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德南郊广阔的米尔斯蓝森林提供着廉价的木柴,让塔克区的贫民也可以度过一个可以让屋里暖烘烘的冬天。

    西里尔区的贵族庄园里使用的是无烟的优质木炭,在壁炉里燃烧着,温热的空气总让人不由得沉醉在冬日的闲暇中。

    冬日也是火灾多的季节,每年都会生几起烧掉大片庄园,或大片居民区的惨案。

    有鉴于范轮铁恩古堡也曾经生过这样的火灾,克莉丝汀夫人封掉了夏洛特庄园中书房和收藏室里的壁炉,取而代之的是散页形状的热水取暖器。

    这是陆斯恩弄出来的东西,他说这样的取暖器不会有中碳毒的危险,更不会让女士们的皮肤变得过于干燥。

    罗秀对此曾经不屑一顾,但在这个冬日来临前不久,她终于让工匠将这种取暖器装进了她的房间。

    浴室是陆斯恩设计的,取暖器是他明的,摺叠式的遮光窗帘也是陆斯恩为她改装的,罗秀总觉得陆斯恩无处不在,她的身边到处都是他的影子。

    这种感觉真是令人讨厌,罗秀靠着墙壁边上嵌入铜框中的象牙色取暖器,不由得想起了陆斯恩蹲在这个位置,满头大汗地调试时的情景。

    她的心思有些恍惚,不由得低下头去,仿佛还能看到陆斯恩擦着额头汗水,抬头眯着眼睛。用那种你迟早会需要地得意笑容看着她。

    “罗秀?没有理由和证据,随意否认他人的努力与获得的名誉,可不对哦!”罗秀似乎忘记回答克莉丝汀夫人地问题。十六岁的少女,总是有了自己的许多心事。

    “我不在乎这个。”最近颇有些趾高气扬的芬格尔斯让罗秀想起就一阵厌恶,芬格尔斯居然用炫耀的语气有意无意地在她出现时便要谈论一番《勇士》,这让罗秀无法理解,一个男人和二十七个女人的故事,那样低俗无聊的剧情,浅薄女人对男人不切实际的幻想寄托,写出这样地小说。难道是一件光荣的事情吗?

    罗秀觉得,如果她被认为是《勇士》的作,陆斯恩一定会拿着一本《天堂曲》,或奥斯瓦尔多的剧本小说,甚至是古拉西时代的史诗作品集大声地在她耳边朗诵,然后告诉罗秀,这样的小说,没有思想性,没有对人性的剖析,甚至连一点点独特的世界观和人生观都没有。除了能说明作不够成熟,再没有别的任何意义。

    母亲和自己的差别,大概就在于成熟二字,陆斯恩欣赏地女人,必然是那种成熟的女人,在支言片语中绽放出的魅力,是学识,修养,气质的沉淀。

    罗秀并不十分在乎自己是否是陆斯恩所欣赏的女人,但至少不能让他用那种似笑非笑。嘲讽说不上,有一点取笑,还有一点点不出意料的笑容看着自己。

    “出去走走吧,雪并不厚。穿上后跟高一点的靴子,踩着雪,会听到唰唰的声音,在雪地留下一行行足迹,不是很有意境吗?”克莉丝汀夫人不由分说地拉着罗秀去换鞋子。

    桃乐丝和多琳撑着伞,片片雪绒落在薄纱绸伞叶上,竟然与伞叶上的花纹融为一体,有着浑然天成的独特美感。偶有飘零而下地雪花避开了绸伞。落在了罗秀的鼻翼和身体上,她伸出手指。感受着雪花落在指尖上,迅融化带来的微凉感觉。

    这是和克莉丝汀夫人在范轮铁恩古堡窗前看到雪花后做的完全一样地动作,她是我的女儿,克莉丝汀夫人心中涌起一阵满足,稍稍靠近了罗秀的身体,揽着她。

    雪大片大片,从苍茫茫的天空降落,悄然无息地落在伊苏河中。

    荣耀剑塔的灯塔下可以清楚地看到各种雪花的形状,炫丽璀璨的雪晶折射出五彩迷离的幻境,四行脚印踩得灯下雪层凌乱,露出薄雪覆盖下地枯草根茎,“唰唰”地脚步声惊动了灌木丛,树根洞里的灰兔,点点黑影一蹿一蹿跑远。

    伊苏河水悄然无息地淌上河岸,又退回去,片片白浪将雪绒卷进水中,远远地看着静谧地河水远处,隐约可见夜航的船只摇摆着的灯窗,孤零零的一朵一朵地分散在愈宽的河道,点缀的伊苏河竟然如同天空中的星河。

    “从米尔斯蓝森林伐来的木柴明天就会运进伦德,按户籍领取渡冬所需,我们大概准备了一万户左右的量,如果可以的话,应该催促木工坊的人多准备一些,希望修斯坦尼顿向军部报备后,那些拿惯了枪剑武器的士兵们,用起伐木斧也同样利索,不辱烈金雷诺特家族的名声。”罗秀呼着白腾腾的热气说道。

    “伐木和烈金雷诺特家族的名声也有关系吗?明天需要准备一个放木柴的仪式吗?或你可以代表夏洛特庄园慰问下贫民,再承诺不久以后,御寒渡冬的其他物资也会尽快放。”克莉丝汀夫人看着和额头已经碰倒自己眉角的女儿,大概一两年之后,她就和自己一般高了吧,这样的身段和脸庞,总让克莉丝汀夫人似乎看着的就是少女时期的自己。

    大概是冰凉的冬日,让罗秀总觉得有些冷,她的语气中也带着淡淡的冷漠,“当然有关系了,一批只会砍杀的士兵,终究会退役,如果连伐木都不会,将来离开军营后,如何生活下去?至于那些为赢得好名声举办的仪式就不必了,来领取的贫民们早已经冻得抖,根本不会在意是谁给他们在寒冬送来木柴,办什么仪式只会让他们在台下因为冰冷地天气而腹诽我们捐赠的动机。只要让他们知道这些木柴是夏洛特庄园送给他们的就足够了。”

    “面对低层次地阶级。耀武扬威以及高高在上的贵族姿态,只是一种缺少底蕴和修养的表现。将骄傲内敛,冷漠和不屑被温和的笑容所包裹。自然地和平民谈话,总是用温和的姿态给人温文尔雅的感觉,西里尔区的传统贵族标准,看来我的女儿和陆斯恩一样做地很好。”克莉丝汀夫人为这样的罗秀而骄傲,她有足够的资格不屑于芬格尔斯的虚荣,在上流***里用《勇士》这样的流俗小说博得的名声,并不会给芬格尔斯带来真正的荣誉。

    罗秀轻叹一声,甚至比雪花落在绸伞上出的细碎声音更轻。克莉丝汀夫人听不到。

    “我希望有一天,会有人说,陆斯恩做得和我一样好。”罗秀望着远处朦胧的船灯,心中想着这个问题,乍一看却见极远处一盏格外亮堂的船灯高高挂起,大概是一艘从海港入伦德地大船,只有那些需要抗击滔天海浪的海船,才会将船灯挂在最高的桅杆之上。

    “陆斯恩大人什么时候能回来呢?”站在罗秀身旁的桃乐丝低声嘀咕着。

    罗秀侧目看着桃乐丝,有着丰腴身材的女仆,一张犹带着稚嫩气息的脸蛋。却有着过分成熟的身材,虽然身着加厚了鹅绒与蚕丝的外衣,却依然无法掩饰她凹凸有致的身材。

    “谁知道呢?他说斯兰罗行省的少女淳朴,铁兰罗行省地女子娇俏,樱兰罗行省的女子雅致,沿路行来,大概不会寂寞……他当然不会记得,夏洛特庄园里还有一个崇拜着他的桃乐丝。”罗秀微微皱眉,对陆斯恩这方面的信任必须保留,至少在罗秀眼里。和他接触地女孩子和女人,桃乐丝,芬格尔斯,梅薇丝。还有老约翰的女儿薇琪,凯蒂雅席设计师兼碧溪法尼亚餐厅投资人的西格莉德,陆斯恩都不安好心。

    更不能忘记了潘娜普洛伯爵,罗秀怀疑这位女伯爵已经在陆斯恩的房间里度过了许多个夜晚。

    桃乐丝偷偷看了一眼眺望远处的克莉丝汀夫人,低声道:“无论如何,陆斯恩大人都会记得小姐惦记着他,一定会尽快赶回来。”

    灯楼的光照的罗秀的脸颊通红,骄傲地少女羞怒着道:“谁惦记他了?我都忘记他长什么样子了。”

    想起陆斯恩居然没有和自己告别。只留下一张“在我离开夏洛特庄园地日子里。请多和潘娜普洛伯爵在一起”的字条,罗秀就觉得有必要让陆斯恩知道罗秀生气地时候。会很可怕。

    “夫人……那是什么?”多琳不由自主地靠近克莉丝汀夫人,她的手指指着伊苏河上的一条巨轮。

    伊苏河上的船只挂着点点船灯,飘荡游离,如同坟地上的鬼火。

    一艘十二桅的巨轮逆流而上,夜里的河风鼓荡得灰白色的船帆满绷着,十二盏亮堂的船灯高挂在桅杆之上,隐约可见人影攀爬在桅杆上敲打着什么。

    伊苏河里少有如此巨大的航船,罗秀很容易就分辨出,只有渡海的船只才会修建出极高的甲板和高跷的船头。

    船头灯照耀着挥舞的大旗,展开翅膀和张着嘴的黑色乌鸦图案在黑夜中阴森可怖,艉柱上吹着号角的天使,象征着审判日天启四骑士给人类带来的灾难降临。

    多琳所看到的,是血红色的骷髅旗。

    在冉冉降落的雪花中,血红色的骷髅带着几分冰冷的残忍,狰狞的面目让多琳和桃乐丝吃惊地“呀”了一声。

    “伊苏河上怎么会有海盗船?”罗秀虽然没有随着帝国第三舰队远征海盗,但出生在这样的家庭,她对海盗的了解,即使只限于文献资料,但也足以让她准确地判断出,伊苏河上不可能出现海盗。

    无论是伊苏河入海口的基色港,还是伦德郊港,都驻扎着大批的军队,巡骑警也不在少数,更有第二舰队的几艘轻型舰艇,在河道上开战也有精锐的武装足够让任何海盗船都有去无回。

    伦德不是特雷巴西港。可以让罗伯茨船长地皇家流浪汉号大摇大摆地闯进去劫掠一番,加布里尔三世陛下也不是塔利国王,会给海盗船放掠私证。如果说有一天樱兰罗帝国的海防松懈到可以让海盗船深入伦德河道,那樱兰罗帝国就可以轻易地被多米尼克大陆任何一个国家灭亡。

    樱兰罗帝国没有如此衰败,所以伊苏河上不可能出现海盗。罗秀不相信那是海盗,只是静静地看着,有一点点的好奇。

    “血色骷髅旗,只有最残忍地海盗才会悬挂这种旗帜,它象征着流尽鲜血。”克莉丝汀夫人为多琳解释,听到这个消息的女仆长紧贴着克莉丝汀夫人。有些惊慌,但还算不上害怕。

    多琳只是素闻海盗的残忍,初次在眼前看到海盗旗,才让她有些慌乱,不过这里既然是夏洛特庄园,威名赫赫的夏洛特十骑士和一众武装到牙齿的庄园护卫,足以抵挡一小支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军队,更不用说是乌合之众的海盗了。

    桃乐丝小步小步地跳着,似乎十分兴奋。她胸前晃荡起让罗秀晕眩的曲线。

    “这艘船地主人疯了吗?如果引起误会,很容易遭到杀身之祸。就算它装满了整船的海盗,驶进西里尔区也会被各大庄园的骑士与护卫剿灭干净。”罗秀不去看桃乐丝,虽然罗秀知道这不可能是海盗船,但桃乐丝却无法判断,她这种无知而无畏的态度,让罗秀很是感慨。

    克莉丝汀夫人却没有像罗秀这样轻松,柔顺的眉挑起,在眉心中蹙出一丝担忧,落在罗秀眼里。不由得生出了几分疑惑。

    巨轮愈行愈近,除了船灯映照的旗帜清晰可见以外,还能够看到船头上“皇家流浪汉号”的船名。

    “皇家流浪汉号!”大名鼎鼎的罗伯茨船长,那不列斯海岸的海盗头子。因为他种种胆大包天的劫掠,被封为最负盛名地海盗,即使是夏洛特庄园这对尊贵的母女,也知道这艘罗伯茨船长的旗舰。

    罗秀对罗伯茨船长早有闻名,范轮铁恩古堡中安德烈公爵的书房里一些宗卷中就有樱兰罗帝国商船经由那不列斯海被罗伯茨船长劫下的记录。

    罗秀和克莉丝汀夫人对望了一眼,双方眼中都有着一丝疑惑,这恐怕不是某个船主疯狂的恶作剧了。

    荣耀剑塔顶端灯塔的光芒在整个西里尔区各个角落都可以看到,绕过夏洛特庄园的伊苏河道有大半沐浴在那昏黄的光中。巨轮渐渐靠近夏洛特庄园。它从隐约的黑暗中行出,犹如水中地凶兽。露出狰狞的面貌,让人心惊肉跳。

    “噗!”

    巨大的船锚抛下,打着皇家流浪汉号旗号的巨轮停泊在夏洛特庄园前,四个女人赫然现,船头上聚集着一堆面貌丑陋地粗俗汉子,他们大声地骂骂咧咧,拿着弯刀拍打着船舷,配合着十二桅满帆时船帆鼓荡的惊人呼啸声,让周围的雪片远远荡开,海盗们表情各异地看着夏洛特庄园。

    对于笼罩在夜色中,散着典雅安静美感的夏洛特庄园,海盗们显然有些震惊于它所展现出来的大贵族风范,他们相信,如果洗劫夏洛特庄园能够成功,所获得的战利品,绝不会亚于洗劫特雷巴西港。

    毕竟特雷巴西港虽然也有大把的金币,但是更多的是货物,而夏洛特庄园里却有许多价值连城地珠宝和艺术品,更何况其中地两个女人,一定能够让烈金雷诺特家族掏出天价的赎金。

    风险和利润成正比,但有时候再多地利润,也会让海盗们不得不惊惧于其中的风险……那已经是有去无回的危险了。

    洗劫夏洛特庄园,这是海盗们得到的命令,他们是一帮可怜虫,他们只能执行命令,新任船长太可怕了,甚至让他们无法跳水逃跑,他们亲眼看到一只巨大的触手恶魔随着皇家流浪汉号巡航。

    他们唯一希望的是,新船长能够像将他们轻松绕过基色港海关,避开帝国海军舰艇的追查那样在洗劫完夏洛特庄园之后带着他们安然远去。

    这位新船长所展示的实力,还是给了他们一点点的信心,虽然已经有一些老谋深算的海盗们开始怀疑,是不是新船长纯粹是想让他们去送死。

    海盗们不在乎他们卷起的刀口会让被砍去脑袋的船员和水手多增加几分痛苦,但他们都很珍惜自己的小命,更不想无可奈何被一种戏耍**的态度驱赶着去自杀。

    这是他们做惯了的事情,但当他们的角色转换之后,他们一定很难接受。

    所以现在皇家流浪汉号上的海盗们,因为各种各样的忧心与疑虑,已经没有半点遇到欧恩号时的意气风,即便新船长比罗伯茨船长,霍兰德船长,巴尔巴罗萨船长都要厉害。

    克莉丝汀夫人拉着罗秀退后一步,站在荣耀剑塔底基的门廊下,转动了一个狮身人面雕像的头部,荣耀剑塔灯楼的光芒突然间增亮起来。

    一阵尖锐的呼啸声响起,这是夏洛特庄园示警的警报,各大庄园都有类似的警报装置,但基本上都没有使用的机会。

    烈金雷诺特家族的主仆入住夏洛特庄园以来,这是第一次拉动警报,但并没有因此而让庄园骑士和护卫们露出半点迟钝,在护卫长蓝斯特洛的带领下,身着轻皮甲的夏洛特十骑士与其他二十位普通骑士,近百名庄园护卫迅地赶到了夏洛特庄园门

    度最快的是兰德泽尔先生,罗秀惊讶地看到这个年迈的老像一阵风一样,卷起大片的雪花,如飘飞的影子一样跨过树篱和外墙,站在了荣耀剑塔下。

    蓝斯特洛手执方盾和长剑,他并没有骑马,这时候他最主要的任务不是攻击而是守护主人,其他的十骑士驾驭着他们同样轻装上阵的塞尔塔马,似乎感觉到杀戮气息的塞尔塔马有些兴奋,大口大口地喷着热气,一行十骑士散出凛冽的杀气,隔着严密防护的头盔,看不清楚他们的容貌,但手中闪亮着寒光的剑刃,却足以让皇家流浪汉号上的海盗们触目惊心,双腿软。

    在茫茫大海上,海盗们如果遭遇到了海军,即使不敌,也会从容地准备逃跑,他们也可以充分利用丰富的战斗经验,在摇晃的甲板上和海军士兵们近身搏动,但他们绝对没有在陆地上面对骑士们攻击的经验。

    三十余骑轻甲骑士,已经让海盗们心生退意了。他们是要进攻夏洛特庄园,这些骑士们可不会傻乎乎地跑到皇家流浪汉号和他们战斗。

    “不自由,毋宁死。这是古拉西人民喊出的口号,经过艰苦的战斗,推翻奴隶主统治,他们最终成立了消除奴隶制度的古拉西王国。”让海盗们无法抗拒的声音响起:“这是我的仁慈,我给你们求生的机会。相比你们劫掠商船时,毫不犹豫地残生,让人绝望,你们应该感谢我,称呼我为宽恕你们罪的神,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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