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军大营经常换地方,这时正驻扎在女儿河一处水浅的岸边。女儿河在小凌河南边,于锦州东边汇流,一齐汇入大海。它是一条小河,很多地方都可以徒步涉水而过,没有太大的战略作用。

    代善和众亲王大臣刚刚开完一个军机会议,主要商议是否马上渡过小凌河的事宜。因军需大臣宣布军粮供给不足半月,而河水结冰起码还有一个多月,所以大部分人都主张先渡过小凌河,但代善没有下决定。

    散了之后,代善留下了岳托等心腹,其中包括汉人范忠孝,对于范忠孝这个奴才的忠心,代善还是比较放心,很多非常重要的事儿都让他参与。

    事到如今,明军四面布兵,天罗地网之势渐渐形成,形势越来越危急,一向沉稳的大阿哥岳托都有点沉不住气了,他心里很替代善着急,可又不敢言辞激烈,只得劝说道:“皇阿玛,松山城的秦良玉正在挖壕沟,从松山到锦州、松山到沿路一路挖过去,明摆着想围咱们,咱们是时候从小凌河下游突围出去了!”

    “再这么下去,南边是大兴堡-杏山一线,东边以松山为中心横着一条沟,西边是松岭大山城墙封锁,小凌河锦州上游很快会有十几万明军,他们往中间这么一挤,咱们跳海都没地方跳!”

    代善道:“慌什么,松山那边挖两条沟能挡住咱们?填一段沟能花多少时间?”

    “我们的粮草只剩半个月,没吃的仗没法打下去啊。”

    代善镇定地说道:“不是半个月,只剩三天口粮……为了稳定军心,先前军需官才说半个月。”

    岳托顿时愣在原地,说不出话来,还剩三天口粮,还留在这里干甚?他不知该说什么了,更不知皇帝想干什么。

    在场的几个人都默然无语,表情沉重,关键是没粮,想用什么招数都用不出来。

    这时只听得大肚子黑脸的兵部呈政固尔布锡说道:“明朝军队只会扎在一个地方等咱们冲,一动起来就找不着北……不然现在这里也就方圆几十里丁点地方,他们几十万人马怎么不敢直接进攻咱们?因为他们一动起来就乱,跑不赢还得跑散架。”

    岳托瞪眼道:“粮草怎么办?”

    “好了。”代善平息住二人的争执,说道,“明军目前的布置犯了一个错误‘有前权,而无后守’,看似合围险地,实则是战机:目前战场上的明军数目大概三十万,增援锦州的援兵加上锦州朱燮元部一共十七八万人;松山秦良玉部总共有兵力八万左右;那杏山-大兴堡一线乃至宁远,总共还剩多少人?至多不过几万兵力!且分散在各城各堡。

    而他们还有一二十万人马尚在山海关甚至山东,远水救不了近火!这样分散兵力、虎头蛇尾的布置,咱们哪门子善心就这么放了他们?只要解决一段时间军粮问题,咱们就迅南下,直捣宁远城,把张问从窝里逮出来!”

    众人略微一想,精神头很快好起来,只等拿出怎么解决军粮的主意。

    代善拿着一份折子在桌案上拍了拍:“明军‘重前权轻后守’的蠢事不仅在大局布置上,在那股锦州援军调动上也是如此。斥候营刚刚报上来锦州援军行军的各营序列,车营在前,步骑在中,后勤辎重在后。咱们解决军粮问题就从这里入手,截取明军辎重,抢夺粮草,以战养战!”

    代善兴奋地说道:“明人准备在锦州一线增兵到十七八万,这么多人吃粮肯定会随军运送大批粮食;而就在这两天,锦州援军正要涉渡女儿河,只待他们前军渡河,最后的辎重未渡之时,我军突然动袭击,定可拿下一部辎重营。女儿河虽浅,足可延滞前军增援,此战定可达到目的!”

    等代善说完,岳托依旧劝说道:“还请皇阿玛三思,我军军粮告罄,只寄希望于女儿河一战夺得粮草风险太大。”

    代善道:“有多大风险?夺得粮草之后我们便直接挥师南下攻城略地,就算未能达到预期目标,立刻退兵渡小凌河也来得及,明军车营行动缓慢,没个十天半个月能指望他们到锦州一线?”

    众亲王大臣商议了半天,最后代善还是拍板决定采用进攻的策略。毕竟十几年来满人骑兵对付明军几乎没战败过,突然丢失了本来已经到手的辽西走廊诸多城堡,认输退兵实在难以让人接受……

    八月二十四日,锦州援军序列开始缓缓涉度女儿河,由于人马车辆太多,足足用了两天时间才大半度过这条小河,还剩最后一个后勤师准备过河。

    就在这时,斥候突然来报清军骑兵正在接近,这下明军有些慌神了。诸师将领立刻建议负责节制调兵事宜的兵部官员:一面让前方各师各营备战,一面下令最后一个后勤师官兵烧毁辎重,人马快渡河。

    不料那几个兵部官员犯傻,居然下令后勤师就地摆开备战……后勤师主要是运输物资,整师负责护卫的战斗官兵只有两千多人,其他大部分是民夫骡马车仗,战斗力自然无法和战车步骑师相比。

    诸将听罢这个命令破口大骂,也不知那几个文官哪根筋有毛病,嚷嚷着抗命者以军方论处。

    不多时,清军大股骑兵沿着女儿河南岸直扑辎重师,北岸明军一时无法保持阵型渡河增援,只得用火炮轰击,但无法阻挡建虏突进。

    女儿河两岸,“轰隆隆……”的炮声震天响起来,硝烟弥漫天空,喊杀声响彻云霄,一场大战立刻爆。

    清兵前锋以分散纵队直冲明军南岸后勤师,护卫军拿起火器抵抗,但骑兵来势太快,清兵付出伤亡之后冲近后勤师阵营,双方短兵相接。

    疯狂的铁骑左冲右突,杀得明军步兵四处溃散,后勤师不久便被击溃。清军又调兵阻击北岸明军,其他人冲到后勤师抢劫物资。

    “只抢粮食!”乱兵之中传来喊声。

    清兵从驴车骡马上寻找粮食,却现全部装载的是弹药、衣甲等玩意,八旗军不善使用火器,也没几条火枪,拿弹药屁用……

    没有几粒粮食?代善得到禀报之后心里咯噔一声,犹如一下子掉进了冰窟,他的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中计了?

    “传令全军,立刻撤出战场!”代善急忙大喊。

    旁边的岳托急道:“皇阿玛,可能是南人的奸计,咱们不能犹豫了,赶快北撤!”

    河流南岸,辎重弹药被点燃焚|烧,不时传来“轰”地一声火药爆炸,四面黑烟弥漫,乱兵惊马到处乱跑,战场上一片狼藉。

    对岸的战车在河边排成一线,不断炮击掩护,步骑涉水而来。清兵冲破了后面的一个辎重营,却没捞到一点粮食。代善下令离开战场之后,他们奔走十几里地之后,不见明军追来,这才下令停下来修整。

    忽报锦州援兵中的步骑离开了车营大队,直上小凌河,满清众臣顿觉不妙,大都意识到明军故意将辎重营暴露在骑兵打击下完全是个诱饵,目的是为了拖延他们。

    粮食没抢到,很快就面临杀马充饥的境地了,众人纷纷进谏代善退兵。

    就在这时,探马来报:东面秦良玉部主力离开了松山,正向小凌河下游调动。

    岳托忙道:“皇阿玛,现在我军战无粮草,小凌河下游被秦良玉控制,我等应立刻从锦州西面渡河,突出重围。”

    到了现在这样的境地,代善只得下令北退。

    小凌河上中游东西流向,从蒙古哈刺镇进入辽西走廊之后,经锦州转向,向南直入大海,现在是横在清军主力北退路线上的一道屏障。

    河防以锦州为中心分为两段,秦良玉部七八万人调往小凌河下游地区之后,极大地增加了清军从此段渡河的难度;相比之下,锦州上游防御比较空虚,因朱燮元部要重点防守锦州,兵力不足……待从南边过来的十余万大军到达小凌河之后,方能巩固上游防卫。

    代善遂决定从锦州上游渡河。

    正行进时,忽报边墙一带的明军骑兵离开了车营大队,正在迅北上;锦州内也有一部骑兵出城向西运动。

    很显然这样的异动是为了在锦州上游阻挡清兵。于是代善下令加快行军,同时调令前锋骑兵一部赶到小凌河相机而动。

    前锋骑兵迅赶到小凌河锦州上游时,现北岸有大量的明军枪骑兵和一些骑马的鸟枪手。待清兵靠近河岸时,对岸的鸟枪手便从马上下来,用火器射击。

    明军步兵使用的燧鸟枪,射程一百多步,直接便可以从对岸杀伤清兵;而弓箭的射程无法企及。清兵奈何不得,他们沿河寻到一处水浅的地方,试图涉水过河。对岸明军在河岸一直监视清兵的东西,不多时明军的一支马队也出现在面前,那些人从马上下来,排成火器队形向南岸的清兵射|击。

    清军前锋将领见那股明军人数不多,便下令冒着铅弹涉水过河。清兵在水中行进缓慢,成了活靶子,中弹落水者不计其数,他们尝试了两次都未能过河,眼看附近更多的明军陆续赶来,他们只得放弃渡河,从河岸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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