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又纷纷扬扬下起雪来,街面上很快积起了厚厚的一层。从宫中出来的尤铭并没有坐上马车,反而踩着地上的乱琼碎玉,不紧不慢的一步步走着。

    “皇侄!”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尤铭停住脚步,回头一看,却原来是自己的四叔贺王尤煌,他正气喘吁吁的往自己这边跑来。

    尤铭微微一笑,伸手扶住他,替他捶了捶后背,道:“皇叔跑这么急做什么?这风大雪滑,皇叔年纪也大了,须得注意才是。”

    尤煌眼中露出感激之色,他平复了一下呼吸,道:“皇侄,这些日子来皇叔不曾和你一起喝过酒,这心里颇为想念。正好趁着今夜,咱们叔侄俩去小酌几杯如何?皇侄不会不给皇叔这个面子吧?”

    尤铭自然知道尤煌必是有什么东西要对自己说,当下微微一笑,道:“能与皇叔同饮,小侄求之不得。今夜降下如此瑞雪,一边品味美酒,一边观赏雪景,诚乃人生一大乐事!小侄又岂有拒绝的道理?只是,今日小侄出门急切,身上并未带钱,却是要让皇叔破费了。”

    “哈哈哈哈!——”尤煌大笑道:“你把你皇叔我当成是一毛不拔的铁公鸡了么?皇叔我虽不敢称富裕,这点吃酒的钱还是拿得出的。走走走,我知道有一个去处,极为有名。而且地方幽静,正好赏玩雪景。”竟也不上车,和尤铭一起相携步行而去。

    没想到一向崇尚奢华的尤煌居然把他带去了一间名为“草堂”的小酒馆。不,或许连酒馆都算不上。这间“草堂”只是一间茅草屋,里面只有一张桃木制成的桌子。上面放着一个红泥焙成的小炉。四周只是用粗布围着,并没有任何的遮蔽。屋内的装饰也极为朴素,或者说根本就没有装饰。不过,他的位置却是极好,依山临江,幽深辽敻。

    尤铭很是惊讶,他指着这间“草堂”道:“皇叔,你所指的好去处,莫不就是这里吧?”

    尤煌拉着他的手走进草堂,在那张桌子旁坐下,呵呵笑道:“皇侄莫小看了这间草堂,纵观这汴京城,能比得上这间草堂的恐怕还没有。”

    “哦?”尤铭奇道:“竟有这等好?皇叔且细细说说。”

    这时一位年且六七十的老者佝偻着腰过来,点燃了红泥小炉,在上面慢慢煮着一壶茶。很快便透出了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

    尤煌眼中透出笑意:“这间草堂的好处我且先不忙说。皇侄,你是品茶的行家,可闻得出这是什么茶么?”

    尤铭闭上眼睛,细细感受了一番,脸上神色渐渐舒展,似乎已经融入了这悠然的茶香之中:“清新淡雅,好似龙井;清幽淡薄,又如碧螺春;清纯甜霜,是君山银针之味;高香形秀,却像祁门红茶;浓香馥郁,当是铁观音;萦远纯深,属大红袍特有……这茶怎的如此奇怪,这么多不同种类的名茶的香味混在一起,却又如此自然,毫无矫饰,更隐隐透出一股竹叶的清香。我也算是饮遍天下香茗了,可确是猜不出这是什么茶。”

    “呵呵,”尤煌并未揭开谜底,反而为他倒上一杯刚刚煮好的酒,笑道:“皇侄品酒的名声不在品茶之下,且再尝尝这酒。”

    尤铭端起酒杯,却见酒色呈现黄绿色,一股梅兰的香气扑鼻而来。他笑道:“这不是海陵的梅兰春么?”可刚刚沾了沾唇,他立刻否定道:“不不不!酒味清冽,沾唇极柔,又似巴蜀的五粮液。”他轻轻啜了一口,含在舌尖品味良久,方才咽下:“饮入口中酱香浓郁,烈而不冲,柔而不媚,却又像是茅台了。”

    他睁开眼睛,笑骂道:“好你个四叔啊,你这是故意整小侄呢。这下好了,小侄喝了这茶,这酒,再喝别的可就味同嚼蜡了。”

    “哈哈哈!——”尤煌哈哈大笑,道:“皇侄,就凭这一茶一酒,你说这开封城中可还有比得上的?”

    “不如远甚!不如远甚!”尤铭又端起那杯酒,细细的喝了下去,良久才极为不舍的咽了下去:“皇叔,你且为小侄揭开谜底吧!小侄现在可是心痒难搔啊。”

    尤煌笑道:“你什么时候也变得如此心急了?其实,这茶和这酒都没什么特别的。你可知道,这茶里面煮的并非是茶叶,而是竹叶的嫩芽。不过却如你所说,混合了各种名茶进行炒制。至于这酒,便更没什么奇怪的了,就是海陵的梅兰春。只不过混合了五粮液和茅台加以蒸酿罢了。”

    尤铭大为叹服:“高,实在是高!看来此间的主人也必定非同凡响。”

    尤煌也恋恋不舍的喝下一杯酒,笑道:“此间的主人为人如何,我不知道。不过此间主人的茶艺,酒艺,厨艺之高妙我却是知道德清清楚楚。皇侄已经尝试过茶酒二艺,等会儿便再来品味一下此间主人的厨艺。”

    不多时,那老者端上一盆鸳鸯火锅,轻轻撇去上面的白沫。

    尤煌举起竹筷道:“你且来尝尝这火锅的滋味。”

    尤铭夹了一片薄如蝉翼的羊肉,放进去涮了涮,捞起来蘸上些作料,送到嘴里,细细的嚼了嚼。脸上的神色变得异常惊异。他又涮了一片羊肉,摇头叹道:“羊肉特有的清香浓郁甘美,却又没有原本羊肉应有的那么一股膻味。妙!妙!妙!”

    “呵呵!”尤煌笑道:“皇侄连说三个‘妙’字,看来这羊肉也必是让皇侄极为满意了。”说着,自己也涮了一片吃了,继续道:“皇侄你可知道么,这间草堂就只有这么一张桌子,每天就只做一桌,而且只有火锅这一样。可是,这草堂的生意却异常火爆,前来订餐的人,早已排到了昭武六年七月二十一。”

    “哦?”尤铭显得颇为惊异的道:“这会这样的好?可是按理来说,他今日的那一桌也该整治完了。以这位老者古怪的脾气,又怎么会特意起来,为我们整治这一桌呢?”

    那老者不知什么时候在尤铭对面坐下,操着深沉沙哑的声音道:“那是因为,这是老朽央求贺王爷,将宋王殿下请来的。”

    尤铭脸上依旧保持着笑容,啜了一口香茗,道:“不知老先生如此安排,有何指教?”

    那老者淡淡一笑,道:“殿下可否认识畹九?”

    尤铭脸色微微一变,道:“皇叔,小侄车上有些干果蜜饯,您能去拿来么?”

    尤煌明白他们定是有些不希望被别人听到的事情要谈,当下淡淡一笑,道:“皇侄都开口了,我这做叔叔的由拒绝的道理吗?呵呵,你们且先坐着。”

    待得尤煌的身影消失,尤铭沉声问道:“老先生莫非与畹九先生也有交情么?”

    那老者笑道:“何止是有交情,简直是相交莫逆!”

    可是尤铭却从他浑浊的眼睛中看到了一丝怨毒凄凉的意味,啜了一口清茶,并未说话,只是静静的听着。

    那老者继续道:“五十年前,有三个年轻人,怀揣着治世救民的梦想,投入了隐门门下,凭借着各自的才能与毅力,得到了门主的赏识,成为他的入室弟子。他们三人本是极其要好的兄弟,食则同桌,寝则同榻。可是,他们其中的两人却同时爱上了自己的小师妹。本来,三师弟无论武功计谋都远远胜过二师兄,而小师妹属意的也是她的三师兄。可是,这个二师兄为了得到小师妹却不惜一切用尽阴谋诡计,陷害他的三弟。而那个大师兄,也明显的偏袒二师兄。于是,三师弟被打成重伤赶出了隐门。而那个二师兄却如愿娶到了小师妹,更勾结朝廷,谋害师父,得到了他梦寐以求的隐门门主的宝座。而现在,他又赌上了全部隐门的命运,去参与天下的争夺,以达到他个人的野心。”他似乎说累了,喝了一口茶,道:“你现在该明白老朽和畹九之间的关系了吧?”

    尤铭微微颔,道:“那又如何?不要忘了,本王现在与隐门有着极其密切的合作,甚至你们隐门的圣女,还是本王的偏妃。以你的身份,畹九应该很感兴趣。本王若是将你拿下送给隐门,或是将你的行踪告诉畹九,你说本王是不是会从隐门那里得到更多的东西呢?”

    那老者不慌不忙的吹着水面上的茶叶(竹叶):“不,你不会,你要是这样做了,那便不是你了。再说,你有能拿住老朽的本事吗?”枯瘦干燥的大手在水面上弹了弹。

    尤铭伸出食指,在桌面上轻轻一敲,一支竹筷跳跃起来,等到落下时已经断为了八段。

    那老者的脸上露出几分惊异之色,显然不相信尤铭年纪轻轻居然会有这样的功力:“北冥神功!你居然身怀北冥神功!想不到号称道门无上秘法的北冥神功居然被你习得了。”

    尤铭又涮了一片羊肉送进嘴里,道:“老先生以为本王有这个本事吗?”

    那老者哼了一声,道:“你的武功虽然远远乎老朽的想象,不过想要吃住老朽却还是差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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