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车,楚正远一路急走,回了沈少琪住的高级病房。

    一进门,郭淑贞就迎了上来,满脸的焦虑加不满,连声道:“怎么这么慢?打电话的时候不就说马上到?你到底……”

    “好了”沈修民沉声打断她罗里罗嗦的质问,不悦的道:“现在说这些话有什么用?还是让正远赶快进去看看少琪吧。”

    郭淑贞本还待再说,一听到“少琪”二字,马上就改了口:“对对对,你快去看看少琪。”

    楚正远松了一口气,但行至病房套间门口时,他的心又慢慢紧了起来,少琪……咬咬牙,他推开了套间的房门。

    “出去出去都给我出去”沈少琪背对门口而卧,听到门声响动就是一连串细碎的惊叫声:“不要过来再过来我就死给你们看”

    “少琪……”楚正远的语气里透着怜惜、无奈和疲惫。

    沈少琪听到他的声音后却迅速的翻转过来身体,双眼又惊又喜的望向门口,向前伸出细瘦的手臂道:“正远,你回来了?你去哪儿了?我以为你走了……不管我了”

    楚正远心里叹息,快走了几步赶到床前,挽住她的手臂坐到了床沿:“我只是出去办了点事儿,你成天都瞎想些什么……我怎么会不管你?当初如果不是我要……”

    “正远”沈少琪蓦的打断了他的话,脸上闪过了丝惶惑:“我想喝水,你帮我倒”她轻推着他,好似怕他接着说出什么让她害怕的话来。

    楚正远顿了一下,笑笑,松开了她的手臂,轻柔的放进被单中,然后才起身拿了杯子去接纯净水。可当他端着水坐回床沿时,沈少琪又道:“我这会儿不想喝了,你先放桌子上去吧。”

    楚正远就象早知道她会这么说一样,一丝惊异的表情都没有,起身就把水杯搁到了床边的桌上,还道:“那我放到你能够到的地方,你想喝的时候再喝。”

    “嗯。”沈少琪微微一笑,削瘦的脸上还留着一丝从前的妩媚,可立即她就象想到什么似的,惊恐的拉住楚正远的手,问道:“你又要走了吗?”

    楚正远反握住她的手:“没有没有,你又瞎想……我不走,我就在外面……”

    “不”沈少琪睁大了眼睛,她的脸本已尖削,这么一使劲睁大眼睛,满脸就显那双眼睛大,眼神中还带着种让人心疼的惊恐,她抓着楚正远的手握的更紧,素白的手背上青筋毕露,语带颤音的道:“你不要出去,你就在这里陪我”

    楚正远忙用另一只手轻拍她的后背,沈少琪趁势就半伏在了他的怀里,楚正远低头看她那已经剪短的头发,眼中的疲惫一闪而过,他咬咬牙,做出愉悦的声音道:“好我在这里陪你不去外面”

    沈少琪目含疑色的抬头看他,待看到他脸上的温柔的笑容时,脸色渐渐变平和安宁,楚正远便轻托起她的身子把她放回枕头上,然后依旧握住她的手,笑道:“休息一会儿吧,你老这么绷着精神,怎么能养好身体?”

    “嗯。”沈少琪的头蹭了蹭白色的枕头,脸偏向一侧,闭上了眼睛。

    她的呼吸渐渐悠长,紧握着楚正远的手也慢慢松开了。楚正远舒了一口气,总算哄睡了……他终于又能休息一会儿了吧?

    门轻响,郭淑贞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看到两人手握手的模样,她眼睛闪了一下,脸上露出安慰的神色。

    “睡了?”郭淑贞难得的微着轻声问道,而随着她的声音,沈少琪的眼皮就轻轻一颤。郭淑贞吓得赶紧闭了嘴,目不转睛的盯着沈少琪的脸,却见她只是轻轻“哼”了一声又撇过头睡了过去。

    郭淑贞轻轻舒了一口气,朝楚正远比划了一下门口的方向,楚正远会意的点点头,然后轻轻的从沈少琪的手中抽出自己的手,跟着郭淑贞轻手轻脚的出了病房套间。

    一掩上套间的门,郭淑贞就压着声音道:“刚才林峰打电话来了,说那位捐献骨骼的自愿者不肯来住院治疗……我和你伯父都怀疑她是不是后悔了毕竟这也不是不可能,事到临头后悔的人也很多”

    楚正远心跳了一下,苦笑了下,依苏月的脾气……不管她后不后悔,都不会来住院治疗的。沈修民的这个法子不可谓不高明,可惜对象不对他抿抿唇,道:“那您的意思是?”郭淑贞跟他说这些应该有她的用意。

    “我刚才已经托人去打听那位自愿者的资料去了,最晚明天就会有消息。我想亲自上门去探望一下这位小姐,感谢她远道而来帮助我们。”答话的却是沈修民,他的措辞很有水平,但其中蕴含的寓意不言而明。

    楚正远心中跳了一下,苏月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如果她在知道受捐对象是沈少琪后真的反悔了,那么,他心中掠过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三分理解三分怜惜三分失望,最后居然还有一丝奇怪的欣慰。

    “少琪这里离不开你,你就不用再管这此事了,我跟少琪的妈妈这两天随时可能会离开一下,这里就全靠你了”沈修民拍了拍楚正远的肩膀,语重心长的道:“我不管少琪是因为什么病发的,只要她能安安稳稳的过了这一关。我可以不去计较以前的那些事也希望你能信守自己的承诺”

    楚正远脸色一凛,正色道:“不管您是计较还是不计较,我都会做自己认为应该做的事。您放心,我说过的话一字一句都记在我的心里。”

    “你真记得才好”郭淑贞听了他的话,脸上就露出气愤的神情。

    “那就好”沈修民一把拉住脸色不愤的郭淑贞,接着道:“那这几天就辛苦你了。等少琪病真的好了,你……咳”

    楚正远自然知道他的言下之意,他苦笑了一下,看了看冷着脸的沈修民夫妇,道:“我去里面陪少琪”他只有这个要求不会被拒绝吧?

    果然,郭淑贞马上应道:“你快去少琪醒来看不到你又要哭了。”

    楚正远转身进了病房套间,沈少琪还没有醒来,但从她的表情和姿势可以看出,她睡的并不安稳,眉头拧在一起,双手交叉压在胸口,呼吸急促,额上一层薄汗……

    楚正远从桌上的纸巾盒抽了两张面纸,轻轻替她攒掉汗渍,再把她压着胸口的手移开,果然不一会儿,她的呼吸就渐渐平稳了起来,皱在一起的眉头也慢慢松开了。

    楚正远松了一口气,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到她的发上,那头她曾经最宝贝的长发早在住院初期就剪掉了,即使是这样,因化疗而产生的副作用还是让她大把大把的掉头发。虽然医生已经信誓旦旦的保证这只是暂时现象,等手术完毕,她完全康复后头发还会重新长出来的,而且会更深密更漂亮。但沈少琪在初期还是接受不了,天天泪眼汪汪的数着枕上的落发……

    楚正远叹了一口气,他不确定少琪的个性变成现在这样,到底是因为病痛,还是因为她病发前两人那次争执

    他心里闪过一个念头,如果当时他知道他的话会让少琪受不了打击而提前病发,那些话他是会说还是不会说呢?从前这个念头也在他心里冒出来过,答案一致都是同一个,不会可今天他的心微微有些摇摆了,一种不确定的感觉袭上他的心头。

    ……

    苏月中午饭依旧是在房里吃的,而且为了照顾她的“行走不便”,费一凡和苏爸是错开时间分别去吃的饭。

    苏月感动之余也有些好笑,调侃道:“难道我要上洗手间,你们两个还能跟去不成?”

    她本是调笑的,没想到费一凡却真的答道:“当然是要一起去的……”苏月一愕,又听他接着笑道:“把你送进去,我们再出来。”说着说着他自己先忍不住笑了。

    原来如此,苏月收了愕然,脸上浮起哭笑不得的神色,她本是调侃别人,没想到却被人调侃了。

    下午两点多,费一凡接了一个电话,脸上露出喜色,挂断后,他对苏月和苏爸道:“小月的手机找回来了……我出去一趟,马上回来。”

    苏月闻言也是一喜,虽然她现在已经不缺买手机的钱了,但不可否认,这个手机在她心里有着特殊的意义,况且上面还有一些她辛苦收集整理的资料,能找回来的话会省她不少事儿的。

    “那快去吧……”她催道,说完有些不好意思,好象在赶人家走一样,又接着道:“路上小心”

    走到门口回身关门的费一凡笑容满面,一面掩门一面道:“是。你放心休息,我会照顾好自己,不让你担心。”

    呃?苏月瞪大眼睛,看着门慢慢掩上,费一凡的身影消失在门后,她掩住嘴,失笑,费一凡今天表现的真是与往常大大的不同,让她在欣喜之余多了些新奇。

    苏爸把手中的报纸放下,看看笑容满面的女儿,再看看早已空无一人的门口,咳了一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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