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视了一眼面前桌子上的两张纸条,胤祥紧锁着的眉头更是皱成了一团,心里头仿若打翻了五味瓶一般,百感交集,五味杂陈——身为阿哥,尽管是没有爵位的阿哥,可毕竟还是阿哥,只要是阿哥,谁又能不惦记着大位呢?胤祥心里头不是没有自立的想头,可他也清楚那不过是妄想罢了,就凭他手中这一万五千不怎么可靠的军队想要夺位根本就没有可能——军队倒是强军,训练了一年多的军队虽还没见过血,可战斗力还是不错的,问题是胤祥并没有指挥全军起兵造反的把握,不说别的,手下那帮子参佐大半是各位阿哥的心腹门人,胤祥能完全掌控的不过就是几营的兵力罢了,军心不齐又如何能决胜沙场?

    自打未时一刻前后脚收到胤祚、胤缜兄弟俩分别发来的飞鸽传书起,胤祥在大帐内已经埋头苦思了一个多时辰,能想到的胤祥都已经想了,该考虑地也早就考虑清楚了。再拖下去必然无法及时赶到京师,现如今已是到了该下决定的时候了,胤祥咬了咬牙,霍然起立,高声对侍立在门口的戈什哈下令道:“来人,擂鼓聚将!”随着军令一下,大营正中的巨鼓陡然间响了起来,军营中顿时沸腾了起来。各营统领披挂整齐,冲出了自个儿所在的帐篷。蜂拥着向主帐奔去,各营士兵在官佐们的号令声中,不顾漫天的大雪在营中的空地上列开了阵型,一股子肃杀之气在军营中弥漫开来……

    冬天地夜来得早,不过才是酉时正牌而已。天都完全黑了,大雪纷飞的街头上绝少行人,即便是有也是匆匆地往家赶,这等寒夜也只有在家中地热炕头上才能得到一丝的温暖不是吗?可就在这等天寒地冻的时分,数十骑人马急冲冲地从畅春园里冲了出来,分成数路,到各王公大臣家宣旨去了——康熙老爷子龙体初愈。明日将祭天谢恩,在京五品以上官员务必于卯时正牌到畅春园点卯,为圣上祈福。消息一出,百官轰动,皆以为圣上已经渡过了难关,痊愈有望,京师上下喜气一片,然而这等喜庆不过是不了解内情之人的喜庆罢了,所有消息灵通的人们都知道圣上已经不行了。明日大约就是宣遗诏地日子了,该做准备的全都在暗中悄悄地进行着。酉时一刻,一辆遮蔽得严严实实的马车悄然驶入了戒备森严的狮子口胡同里的“鸿鹄”总部,除了一名无精打采的马车夫之外,整辆马车没有丝毫的标志,但却没有受到任何地稽查。守卫在胡同口的巡哨们宛若没看见一般。任由马车慢慢地从身边驶过,直抵大院的门口。

    “到了!”马车夫轻轻地说了一句。身形一闪,人不知何时已落在了地上,伸手掀开马车上的门帘,恭敬地侍候着马车上的人下来。

    “就是这里吗?”随着一声清脆的话音响起,一对青年男女相携着走下了马车,男的一身绸缎棉袄,外罩一件白狐皮背心,头顶虎皮瓜帽,一股子书卷气;女子一身宫装旗袍,脖子上一条火狐围脖,配上圆润的脸颊,显得富贵逼人。

    “是,九格格里面请,王爷在里头候着呢。”马车夫恭敬地弯了下腰,摆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有劳了。”温宪格格点了下头,拉了下身边地额附鄂尔成,跟着迎出门外的下人们径自向大院深处走去。

    “六哥,皇阿玛到底怎样了,你倒是说啊。”温宪格格一见到正站立在厅堂门口的胤祚,顾不得寒暄,张口就问了起来。

    “九妹,额附,屋里坐,慢慢说不迟。”胤祚温和地笑了一下,将九格格夫妇让进了房中,分宾主坐好,自有下人们紧赶着将新沏好的茶送了上来。

    “六哥,头前宫里来传话,说是要大家伙明日一早入园子为皇阿玛祈福,还说皇阿玛龙体初愈了,可小妹心里头怎么也不踏实,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六哥请小妹到此又是为了何事?”九格格茶也没喝,一坐下就是一串连珠炮轰将出来。

    “九妹莫急。”胤祚眼圈一红,略带一丝悲呛地道:“皇阿玛要大行了,明日将是皇阿玛宣遗诏的日子,有旨意,传位于哥哥。”

    “啊。皇阿玛他……”九格格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端坐一旁的鄂尔成虽也是一脸地戚容,可还稳得住神,默默地拉住温宪格格地手,低声安慰道:“格格,圣上他老人家要走了,是该悲伤,可王爷这会儿正需要你的帮助,别哭了。”

    唔,这个九妹夫还行,心思敏捷得很,不错,是个可以栽培地对象。胤祚暗自点了点头,却没有吭气。

    “六哥,小妹失态了,皇阿玛要走了,小妹心里难过,可哥哥终于要上位了,小妹又有些为六哥高兴,恭喜六哥了,但凡需要小妹做的事,六哥尽管吩咐下来,小妹就是拼死也要达成!”温宪格格的性格本就坚强,此时虽还是泪流不止,可神情却刚毅了起来。这就好。”胤祚点了下头道:“哥哥这里有份皇阿玛给的调兵函。不过六哥并不打算动用,请九妹来,就是想让你们拿上调兵堪合阻止西山健锐营地可能行动,只要鄂尔明明日能按兵不动,就算他立下了大功,六哥向来不吝赏赐,这一点九妹该是清楚的。”胤祚话音一落,将身边桌子上的一份圣旨递了过去。

    温宪格格还没动。鄂尔成便起了身,一头跪倒在地上。双手接过了胤祚手中的圣旨,恭恭敬敬地回道:“王爷,鄂尔明是下官的三哥,素来与下官交好,下官愿意出城一行。定不叫王爷失望!”

    “好!”胤祚伸手扶起鄂尔成,笑了一下道:“额附愿去最好,本王让人护送你出城,从东直门走。”

    “六哥,小妹也要去!”温宪格格霍然起立道:“六哥,小妹自幼也上得马开得弓,这等大事怎能缺了小妹的份?”

    “这……”虽说鄂尔成是鄂尔明的弟弟。可在这等时分当说客还是有很大风险的,胤祚有些不忍心让温宪格格冒着大雪去冒险。

    “六哥,别犹豫了,时间不多了,小妹这便出发,皇阿玛那儿就请哥哥帮小妹尽尽心意了。”温宪格格毫不犹疑地便打算往外跑,看得胤祚直摇头,苦笑了一下道:“九妹,你就穿着这身旗袍如何上得马。既是要去总得先换身衣服才是。”温宪格格看了看自己一身地宫装,不好意思地吐了下舌头,脸都羞红了。

    戌时二刻,夜算不上深,但京师里却早就静悄悄地没了往日的热闹,大多数地百姓早就进入了梦乡。大冷的天。又下着雪,谁也不愿在这等时分出门。往日里人来人往的酒楼妓寨的生意也冷清了许多。别人或许有睡懒觉的福分,可额鲁特却不行,不只是他自个儿不行,整个九门提督衙门所属地官兵大多都没这个福气——从前日起,京师九门提督就奉旨进入了战备状态,原因虽不详,可大家伙心里头都有数:圣上要膑天了。

    额鲁特心情极为烦躁,尽管***通明的九门提督衙门算得上宽敞,可额鲁特依旧觉得压抑已极,瞧什么都不顺眼,焦躁地在大堂内来回地踱着步,心中沉闷至极——身为康熙老爷子的亲兵出身的他向来不参与到阿哥们的游戏中去,也不怎么跟阿哥们来往,即便是他的小妹嫁给了九贝勒胤为侧福晋,他也没怎么搭理胤,他心里头很清楚康熙老爷子让他就任九门提督之职正是看中了他不与阿哥们来往的立场,这数年来,为了严防阿哥们往九门提督衙门里塞人,他可是费尽了脑筋,也得罪了不少地阿哥,若是往日,此等立场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问题是现如今康熙老爷子要走了,该站到哪位阿哥一边就成了个大问题,始终萦绕在鄂鲁特脑海里,怎么也挥之不去。

    前些日子,九贝勒不停地找上门来,语多暗示,可都被额鲁特瞒混了过去,始终也没有明确地表过态。额鲁特一直在等,等着康熙老爷子的诏令,但遗憾的是:一直到此时为止,他都没等到诏书,额鲁特的耐心已经快要被磨没了,再想起今儿个傍晚九贝勒胤的来访,心里头更是有些子焦躁不安——事成之后,兵部尚书、两江总督二者择一,八爷一方的条件也不难,只是要求明日巳时起,紧闭九门,不放任何一人出京。要做到这一点虽有些难度,可并不算是太难,额鲁特字忖有九成的把握能办得到此事——九门提督衙门内阿哥们的门下并不算多,额鲁特只需聚将之时将不可靠地将领拿下,这事儿也就算能成了,可问题是八爷能得手吗?额鲁特颇有些不确定,毕竟毅亲王的手段额鲁特可是见识过不少回了。

    “什么人?站住!”正当额鲁特胡思乱想的时候,衙门外传来巡哨的哟嗬之声,额鲁特毫不犹疑地一挥手,领着手下的一群戈什哈便迎了出去。

    “额大人,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哈哈,本王可是受不起地哦。”一个头戴大帽子身后跟着两、三名便衣侍卫地人低着头笑呵呵地说道。

    本王?额鲁特愣了一下,借着火把的光亮仔细一看,竟然是毅亲王胤祚亲自到了,顿时吓了一大跳,慌忙上前一步,拱了下手道:“下官参见王爷,不知王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下官职责在身,不能全礼,还望海涵。”

    “很好。”胤祚一瞅见额鲁特不亢不卑地样子,很是欣赏地点了下头,笑着道:“本王来此也是公务在身。”胤祚说是公务,却没有出示任何的信物,也不说明是何公务,这由不得额鲁特心里头犯疑,愣了好一阵子才回过神来,咬了咬牙道:“王爷既是有公务,就请出示公函或是圣旨,否则请恕下官无礼,就不请王爷入衙详谈了。”

    呵呵,这小子还挺有原则的嘛,有点意思!胤祚轻笑了一声,也不多话,从衣袖中取出一支金令,随手扔给了额鲁特。

    这支金令不算太大,也就是一尺来长,两寸来宽,上粗下细,正面刻着一个“令”字,背后刻着“御赐”两大字,还有一行小字——“如朕亲临”。别人或许会不认得这支金制令箭,可额鲁特却是识货之人,只看了一眼就认出了这支金令箭的来历,慌忙跪倒在地,双手捧着令箭高举过头顶,颤着声道:“下官恭请王爷示下。”

    胤祚点了下头,伸手取回了金令却没有开口说话,径自从额特鲁的身边走过,进了九门提督衙门的大堂,额特鲁起了身,低声对自个儿的戈什哈交待了几句,孤身一人也紧跟着进了衙门的大堂,垂着手,站在一旁,默默地等着胤祚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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