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首发网站“这里是有些冷清,我不大喜欢,你看着收拾吧。”说完,便不再管他,拿起桌上宗正司昨日送来的卷宗翻看起来。她没有因为和辛六那一层关系,就将辛雅当成是长辈以礼相待,坐在这里,她只需要记得她是司天监大提点。

    “这里的屏风也全部换掉,用上琉璃架子,记下。”

    “再添六盏龟背驮鹤红木灯架,两尊乌金兽头熏炉,一对天青釉渔戏双耳瓶……”

    “马上就要入冬了,被褥软枕样样四套,椅搭子别忘了记下。”

    他跑前跑后,几乎是将太曦楼的摆设里里外外换了一个遍儿,这才心满意足地带人离去。在他走后不久,任少监就带着宗正司几个官员前来拜见,余舒现在是宗正司的长官,任奇鸣理所当然成了她的副手,他是朱慕昭一手调教出来的人才,务实能干,又忠心耿耿,原本是最有希望继承朱慕昭衣钵的人,可惜半路杀出了一个她。

    …遑论任奇鸣和余舒之间还有些嫌隙,早先他对她动用私刑,拧断了她一根小指,再加上他夫人任瑞氏在背后议论她长短,虽算不得仇,却也是结了怨的。

    余舒对宗正司的职权早有了解,可以说司天监的权势就是集中在这一司——大到主持皇家祭祀、撰写帝王谱系、掌管宗族名册以及赏罚宗室,小到记录宗室子女嫡庶、嗣袭爵位、拟定封号诸事。

    就拿宁王来说,他监国的时候是最风光的时候,孔芪告御状指控他谋害十公主,当时先皇正在华珍园养病不理朝政,这案子大理寺不敢接,宗正司就敢一手包揽,说判你宁王有罪你就是有罪,说关你监禁就关你监禁,一点不带含糊的。

    任奇鸣带人将宗正司近来的大小事务向余舒汇报了一通,一板一眼十分规矩,余舒看得出他心里并不服气她坐这个位置,不过因为这是朱慕昭的决定,他才会顺从。于是谈完正事,便留下了他,让其他人都退下了。

    “不知大提点还有什么指示?”任奇鸣没有尊称她为“太”,在他眼里,她尚且配不上这个尊号。

    余舒挑眉笑笑,侧过身子换了一个舒服的坐姿,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搁在白玉案头,细细长长的手指灵活地轻叩桌面,她端详了他片刻,不疾不徐地问道:

    “任少监在司天监待了多少年了?”

    任奇鸣低头道:“下官是兆庆三年入仕的。”

    “十二年了啊,”余舒感慨一声,“算来本座只够你一个零头。”她是去年七月入得司天监,至今方才一年零三个月不到。

    任奇鸣木着脸道:“那您当真是平步青云,官运亨通。”

    这可不是恭维的话,余舒呵呵一笑,语气漫不经心地问道:“那你可知道,我是凭什么坐上这个位置的?”

    任奇鸣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心思急转,道:“下官不敢非议。”

    余舒收起笑脸,冷眼看着他道:“你是不敢非议,不是没有非议。想必你清清楚楚,因为我是破命人,朱公才对我另眼相看,让我接掌司天监,正是因为只有我才有希望寻回《玄女六壬,守住大安基业。你既然清楚这些,就更该知道,除了我,没人能坐稳这个位置,我不管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我只警告你一次,也只给你这一次机会,要么,你取信于我,要么,我找人顶替你。”

    言下之意,竟是在告诉他:要么服我,要么就滚。

    任奇鸣身形一僵,紧咬牙关,先是觉得羞愤,但他对上她盛气凌人的就冷静了下来。他人到中年,早过了意气用事的年纪,若是搁在十年前,听到有人对他这么说话,他一定会转身就走。可是现在,他却反复咀嚼了她这一番冷言冷语,渐渐汗湿了后背。

    没人比他更清楚,余舒这个年纪轻轻的女人手中握有多少权柄,不提她的名声与能力,上一代大提点朱慕昭将黑衣卫的指挥权移交到她手上,她又是朱慕昭之外,当世唯一习得“太骨神课”之人,崇贞帝对她青睐有加,当今皇后亦同她关系亲密。诚如她所言,大提点这个位置,除了她,无人可以胜任。

    由此看来,她威胁他要找人顶替他的话,不只是说说而已。然而他知道太多朝廷秘辛,每一件都足以致命,如果他就这么离开司天监,她不会放过他,皇帝也不会放过他,最后好不过一具全尸而已。

    …任奇鸣郁郁不满了几个月,这一刻突然间想通了,他没有别的选择,要么活命,要么找死。

    “原是下官糊涂了,”他深深望了一眼余舒,握紧的拳头悄悄松开,提着衣摆的屈膝在地,几乎是俯首帖耳地恭声道:“求太恕我不敬之罪。”

    余舒满意地扬起嘴角,点点头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少监起来吧,日后本座需要倚重你的地方还多着呢,你莫要再糊涂了便是。”

    她自己就是个硬骨头,对付起来这种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的人,自然是得心应手,什么礼贤下士、平易近人都是屁话,只有让他认清现实,他才会乖乖听命。

    任奇鸣这才在她面前服了软,接着就向她禀报了一件“趣事”。

    “昨夜太史苑几位士到我府上求见,见面之后,便旁敲侧击,闻着他们的意思,却是不满您接掌司天监,存心挑拨是非,撺掇我与您争权。”

    余舒问他都有谁,他便一一举发,当她听到韩闻广的名字,不由地讥笑出声,眼神一闪,心想到:她上任之初,人心不稳在所难免,正要杀鸡儆猴的时候,就有那自己找死的人送上门来。

    任奇鸣倒也知趣,这背后一刀捅得干脆,既撇清了关系,又向她投诚。

    余舒于是问他:“你以为此事该当如何处置?”

    任奇鸣词严厉色道:“下官看来,几位士是日子太过清闲,才会心气浮躁,尽打些不该有的主意,若是不加以惩戒,唯恐他们日后更加猖狂。”

    “少监所言极是,”余舒想了想,坐正身子,从笔架上摘了一杆湖笔。任奇鸣见状,犹豫了一下子,便上前为她研墨。

    余舒晃动着笔杆,念念有词道:“我曾在太史苑求学数月,发现许多不好的风气,比如某些士自恃甚高,将苦苦求学的生拒之门外,也有些士乘职务之便谋取私利,并不专心教学。这般种种,皆是因为十八士各自为政,少了一个主持大局的人,司天监又多有放纵,才导致今天。不如从中挑选一位长,再从司天监派去一位监官,督促太史苑端正风气。”

    此举不止出于私心,太史苑向来是司天监补录官员的首选之地,不能烂在根上。r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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