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曦,宇文邕、韦孝宽、金一,三个人六只眼睛,都紧紧盯着牛琪琪鼻子上的那枚金钱,那是钱神金主的原形,而摆在他面前的,是五花八门各色各样的货品钱币

    说是六只眼睛,实际上韦孝宽的眼睛始终闭着,除了宇文邕和金一之外,余下两只瞪得大大的眼睛,却属于牛琪琪。这位千年妖王,此刻圆睁着牛眼,唯恐漏过韦孝宽所说的任何一个字:“此间物事,都是曾经被用来作为钱币交换的。譬如布匹,看似与铜钱相去甚远,实则这钱币的币字就是从布,布帛作为钱币,甚至比铜钱铁钱更早百年。”

    “韦柱国,那这盐,粮米,还有贝壳,都和钱有关么?”金一细细拨拉着那些物事,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

    “不是和钱有关,而是它们根本就是钱。”韦孝宽点头道:“汉武帝时盐铁专属国家,桑弘羊作为平准司的大夫,就是以盐来通浚市面,调剂盈缺,彼时大宗交易之中,五铢钱与河东盐是同等使用;至于贝壳,西周时莱夷便以之作为钱币买卖之用,后来吕望封齐,因俗而治,封地中依旧行用贝壳。”

    桑弘羊,吕望……金一顿时想起了昨天韦孝宽对他所说的话来,这两个人,可都是曾经拥有过钱神法力的人呐!

    “可是,这盐有几份,贝壳亦有几包,钱币更是五花八门,新旧全有。韦柱国,这许多钱币,有何不同之处?”

    韦孝宽笑而不答,手中提着一匹布帛凑到牛琪琪的鼻子前。刚刚靠近,金主在金一的灵台中已经惊叫起来:这布帛上,怎么也能感觉到我钱神的神力?只是微乎其微,不及铜钱那么磅礴宏大。”

    不屑归不屑,如今虚弱已极的金主,对于这点神力丝毫也不肯放过,当即将这匹布帛上的神力都给吸了去。下一刻,又一件意外在金一的眼前出现:那匹布帛被金主吸去了神力之后,居然没有象他预想的那样化成灰烬,仍旧是好端端地放在那里!

    韦孝宽却似乎早有所料,又取了一匹布帛放下,金主照旧吸取了神力,却又叫道:两匹同样的布帛,这匹还旧了不少,怎么神力却比方才那匹多出许多?”

    “多了?果真?”韦孝宽听了金一的转述,脸上更添喜色,声音也变得急切起来:“多了多少?可有数么?”

    金主得意洋洋:“哪能没数?自从我悟通了价钱的奥秘,本神的神通便更上层楼,对自己的法力都可用钱文来计算。这两匹布么,前一匹只有三十文的财力,后一匹多了不少,能有五百文上下。”

    韦孝宽听了,一拍大腿,喜道:“这就是了!老夫原本在想,这钱神并非财神,更不是西方五金之神,其间究竟有什么分别?若是钱神要增进神力,便要毁掉铜钱的话,这钱神之于钱,便不是神而是魔怪了。如今看来,果然不错,钱神之神力,并非来自铜铁的金气,而是来自人间。”

    “来自人间?”两声人语,一把牛鸣,却是宇文邕和金一同声问,连牛琪琪也忍不住插了一声,只是说不出人话来,哞哞叫而已。

    金一瞪了牛琪琪一眼,又问韦孝宽,韦孝宽将那两匹布拿在手里两匹布,被钱神吸走了神力之后,仍旧原样不变,拿来裁衣服,做幔帐,也不比别的布帛差在哪里。布帛之上,没有半点金铁之气,却依然可以被吸取到钱神的神力,如此足证,钱神神力乃是来自人间。若再用这匹布一试,当可知其端详。”说着,又取了一匹布来。

    金主还没等吸,便叫道:“咦咦,这匹布上竟没有半点神力,却是为何?”

    “这就是了!”见自己的揣测得到了证实,韦孝宽喜道:“这三匹布帛,都是同样质地,产自唐州同一户的村坊,若说其间有什么分别,那就是织成的年份,还有用途了。这匹神力最为充沛者,织成已有十年之久,其间并未用作裁剪衣物,而是被商人买去,持之向官府买了盐货贩卖,而官府又以这匹布赏赐官兵,受赏者将之换钱出售,总之,这匹布十年间一直是在市面流通,不知换了多少手。”

    “这神力较少的一匹,织成亦有五年之久,其间只换手两三次,之后便藏在府库之中不曾动用。至于这神力全无者,则是织成不到三个月,从未经历市面流通,是织户完税所用,官府收缴上来便从没用过。”

    宇文邕听到这里,眼前一亮:“韦柱国,如此说来,这钱币上神力的多少,是和这钱币的流用次数多寡有关?”金一并未经历过外面的世界,对于平常的生计近乎一无所知,到这时也没领悟过来。

    韦孝宽点头,又拿起一块银子和一串铜钱来,放到钱神的原形之前神,你先不要急着吸取神力,看看这两者之上,所附着的神力孰多孰少?”

    金主沉默片刻,才向金一低声道:钱多,银子少……”

    “铜钱多银子少?”金一懵了一下,随即才反应过来:“孔方兄,敢情以前你自己都没搞清楚,你需要的到底是什么样的神力啊!”按照最开始钱神的说法,他的神力是来自金铁之气,所以将铜钱上的金气都吸去之后,铜钱也就成了一堆尘土,那是丝毫不奇怪。可是拿银子和铜钱来比较,银子所拥有的金气显然比铜钱多,然而神力却反而不及,这便又佐证了韦孝宽的说法,钱神的神力,并不等于是金铁之气。

    想到自己的五千钱很有可能是被白白糟蹋了,金一这气不打一处来,那可是他初入尘世所得到的第一笔钱呐!半文都没享受到,就这么被这个无底洞给吸去了!

    金主也知道自己犯了错,蔫蔫地不敢说话,被韦孝宽催促了之后,才又开始吸取钱力。这次他得了教训,细细分辨那铜钱和银子上的神力,至乎一枚铜钱一枚铜钱地分别,将其中的金气和钱力分辨开之后,才慢慢地吸取。

    费了好一回,才将银子和铜钱上的钱力都吸取干净了,此时金一再看银子和铜钱,心中更加火冒,那银子还是银子,铜钱还是铜钱,跟原来看不出任何分别,想起自己那变成了尘土的五千钱,心里真叫痛啊!

    事已至此,埋怨也是无济于事,他也知道当时金主是虚弱之极,所谓饥不择食,再说金主自有神识开始,就一直被困在五指山中,也不知道世上的钱都是什么样子的,难怪他会把钱力与金气混为一谈了。

    这次从银子和铜钱上吸取的钱力,按照金主的计算方法,分别有一千文和五千文,而这块银子若是拿到市面上去,足可兑换六七千文铜钱,这串铜钱却只有不满一千文而已。

    韦孝宽点头道:“如此说来,这钱力确实并非金气,倒是和这些物事被拿来交易换物的时间长短有关。”他拿起那串铜钱,指着上面的钱文说道:

    “这是汉文帝时所铸造的五铢钱,民间习用数百年之久,市井小人日常都须用它,每日里流转不息;”又拿起那块银子道:“此乃元魏文帝时所铸,用以赏赐大臣和有功将士所用,因其一块可换铜钱数千,民间用处不多,故而多被人收藏,其钱力反而不及这串五铢钱。”

    金一问过了金主,见韦孝宽的解释与他的感觉若合符节,心中不禁大为佩服,自己枉自和金主相处了这么长时间,对于他的来历根底却都知之甚少,可这韦孝宽一天之间,便比自己更加了解钱神了。

    宇文邕见他望着韦孝宽的眼神起了变化,自然知道金一心里的想法,拍了拍金一的肩膀道:“韦柱国智绝天人,算无遗策,乃是本朝的第一名将,岂止这点本领?你虽有神通,也只是一员猛将而已,若能从他老人家身上学个一招半式,那可就是万人敌了。”

    万人敌?金一想起自己所经历的战役,妖戎一役之中,敌人漫山遍野地涌过来,杀不胜杀,强如自己和史万岁,手下几乎没有一合之敌,却也无法找到取胜的办法。如果是兰陵王的琉璃精兵,或者千牛卫这样的强兵,不要说是一万人,哪怕是一千几百人,那也不是一己之力所能抵挡的。

    一个人的智慧,真的有这么神奇的力量吗?

    韦孝宽摇了摇手语云,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兵法,说到最后,仍旧是斗智也斗力,力有不逮时,智者也无从施其计了。这且不谈,眼下咱们既然知道了钱神钱力的来源,时刻迫促,须得尽快让钱神恢复神力。大家,你意下如何?”

    宇文邕点头称是:“我身边的人,宇文护多半已经摸了根底,金千牛却是新近为我效力,宇文护对你所知不多,你的能力越强,便越可收奇兵之效。说到让钱神恢复神力,我倒有个计较。”几句话说出来,金一立时听的傻了眼。第十四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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