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正是大家午休的时间,楼底下,一片安静。那句干妈虽然让芽儿浮想联翩,但来人眼里的精明市侩却也让芽儿心底发毛。这样的人真要跟干爹凑到一块,估计也是家宅不宁。再说了,作为干爹的小棉袄,自己可是一点风声都没听到过,这干妈来的实在是太蹊跷。芽儿心中暗叹,自己前些日子真是瞎忙活了。就凭干爹的人品和相貌,自己压根不用愁没有干妈,就怕想当自己干妈的人太多,自己应付不过来。

    邹淑芳介绍完自己,就等着前夫的干闺女搭梯子,自己正好顺着往上爬。她怎么也没想到,这小丫头明明看着一副聪明相,竟然是个呆愣愣的,除了一声啊,竟然不接自己的话茬。

    两个人各有心思,高手过招,当然是敌不动我不动,所以现场有点变冷。

    “妈,什么时候吃饭啊,我肚子饿了!你不是说张爸爸会请我们吃好吃的嘛!”白白胖胖的赵宝儿揉着肚子,可怜兮兮的开了口。

    “宝儿乖啊,咱们这就去吃饭。”邹淑芳嘴上安慰着自己闺女,眼神却一个劲的盯着芽儿,余光更是不停的往楼上瞄。听说还是b大的高材生呢,这点眼色都没有,不说赶紧带自己上楼。到时候得跟泽远说一声,干闺女就是干闺女,哪里有亲的可靠孝顺。

    邹淑芳眼神里流露出来的潜在意思,芽儿不是没看懂。不过,正是对方眼神里的精光湛湛,顿时让芽儿产生一种自己真要把人带上楼去绝对是引狼入室。

    芽儿可不敢随便叫人干妈,见这娘俩一唱一和的,也跟着充愣,“阿姨,家属院的对面有家味道不错的小吃铺,要不我带你们过去?”

    “那也好!你干爹这会说不定正在午休呢,咱们就先不上去打搅他了。”对于芽儿的答案,邹淑芳尽管不是很满意,不过,她还真没有做好现在就去见前夫的心理准备。心里的自惭形秽,再加上直觉,邹淑芳有一种感觉,现在的张泽远不再是以前她了解的那个温文尔雅的谦谦君子,他身上多了一股子强势和圆滑世故。

    听着邹淑芳话里话外的熟络,芽儿笑而不应,只在前面带路。

    看着在前面带路木头似的芽儿,邹淑芳有点无处下手,只能没话找话,“对了,干妈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阿姨,您太客气了,我叫杜萱瑾!”芽儿这会对这人心里有了个大概的猜测,干脆对她的熟络直接推个四五六。

    不过,芽儿会充愣,有人比她还会装傻。邹淑芳捋捋耳边的碎发,笑的一脸慈爱,“萱瑾,你这孩子真是的,刚才不是跟你说直接叫我干妈就行了吗?对了,这是你宝儿妹妹!宝儿,过来跟你萱瑾姐姐问好。”邹淑芳推了推饿的啃手指头的闺女。

    “杜姐姐好!”赵宝儿心不甘情不愿的跟芽儿问好,明显很是眼热刚才张泽远跟芽儿父女俩的亲热。按照赵宝儿还有点懵懂的心思,刚才那位叔叔以后就是自己的爸爸了。

    芽儿看看眼前这位偷偷朝自己翻白眼的小丫头,心中不由苦笑。不过,这小姑娘白白胖胖,一时间自己还真看不出来有多大。万一真要是自己的干妹妹,自己还有的头疼。

    说话间的工夫,芽儿领着两个人穿过马路到了小吃铺。这会早就过了吃饭的点,小吃铺里只有三三两两的客人。

    进了小吃铺,邹淑芳拉着女儿直接在一张空桌子旁坐下。赵宝儿坐不住,站起来左观右望,看到邻桌上那一碗香喷喷的红烧肉时,手指头啃得就更勤快了。

    芽儿见这母女两个的动作,摇摇头,认命的到老板娘那里帮两个人点菜。不看僧面看佛面,怎么也要看未曾谋面的干哥哥的面子,自己也不好太失风度。

    饭馆里的顾客不多,饭菜上来的很快。赵宝儿啃一口排骨,咬一口红烧肉,吃的满嘴流油。邹淑芳虽然吃的也不慢,但她的动作要比旁边的小丫头大方多了。

    “阿姨,请问您今天找我有什么事情吗?”芽儿见邹淑芳动作优雅的擦完了嘴,终于忍不住出声问道。

    “也没什么事儿,就是想跟你打听一下你干爹的近况。这些年干妈一直惦记着他的事情呢。可是我跟你干爹也有好些年没见了,你干爹向来又是个报喜不报忧的性子!所以啊,干妈就想跟你打听你干爹这些年过的好不好?”邹淑芳见芽儿终于递了一回话,干脆开门见山。

    芽儿被邹淑芳语气里的亲近和熟络弄的头大,干笑道:“谢谢阿姨,干爹这些年很好。”

    “哎!那就好,那就好!我们两个人总算是苦尽甘来。我也知道他当年肯定是被斗的不轻,不过干妈拉扯着你干哥哥长大也不容易。不过现在也总算是熬出头来了,这好日子还在后头呢。这样吧,一会去叫你干爹出来,咱一家四口正好在这附近溜溜弯。”邹淑芳说的情真意切。

    芽儿被邹淑芳见棍子就爬的自顾自说给吓了一跳,怎么转眼的工夫,就变成成一家四口了,“阿姨,要是我没有弄错的话,当年阿姨应该是跟干爹办过离婚手续的!我怎么不知道您们什么时候又复的婚?”

    邹淑芳被芽儿的直截了当弄的满脸不自在,不过,随即露出一副苦笑的表情,“你这孩子,你的年纪小,不知道前些年的斗的有多狠。当时我跟你干爹要是不办那道离婚手续,我们这一家三口都躲不过去。当时也是权宜之计,能跑一个算一个。俗话说的好,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我跟你干爹是多年夫妻,当年要不是为了你干哥哥,我肯定会陪着他了!当年啊,”邹淑芳说的动容,说到那些年她心里的苦和她受过的罪时,简直是肝肠寸断。

    芽儿眉梢不由上挑,这是打感情牌呢?要不是自己多少也了解一些,说不定这会早被来人说的眼圈发红,眼泪汪汪的了。

    邹淑芳说的声泪俱下,不想却被终于把肚子填的圆溜溜的赵宝儿打断了。赵宝儿吮着油乎乎的手指头,指了指被自己啃得光溜溜的排骨,“妈,咱们一会能不能再打包一份回去给爸爸吃。你中午没有给爸爸做饭,等咱们回去,他又该唠叨了。”

    邹淑芳闻言一愣,芽儿终于找到插嘴的空了,“阿姨,您的意思我大概也听明白了。不过,恕我不能帮您传这个话。不说干爹对您有没有感情,不知道您有没有想过另一位大叔该怎么办?还有,这位小妹妹该怎么办?”刚才在路上芽儿早套了小丫头的话。按年纪算,这小丫头怎么都不会是自己的干妹妹。

    回过神来的邹淑芳见芽儿准备起身走人,为了掩盖自己的心虚,态度强硬了不少,“你干爹当然对我们有感情,要不然他为什么不停的打听我们娘俩的情况。宝儿她爸是个蛮横又没用的,你也听宝儿说了,我一个伺候不好,又打又骂!我要伺候他们爷仨吃穿,要挣钱供他兄妹上学,萱瑾,你不知道,干妈真的快坚持不下去了!干妈走这一步,都是为了他们兄妹俩!”

    芽儿实在头疼,感情牌打完,又改打悲情牌了。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芽儿觉得自己必须快刀斩乱麻了,“阿姨,那位大叔到底有没有用,人蛮横不蛮横,其实都跟干爹没有任何关系。您同样也跟干爹没有任何关系。唯一跟干爹有关系的,只有干哥哥!您说您是为了他们兄妹俩,那您有没有问过,这位小妹妹舍不舍得离开自己的父亲。”

    芽儿没说完,赵宝儿这句话却听懂了,忍不住插嘴道:“要是张爸爸给我买漂亮的衣服穿,给我买好吃的,我就叫他爸爸。”

    听了赵宝儿看似天真的回答,芽儿不由扶额,女肖其母,小小年纪竟然有了势利眼的趋向。没等芽儿想到该如何扭正小丫头的价值观,邹淑芳又接上话茬了,“你看宝儿也这么说了,其实干妈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孩子的将来。你说你干爹跟宝儿没有任何关系,可宝儿他爸总算还是帮着我把你干哥哥养大成人。当年你干哥哥也是宝儿这个年纪,看在你干哥哥的面子上,你干爹也得好好对待宝儿。”

    上辈子由于身体的院子,杜萱瑾养成心平气和的好习惯,芽儿这一辈子从没有真的动过怒。但是这看似等价交换的说辞真的让芽儿发怒了,感情竟然是可以交换的。

    “阿姨,我想您没有弄明白一件事情。抚养干哥哥是您的义务,别忘了您可是干哥哥母亲。干爹这些年由于种种原因,没有尽到他的义务,由那位大叔尽到了,干爹要感谢的人和能感谢的人只有那位大叔,跟您没有任何关系。至于您说大叔养过干哥哥,干爹就必须要养这位小妹妹。满足您的要求,干爹完全可以给小妹妹找一位温柔漂亮不会大难临头各自飞的张妈妈!”

    芽儿说到这里,“小妹妹,要是张爸爸能帮你找一个会给你买漂亮衣服,买好吃的张妈妈,你愿不愿意跟着”气急的芽儿说到这里清醒了,自己怎么能拿这样的问题问一个孩子。

    不过,赵宝儿和邹淑芳母女的回答,却让她再次大开眼界。

    “张爸爸真的会天天给我买漂亮衣服,买好吃的吗?”赵宝儿先十分不舍的看了母亲一眼,随之两眼放光的看向芽儿。

    “你这丫头说的是什么话。小孩子当然是跟着自己亲生母亲好,怎么能跟外人呢。”邹淑芳怒气冲冲。

    “那您怎么舍得让这位小妹妹离开自己的亲生父亲,去跟干爹一起生活呢?”芽儿被憋得有点语无伦次。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我做的这些都是为了孩子好!”邹淑芳气的恨不得给芽儿来一巴掌。早知道这个小丫头这么难缠,自己还不如干脆直接去找前夫呢。前夫心软,绝对不会像这小丫头似的牙尖嘴利。

    饶是被邹淑芳如此无理搅三分,为了自己那位还没见过的干哥哥,芽儿也做不到恶语相向。“阿姨,既然您坚称是为了孩子好,那我就姑且认为您是能为了孩子好的母亲。可您想想小妹妹刚才的选择,您觉得您是位合格的母亲吗?最后,我再问几句,如果再发生跟以前类似的事情,如果干爹现在身无分文,您还会坚持一日夫妻百日恩?还是再来一次大难临头各自飞?您现在对事业有成的干爹是一日夫妻百日恩,对那位大叔又是什么呢?”

    饭馆里的人是不多,但是,饭馆同样不是很多。刚才这边动静小,饭馆里的人还没太在意。这会随着一大一小两个女人情绪都有点失控,众人的注意力不由都转移到这边来了。

    邹淑芳被芽儿说的心虚,再加上被饭馆里的几个人指指点点,不由恼羞成怒。也不用感情牌和悲情牌高矜持的那一套了,直接就来个泼妇骂街。邹淑芳边骂声音越大,手指头差点就要指到芽儿的脸上,“你家里的老人没有告诉过你,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吗?我说你小小年纪的怎么这么牙尖嘴利?你不让我们娘仨进门,是为了你干爹的”

    芽儿蹙眉,考虑是否直接走人,自己可没有跟泼妇对骂的兴趣。不过,就在这时,背后传来一道清亮而又急切的声音,直接打断了邹淑芳的骂街行为。

    “妈,你乱说些什么呢!走,跟我回家!”张弛三两步走了过来,拉起邹淑芳的手就要走。邹淑芳能知道有人打听儿子的消息,张弛同样也知道。不过,想到那年被母亲哄着摁下的手印,那封简直成了爷爷奶奶们的催命符和父亲的罪状的揭发信,早就明白了里面的是非曲直的张弛,觉得自己没有脸再见父亲。不过,想到曾坐在父亲肩头骑大马的温情画面,对父亲的孺慕之情又让张弛想要多看父亲两眼。父亲脸上平和温暖的笑容,对张弛来讲是一种救赎。

    张弛本来是趁周末偷偷来看父亲一眼的,没想到过马路时竟然透过玻璃看见母亲跟人吵架。听到饭馆里众人的窃窃交谈声,本来就对母亲有所了解的张弛不由羞红了脸。三五步进了饭馆,拉起母亲就走。

    邹淑芳没想到这两年越来越沉默,跟前夫越来越像的儿子突然进来了,心里不由发慌。要说邹淑芳真正在乎的,除了自己,也只有这两个孩子了。尤其是这个聪明早熟的儿子,更是让邹淑芳既骄傲又有点害怕。

    不过,眼神余光看到芽儿那满脸的惊喜时,邹淑芳心里又忍不住犯了嘀咕,这小丫头是高兴没人跟她抢东西了吧?

    想到这里,邹淑芳把胳膊一甩,“不行!妈这是为你好,你没看有人为了霸着你爸的东西,不让你认父亲吗?”

    “从我摁上那手印的以后,我就没有脸再接受父亲的好!妈,我求你了,赶紧跟我回家!”张弛低声朝邹淑芳哀求道。张弛语气里的哀求和满脸的愧疚,不由让邹淑芳第一次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顺着儿子的手劲,邹淑芳一把拉起懵懵懂懂的女儿,跟着出了小饭馆。

    芽儿没想到竟然在这种场面见到了长相跟干爹如出一辙的干哥哥,是又惊又喜。见人要走,赶紧出声,“张弛哥,先等一等。”

    张弛听见叫声,脚步一顿。见母亲气哄哄的拉着妹妹先走了,这才回过头来,满脸苦涩而又期待的朝芽儿问了一句,“他,他这些年过的还好吗?”张弛比母亲打听到的情况更多,他知道父亲曾在乡下改造了六年,也知道父亲有一个贴心乖巧的女儿。

    芽儿见这父子两人都各有心结,听张弛这么一问,笑道,“张弛哥,这个问题只有干爹才能给你最正确的答案。要不,张弛哥现在就跟我去跟干爹要答案。”

    “算了,我就不去见他了!对了,麻烦你跟他说,我很好,请他不用挂念!”张弛虽然要比一般的同龄人成熟,但心中有结的他实在没有勇气去对父亲说一声对不起。

    “张弛哥,有些话还是你亲自跟干爹说的好!我只能告诉你一件事,干爹每年十一月的那天都会亲自下厨给自己做一碗又粗又难吃的生日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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