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瑾萱没有走,她站在门外听了一会,才慢慢地离开.她不知道今日为何会来到此地,又为何说了这些话。简直是鬼使神差!她觉得脚下软绵绵的,四周是混沌沌的,一切都是那样的模糊。只有记忆是清晰的,往事像一幅幅画在脑子里飞快地掀动着。她想起了司徒镇南、这个负心的败类。

    付瑾萱和司徒镇南是姨兄妹,两家虽是亲戚却相距甚远。付瑾萱的家在燕京而司徒镇南的家在苏北,相距上千里。他们的婚姻是双方母亲商订的。付瑾萱和这个表兄在很小的时候见过几面,并没有留下什么印象。对于司徒家也不太了解,只知道是个土财主,家道富有。而付家原本是燕京很有名望的书香门第,后来只是越来越破落了。

    尽管如此,付瑾萱的行为举止仍不失为大家风范。婚前的付瑾萱曾经对未来的生活产生过无数个憧憬。她相信了母亲和姨妈的话,她们把司徒镇南夸成了一朵花。

    大婚三日,付瑾萱美丽的梦幻就消失了,她知道了司徒镇南原来是个土匪。自己已经由名门淑女变成了压寨夫人,是她从来也没有想到过的事。

    她记得很清楚,那天夜里司徒镇南在枕边上告诉她的时候,她认为是在胡说八道,所以厌恶地转过脸去,独自睡在一边。结婚本来是件喜事,可是她却从没有欢喜过。作为丈夫的司徒镇南更令她失望。不过身体已经被占有,就是他的人了。木已成舟,更复何求?自己只不过作为一件牺牲品,走了一个过程,完成了一个手续。三日来她都在宽慰自己,勉强过下去。可是司徒镇南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谎称是土匪,多没有出息的东西。跟这样的人在一起一辈子算个什么呢?

    司徒镇南原本就是个粗货,有时倒也精细。几天来尽量地瞒着装着。他对付瑾萱是相当满意,像这样俊美又有知识的妻子被她弄到手,真是红鸾星高照了。整天里乐得神魂颠倒,自认走了桃花运。

    他终于忍不住了,把真相告诉了付瑾萱。他见付瑾萱厌恶地转过身去,认为她不相信,腾地一下跳下床去,拿出了长枪、大刀、弩箭和金银珠宝,炫耀着道:“你以为我是块老实疙瘩?我有箭、有刀、有势、有人、有钱。我杀过人放过火,是一个敢做敢为的英雄。你跟着我没有亏吃,穿金戴银,只管享福好了。”

    付瑾萱惊呆了,我嫁给一个土匪、一个杀人放火的强盗!怎么办?突如其来的打击使她的神经麻木了,两只眼睛呆痴痴地看着司徒镇南手中的刀枪和金银珠宝。司徒镇南以为她动了心,嘿嘿地笑着道:“看什么?这些都是你的。”

    司徒镇南压在付瑾萱的身上尽情地**着,付瑾萱木然地躺着,毫无知觉地承受着他的兽行。阴阳交泰、琴瑟相合本来是一种神圣的行为,任何一方的不情愿都失去了它的意义。司徒镇南渐渐地觉得身下压着的不是火而是一块冰、一块木头。

    他后悔了,后悔说露了嘴,暴露了真实面目。他看着付瑾萱冷漠的脸害怕了,他滚下床,像一头跑累了的野驴,气喘吁吁地睡着了。付瑾萱没说一句话,没掉一滴泪,她看着熟睡的司徒镇南,悄悄地下了床,拿起了放在桌上的匕首。

    用早饭的时候,司徒镇南是被仆人唤醒的,他来客厅时看见付瑾萱和他的母亲已经坐在那里了。付瑾萱一语不发地坐着,仆人端上饭菜她也不吃不喝。司徒母觉得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于是关切地问:“萱儿,你怎么啦?”

    付瑾萱没有搭理,只是用冷冰冰的眼光紧盯着他们。司徒镇南被看得心里发慌,两腿发软。他觉得这眼光太冷了,就像一把刀把五脏六腑都扎透了。司徒母心里直纳闷,她刚想问一问儿子,却见付瑾萱掏出一柄匕首来,冷冰冰地道:“你们欺骗了我。”

    司徒镇南真正的慌了,他吓得结结巴巴地道:“你……你要干什么?”

    付瑾萱举起匕首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道:“我要你现在就派马车送我回家,不然我就死在这里。”

    司徒镇南的腿一软不由自主地跪在了地上,他朝付瑾萱磕了两个响头道:“表妹,你别生气,昨天晚上我喝多了,胡乱放屁。你饶了我这一次吧。”

    付瑾萱冷冷地笑着一语不发。司徒镇南的母亲不知道儿子说了些什么,赶忙劝解:“萱儿,你怎么了?小俩口有什么大事,拿刀动枪的。”

    “什么事你还不明白吗?你儿子是个什么东西,你比谁都清楚。你把我骗到这里安的是什么心?”付瑾萱用刀指着司徒母,厉声问道。

    司徒镇南的母亲自觉心虚理亏,又了解付瑾萱性情刚烈,吓得直哆嗦着,也跪在儿子旁边,“萱儿,你听我说,我就这一个儿子,看着他这样不争气,都快把我气死了。我知道你是个有能力的孩子,把你娶过来想让你来管教他。这两日没有给你说,谁想你已经知道了……”

    “不必多说,快点送我回去。”付瑾萱叫了起来,脸色冷漠得吓人。

    司徒家母子面面相觑,只好备车送她回去。

    付瑾萱仍然是一语不发,端坐在车子里像一尊冷面观音,手里始终握着匕首。司徒镇南像一棵遭霜打过的秧苗,耷拉着脑袋没精打采地骑着马跟在后面。

    那时司徒镇南是青年,虽是土匪并没有完全泯灭人性。他觉得是自己错了,对不起付瑾萱。付瑾萱在他心中一直占着主要的位置,他得到了付瑾萱曾高兴地忘乎所以。现在付瑾萱要走了,当然他知道这一走决不会再回来,心里真是舍不得。他想抱住她苦苦哀求,但是他怕那把刀,怕付瑾萱真的寻了短见。他在懊悔中寻思着怎样把她留下来。

    马车越走越远,离开家足有六十多里路了,时间也到了中午。可是付瑾萱不让他停下来吃饭,拼命地朝前赶。司徒镇南的心彻底凉了,完了,她是走定了。不能让她走!司徒镇南的土匪性子上来了,心里渐渐升起了杀机。我宰了她!司徒镇南的手伸进了腰间,触到了冰冷的刀柄。

    付瑾萱突然转过脸来,用嘲弄的语调言道:“你想行凶吗?土匪!”

    车夫不知发生了何事,把车子停了下来。付瑾萱没有丝毫的惊恐,脸上平静得像一潭死水。她从容地把匕首从车里扔了出来,看着司徒镇南道:“你不是会杀人放火吗?拿出你的本事来,杀死我,再放一把火,焚尸灭迹干一桩痛快的买卖。”她说完把脸转过去,神情自若地坐着,等着司徒镇南动手。

    司徒镇南完全被她震慑住了,他好像掉进了冰窖里,四肢和血液全都冻僵了。陡然升起的恶念刹那间烟消云散,人应有的本性又回到了他的身上。他从马上跳下来,弯腰拾起地上的匕首插在腰间。接着又把缰绳拴在车后,返身走到车前朝着付瑾萱跪了下去。

    “瑾萱,我对不起你。让我给你牵一段马吧。”司徒镇南哭了。付瑾萱看得出来那是真哭,她的心颤抖了。她没有想到这个土匪还有人性,还有感情。他没有坏透顶!付瑾萱的心里有了一丝波动,可是脸上依然是冷冰冰的毫无感情。

    司徒镇南从地上爬起来,规规矩矩地牵着马,机械地走着,车子在缓慢地前进。付瑾萱忽然发话了:“为何走得这般慢?”

    司徒镇南转过身来嗫喏着道:“想多陪你一会。”付瑾萱把头扭了过去,落下了两滴泪。

    车子在司徒镇南的牵引下又缓慢地前进了,前面一条大河挡住了去路。此时正值寒冬,严冰覆盖着宽阔的河面,来往的车辆都是在早晨从冰上过去的。时间已经过午了,冰上水渍渍的有点溶化。还能过得去吗?付瑾萱的心里产生了疑问。

    司徒镇南把车子停到了河边,解下了拴在车后的马。他要跑?到底还是土匪。付瑾萱的心又下沉了,刚刚产生的一丝好感又完全消失了。

    司徒镇南拉着马站在车前道:“冰有点化了,我骑着马从上这儿过去,没有事再回来接你。如果我掉下去了,你就绕远点从桥上过去。”司徒镇南跨上马朝冰上走去。

    “回来!”付瑾萱喊住了他。

    “干什么?”

    “把马车掉过头去,回家。”

    “瑾萱,你原谅我了。你让我干什么都行。”司徒镇南又一次跪下哭了。

    “我让你上来。”付瑾萱心中的冰也开始溶化了。司徒镇南上了车子,不安地坐在付瑾萱的身旁。

    付瑾萱心里思躇道:司徒镇南有匪性也有人性。如果我走了,会把他仅有的一点人性也带走了。毫无疑问,他会更疯狂地作践别人。我不能走,我要笼住这匹野马,为了他,也为了别人。

    “回去后,我要和你约法三章。”付瑾萱淡淡地言道却具有不可抗拒的威严。

    “你放心吧,约法十章我也依你。”司徒镇南恭敬地答应着,心里暗暗地高兴。

    付瑾萱果真和他约法三章:一不准欺男霸女,二不准为害地方,三不准为虎作伥。

    司徒镇南确实老实了一阵子,后来遇到了陆三,二人开始狼狈为奸,到处寻花问柳,打家劫舍,只是瞒着付瑾萱。

    金人南下后,司徒镇南笼络一帮流寇盗匪公开投诚,当上了金吾卫大将军,开始耀武扬威,也不把付瑾萱放在眼里了。付瑾萱又恼又恨,离开了他住进了这座神秘的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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