年,不管是盗匪还是其他别有用心者,想要依靠不足五节的航速追赶速度远超十节的快帆船……嘿嘿,等他在追赶一阵子再说。

    不过,此时海州船场里有快帆船出售,用三角帆制成的快帆船虽然比硬帆船稍稍有点技术门槛,但操作简单,升降帆需要的人手少,速度快捷是它的优势,这个优势谁都看在眼里,当大家都不动手越过那条门槛,也许大多数海商也就谈着“传统”,谈着华夷之别,袖手旁观阿拉伯人进进出出。但只要有一人迈过那个门槛那么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这是宋代,这是海贸税收远远超越农业税收、盐税、茶税总和的时代,大宋商人不缺乏创新的冲动,也不缺乏攀比的。这是一个竞争的社会,有人一马当先,后面追风的争先恐后。

    所以自时穿开辟京师与海洲航线后,海州商人们对于快帆船的喜爱逐日高涨,影响所及,连苏杭带,甚至传统造船港口——温州、台州、福州都有商人特意来海州采购快帆船。而许多船厂也开始钻研快帆船技术,比如台州温州等地造船场近日下水的船多数已不是方头船,而是匕首般尖利的楔形船头。

    然而,且不论新船型的定型需要几代人的努力,便是山寨版的快船确实能提高船速,便是三角帆确实能减少操作人员、简化操作流程,这所有的一切技术都出自时穿。

    换句话说,没有时穿的许可,即使有人买到山寨版的快帆船,他也找不到足够的操作人员。

    快帆船的速度确实快,连山寨版的快船稍稍把船头改一下,降低船头阻力也能极大的提高船速,但正因为船速提高了,海上定位的需求更加严苛,船的速度过快,稍稍一眨眼就能驶出好几里地,没有海上定位技术,简直不敢驾驶这样的船只出海。

    所以,无论海盗,还是别有用心的海商,没有时穿输出地海上定位人员,也就是船长,那么即使他有足够多的熟练水手,追随快帆船航行一段时间后,也会担心迷航而不敢离开海岸太远,那种速度对于安步当车的古人来说实在太恐怖了。

    追逐时穿商船的船队不是快帆船,在大宋这个竞争的社会,连苏杭都知道他的快船了,还有人妄想用类似‘南海一号’的方头海巡船追逐他,没别人,只会是应变缓慢,智商进化的速度大大低于平民的官员。

    时穿笑着回身招呼随行者,那三位待嫁女娘故作羞涩的走进大堂,黄娥乘机低声说:“褚姐姐,她在李三娘的骡马店,这段时间施衙内送来很多水晶。嗯,其实是玻璃制品,褚姐姐迷上了首饰设计,打算开一家首饰店。啊,其实她已经开了首饰店,只是避着罗家人而已。我从方举人那里得来的店铺拿出一间店来让褚姐姐耍着玩。如今三位姐姐要出嫁了,不如照顾一下褚姐姐的店铺,从哪里拿些收拾替姐姐们添妆?”

    时穿知道黄娥想说什么,马上回答:”崔姑娘说送嫁不能只是我们自己人,褚姑娘好歹从桃花观把我们解救出来,人不能忘情,你邀请她也参加吧。哦,崔姑娘的事,你也知道了,就这样吧。”

    黄娥虽然对外人强势,但从来是时穿说一,她不说二。况且,这年代男人们都这样花心,这是常态。哦,常识,而不是个例。人不能跟整个社会做对,不是吗?虽然时穿是他的哥哥,可这个哥哥……

    “哥哥,我父母过几天来”,黄娥嚅嗫着说。

    “该准备的,你准备吧。具体的立即我不清楚,你操办”,时穿故意提高声音回答。

    崔小清听到了,抿着嘴唇低下头,黄娥脸上露出欣然的笑容。三位待嫁新娘七嘴八舌的向黄娥贺喜,唯有环娘一派天真烂漫或者是装出天真烂漫的神情,大声宣布:“哥哥,你名下三条街我管的很好。嗯,收的净街钱够给三位姐姐添妆了。

    唯一闹心的就是褚姐姐那里,我不高兴呀!不高兴!哥哥的力作——防水炮仗,褚姐姐很看不上,说是十有八不响——纯粹瞎胡闹,哥哥要努力啊。”

    “她一定是骗你的”,时穿哈哈笑着说,“我做的防水炮仗,那是用我们制作雪花膏的副产品‘gan油’制作出来的——硅藻土xiao酸gan油,怎么可能十有八不响?”

    环娘摇着指头说:“不对呀,素珍姐姐一个人说的话也许有差池,但我听说罗二爱钓鱼。嗯,爱抢别人钓的鱼,我叫十九郎在鱼池边埋下炮仗,十九郎也说那炮仗不响。”

    时穿在族谱上排名第十七,环娘在族谱上与时穿同一辈分,但女子是单独排名的,她排名十九妹,所以跟十九郎格外亲。其实在族谱上,那十九郎跟时穿的年龄只差六天。

    “他骗你的”,时穿笑呵呵的说,“十九郎在我作坊铺干了几个月,做不下去,在果园干了几天,嫌太苦,在商铺干活被开除。那家伙生昧下别人的东西,他一定是把你的炮仗私吞了。”

    “不能这样啊”,环娘话外有话的说,“哥哥,总是对自己太自信,出了问题都是别人的错。”

    时穿仰天大笑:“哈哈,那是因为我有这个资格。”

    突然间,一个睛朗的声音插话说:“那是因为你总是提前知道结果。”

    黄娥听到这话,觉得心有戚戚焉:“知音啊,这谁谁?”

    时穿的卧室门口出现一个拄着拐杖的人,这人瞎了一只眼瘸了一条腿。见到此人的出现,连崔小清都愣住了,她张嘴结舌的问:“李大郎?你,你不是在崔庄吗?我们出门的时候你还没走,怎么……”

    李大郎笑着相应:“嘻嘻,你自路上除了时大郎,还注意到别的吗?”

    这个问题,崔小清不想回答,她脸一红,回首望着三位待嫁新娘,询问:“你们三位是先梳洗,还是先上街?”

    黄娥与环娘听了李大郎刚才的问题,她们还没反应过来,时穿马上单手一引:“请进,我们门里说话。”

    进到屋里,时穿自己找了张椅子坐下,随口说:“你怎么不声不响到了这里?”

    “船队”,李大郎回答得很简单。

    时穿也很爽快:“你听说了,跟踪我们船队的是涟水军,我预测到涟水军有一场兵变。”

    “应该是这样”,李大郎回答,“我准备从码头上上船,听到穆顺说的话,你知道的我现在失去了能力,只能用你的眼睛观察世界。哈哈,你的世界就是我的世界,我是你背后的眼睛。

    涟水军军监生性苛刻吝啬,从东海县缴获的东西不肯与手下士车分享,必然引起了知情者的不满。你在崔庄把涟水军的参与者斩杀殆尽,想必那位军监心中是欢喜的,可惜他的亲信丧失使他压制不住手下异动,所以只能做样子追逐你的船队。

    可是涟水军的知情者还在那里,没有来,东海县的知情者已经掌握了军监的把柄,而军监傲慢不肯与下人分享红利,迟早会有一场兵变.——你打算怎么办?”

    因为喉部受过伤,海公子这句话带着浓重的嘶嘶声。

    时穿微笑着不以为然的摇着头:“我看过百十部关于杀手、刺客的影片。这年头,人们对刺客杀手的防御近乎于零,而对于我来说,最优秀的刺客手段也只是平常而已。”

    海公子脱口而出:“身在涟水的知情者大约六人。”

    时穿诧异的瞪了海公子一眼,海公子的模样一如崔庄时似乎无任何变化。但时穿觉得很奇怪,海公子自称丧失了化身万千的能力,但时穿自己知道自己的事,他从崔庄赶到城里,即使路上再恋奸情热,警惕的本能不可能丧失,他怎么可能感觉不到海公子的出现?

    海公子反复强调时穿是自己的眼睛,但时穿知道他很明白自己是在果园里跟李大郎分手的,那时李大郎说去夷州,似乎他离开的时候,时穿只是感觉到仿佛一个普通人隐入果林深处,他沉浸在那股诗情画意中,居然到现在都不能肯定李大郎是否抵达了夷州?

    “玻璃”,时穿突然扬起了声音,“你既然是我的眼睛,那么一定知道蔡大官人的事,我以玻璃配方来哄骗外人,将几份玻璃配方卖了很多钱。”

    李大郎陡然提高声音:“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既然我感觉不到你的出现,那么我能否感觉到蔡大官人背后的人出现?估摸时间,他现在应该——查找过哪些制作玻璃的人,现在他应该来了吧?他应该到了海州,是吧?”

    李大郎转开眼睛,不自然地说:“我怎可能知道?”

    我知道你不可能知道,但既然我感觉不到你的出现,如果我猜测的正确的话,如果那个人还活着,我是不是也感觉不到他的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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