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谦率军赶到天津时,天津已被前锋军队拿下,赵谦直接通过天津。

    赶往大沽的途中,探马来报,豪格数万骑兵已入河间府,通过了青县,正向静海推进。赵谦闻罢大惊。

    静海到大沽,骑兵也就半天的路程,而赵谦数万大军要上船也不是短时间能办到的,大概最少需要一天。

    战列舰不能开进浅水海边,只能用小船运上大船,已开的深水港比较小,本来明末海军就很弱,修建的港口都是商用,无法得知战列舰能不能停泊,需要探水深,也得花时间。

    赵谦皱眉道:“到时候海边挤满了人,战列舰炮火恐伤自己人。”

    “先将清朝皇帝太后等一干俘虏押送上船。”张岱想了想,提出一个建议。

    赵谦以为然,便叫军队先将人犯押送上船,自带大军进入大沽城。

    内陆要去大沽海岸,得先拿下大沽城才行,赵谦情急之下,突然计上心来,对张岱说道:“派军扼守此城一日,待大军上船,清军骑兵奈何不得。”

    “恐守军被围,只有死路。”

    赵谦道:“不如此恐主力被困。”

    张岱无话可说。

    赵谦一边叫人抓紧时间上船,一边升帐议事,将事情缘由告知众将。

    “半日之后,清兵到大沽,那时未及上船者,将会面对敌骑兵冲击,生死难料,与其叫人被迫效死,不如动员自愿兵坚守大沽,为主力赢得时间。”

    这时前天在武清守城的梁少文主动请缨道:“大人,末将愿率军坚守大沽。”

    赵谦没想到有人这么主动当炮灰,打量了一番梁少文,二十多岁,身材魁梧,赵谦赞道:“真良将也。”

    梁少文拱手道:“前日末将守武清,大人兵力不加,尚且不顾自己抽调兵力援救末将,大人从未忘记弟兄们,末将愿报大人再造之恩。”

    赵谦走上去,抽出自己的佩剑,赠与梁少文,说道:“用此剑杀敌,待我军主力上船后,我将命战列舰火力支援,你等尽量突围,我舍不得如此兄弟。”

    梁少文感动,接过佩剑,“只要末将一息尚存,绝不让清兵越过大沽城一步。”

    “壮士!”

    梁少文带三千步军,火炮百门镇守大沽,赵谦将陆军所剩弹药全部留在大沽,一则减少运输量,加快上船度,二则为守军准备用不完的弹药。反正军舰上有的是弹药,赵谦军上船之后不缺这些。

    赵谦军纷纷坐小船陆续离开海边,向战列舰上转移。

    下午时分,清军骑兵浩浩荡荡地出现在了大沽城视线之内。

    梁少文大喊道:“兄弟,尽忠的时候到了!”

    “大明万岁!万岁……”众军士气高昂,振奋大呼。

    梁少文看了一眼日月旗旁边的皇家龙旗,朗声道:“梁某人自打李自成起,便跟随尚书大人。大人当初对着龙旗,誓曰,为中兴大明,复我汉家衣冠,不避亲友,无视财富,不惜己命。自那一天起,梁某便将这条性命给了尚书大人,为我汉家永昌,死而无憾!”

    众将士动容,誓曰:“为中兴大明,复汉家衣冠,不惜己命……”

    梁少文拔出赵谦相赠的佩剑,刺向天空,高喊道:“为大明而战!”

    “万岁……”

    赵谦与众高官在这时上了复兴号战列舰,赵谦上船的当口,回顾左右道:“梁少文深得吾之精髓,待主力脱离海岸之时,无论如何得想法援救出梁少文。”

    “是,大人。”

    梁少文用望远镜估计了距离,回头说道:“大炮点火。”

    传令官大呼:“千总令,炮营攻击!”

    清兵骑兵冒着炮火冲近城池,梁少文大喊:“吹号鸣鼓,全军准备战斗!”

    鼓声轰鸣中,清兵数万骑兵如潮水一般蜂拥而至,好像大沽城都要被冲垮一般。

    “砰砰……”城头上的火枪轮射,城下两百步外的清兵在马嘶中无数人落马,但对于如此大军来说,并无多大影响,很快冲近了一百步,前锋上万支箭瞬间向城头倾泻而下。

    明军惨叫四起,瞬间城头就堆上了尸体。后继军队前仆后继,和前方的残兵伤兵换队,又一排火枪伸出城墙,一轮排射,再次给清军造成了杀伤。

    这个时候的冲锋队形,不像热兵器时候是散兵形状,分散冲击,而是呈密集人流冲锋,所以穿透力极强的火枪弹丸几乎弹无虚。

    一轮排射,清军死伤以百计。

    但清军弓箭明显强于明军,这也是明末官军常用火器的原因,因为弓箭的射程力度,还有射箭的技术,都无法和清军相比。

    使用弓箭,连射几次,就会力乏,那种重型弓箭,可不是玩儿的玩具,没点力道,根本就拉不开。

    清军搭箭上弓,将领大吼一声,又是一阵箭雨。

    明军官兵的眼瞳里,全是点点箭头,“噗哧!”一名神色惊恐的军士胸口中了一箭,力透胸腔,直接从后背穿了出来。

    城头弥散着硝烟味,血腥味,呛得人直咳嗽。

    一中箭歪在城墙旁边的军士还没死,却无法站起来了,犹自摸索着咬破纸装,将弹药上好,爬到城边,瞄准一骑,“砰!”又潦倒一个。

    那军士回头笑道:“老子刚才那枪没打中,这下捞回本了。”

    话音刚落,突然一箭从后脑勺穿来,军士大张着嘴,箭头从嘴中刺出,扑倒在地,鲜血脑花流了一地。

    放了枪的一排,还活着的,退了回来,换另一排装好了弹药的火枪手。一个老兵见着换自己那个军士是同村的李娃,就将他的枪夺了过来,把自己的空枪递给他:“帮俺上药就成。”

    李娃这才看见那老兵是熟人,面有喜色道:“李叔,你咋也在?”

    这时军官大吼道:“换队!”

    李叔不及回答后生的话,拿着枪走到城头,这时军官喊道:“准备……放!”

    “砰砰……”

    “啊!”那老兵突然抱着手蹲在了地上,骂道,“妈的,李娃,你个兔崽子,怎么上药的?”

    军官吼道:“别挡着,回来,到城里歇着,等着领银子就行了。”

    老兵脸色苍白,强忍着剧痛站起来,突然惨叫一声,双眼突出,一根箭从胸口穿了出来。

    “李叔……”李娃眼泪猛掉。

    “哭个卵子,上弹!”

    城头的火炮装填了细小的弹丸,“轰轰……”对着城下轰去,密密麻麻的铁丸散飞出去,就像机关枪一般,城下死了一片,连马都搞死了许多,可谓人马双亡。

    “清兵爬上来了!”

    这个时候,清兵已经靠近城池,搭上云梯,纷纷向上面爬。城上的明军,只得侧射,因为要射脚下的人,得将上半身伸出城墙,这样在弓箭的覆盖下,死得更快。

    清兵人多,弓箭杀伤很猛,明军守军伤亡惨重,清军爬上城头,又被城头的守军捅死下去。

    明军军官见情况危急,有的枪前端还是光秃秃的,骂道:“娘的,全部上刺刀!”

    一墙垛之处,倒着十几具尸体,这里攻击太猛,死得太快,出现了兵力真空,一个清兵趁没人爬上城头,旁边有个倒死不活的明军见状,突然扑了过去,一口咬下了那清兵的耳朵,清兵被扑了个猝不及防,痛叫了一声,脚下站立不稳,与那明军一起摔下城楼,摔得鲜血溅了一墙。

    第二个清兵又爬了上来,旁边的明军士兵见罢,端着长枪大叫一声,将刺刀捅进了清兵的肚子,由于惯性,那清兵又被撞得摔了下去,明军士兵急忙放开枪柄。清兵前仆后继,又爬了上来,那士兵抽出佩刀,砍将过去。

    明军步兵装备精良,除了人手一把的昂贵火枪,还有腰刀,匕等物,可谓武装到了牙齿。

    双方打了近两个时辰,清兵前部伤亡惨重疲惫不堪,退了回去。

    梁少文见罢城头上堆满的尸体,明军起码伤亡了一两千,两个时辰不到,死了大半。

    梁少文看了一眼西陲的太阳,说道:“再坚持一轮攻击,我军主力就全部上船了。”

    剩下的活人一身是血,就地坐到休息,承受几乎到了极限。

    部将见罢这个情景,说道:“我军兵力越来越少,这样下去,恐怕连一个时辰都坚持不了。”

    “战至最后一人,绝不后退!”梁少文咬牙道,“去把火药桶抬上来,点了扔下去。”

    清军第二轮猛攻,明军死伤殆尽,眼看不支。

    全军剩下不足百人,清军攻上城头,明军最后的人在城楼上肉搏血战,已到了万急关头。

    “大人,咱们快撤吧!”一个满身是伤的军官跪道在地。

    清军目标不是大沽,而是想攻破城池到海边攻击赵谦军主力,夺回皇帝,但是战列舰就停靠在大沽城东面,不打下大沽无法过去。

    梁少文拍了拍火药桶,说道:“待清军上来,咱们就点燃,一起上路。”梁少文看了一眼东面,“咱们没守到三个时辰,城便破了,不知道尚书大人是否已经安全离开。”

    众军听罢梁少文的话,纷纷聚到其身边,一头歪倒直喘气,等火药桶一点,就可以好好休息一番了。

    清军攻上城头,看见眼前的情景,急忙后退,眼中充满了畏惧。

    “射死!”清军将官喊道。

    前边的清军闻罢抽出了箭雨搭上弓弦。梁少文等人也不反抗,射死了省事,连点火药都省了。

    正在这时,突然一阵噼里啪啦的巨响,城头的清兵死了一片。一队步军已经从东面奔了过来。领头的军官大喊:“梁千总,快下来!”

    本来已经身心疲惫的残兵见有援军来救,一口气提了上来,忙着向城下退却。

    “砰砰……”一轮轮排枪向城头上扫射,清军死了一片,急忙用弓箭还击。

    清军将官大喊:“把那帮败军给我射死!”

    清军对梁少文等人痛恨到了极点,攻这么一个小城,居然损失了近万人马。

    箭雨飞来,梁少文的人纷纷中箭,只余得十几人逃下城去,人人负伤,有的肩膀上还插着箭。

    明军官兵急忙背起他们,向东面退却。清军追下城楼,直追而上,明军边打边退。

    双方分别用弓箭火枪射击,互有死伤。梁少文见援军死了不少,说道:“为了我等几个人,大人何苦这般?”

    军官说道:“大人交代了,就算剩下梁千总一人,也得救出去。只要您活着,回去便是游击将军了,以后还望将军多多提携。”

    一行人奔出大沽,舰炮立刻对着大沽城疯狂炮击,整个大沽,被炸成了一片废墟。

    最后梁少文等人坐小船上了复兴号战列舰。

    众军纷纷对着梁少文等十几个一身狼狈的人行注目礼。

    梁少文一步步走向赵谦,在赵谦面前跪倒,叫着大人失声痛哭。众军皆是恻然。

    赵谦扶起梁少文,说道:“梁将军不负重任,从今天起,你便是游击将军。阵亡将士,家小皆由朝廷供养。”

    “谢大人。”

    赵谦忙携了梁少文的手道:“该我谢梁将军才是,该将士们谢梁将军才是。”

    众军高呼梁少文的名字,梁少文热泪盈眶,说道:“咱们为大明效死,值!”

    赵谦又携梁少文与众高官共进晚膳。

    “下令水师,日夜全南下!”赵谦看着南边波涛汹涌的海面,心系南京。

    吃罢晚饭,赵谦走进了布木布泰和顺治皇帝福临的船舱,船舱内外,有重兵把守。

    赵谦见到布木布泰,拱手执礼,问道:“军中食物粗糙,太后还吃得习惯么?”

    由此一问,是因为赵谦知道,满清最后的皇帝傅仪退位以后,生活的标准都是大明嘉靖、万历等皇帝的十倍以上,满清皇室可谓奢侈。

    明朝皇帝起码是以百姓的君父自视,国家,家国,明朝皇帝将汉人看作自己人。而满清无论制造多少盛世舆论,骨子里还是将汉人看作奴才,奴才自然就是随时取用的。

    布木布泰说道:“囚中之人,蒙大人以礼相待,本宫已经很感激了。”

    布木布泰虽然说得礼节,但是眼睛出卖了她的恨意和愤怒。

    她做到皇太后这个位置,那样的权柄是何其不易,而且哪个母亲不愿意自己儿子出息的?望子成龙,儿子眼看做了皇帝,成龙了,却因为赵谦,这一切付之东流。

    “皇额娘,我想喝莲子羹。”福临拉着布木布泰的手说道。

    布木布泰低头说道:“阿哥已经是皇上了,要学会忍耐。”

    赵谦听罢回头对军士说道:“给福临做一碗莲子羹。”

    “是,大人。”

    赵谦坐到椅子上,看了一眼窗户,已经被人钉死,这两母子想跑想跳海,都是没有可能的。

    布木布泰沉默了片刻,说道:“我知道赵大人仇视大清,但是我们母子与大人无怨无仇,你抓了我们,就算杀了我们,爱新觉罗氏也会有新的人继承皇位。赵大人长途奔袭,究竟为何?”

    赵谦说道:“为了振奋人心。”

    布木布泰想了想,说道:“只要赵大人放了我们母子,想要什么条件,我们都可以商量。大清视汉人如亲兄妹,何不修好共治天下,以免生灵涂炭?赵大人直取京师,抓了我们,就算放了,也是件振奋人心之事。”

    赵谦在想,满清要是要选新的皇帝,是豪格,还是多尔衮,或是谁呢?赵谦想罢说道:“放心,我暂时不会杀你们,该放你们的时候,自然会放。”

    这时,一个军士走到门口,说道:“大人,南京军报。”

    赵谦听罢急忙走出船舱,接过信件,是韩佐信的的书信,言左良文攻打南京,情况危急,请赵谦回。

    赵谦见罢心急如焚,下令满帆急行,偏偏当日是逆风,只能迂回前进,更添赵谦的焦急。

    此时的南京,已经被左良文军四面攻打,城中只有两万守军,每日苦战,累死累活。

    那些刚招募的新兵,前不久还是农民或者在家读书,连刀剑都舞得不熟,更不会射箭,射出去偏十万八千里。

    火枪也不会用,那玩意看起来简单,可用起来比现代的军械复杂一些,上药弹麻烦,瞄准也麻烦。

    火枪声音巨大,特吓人,新兵们打了一枪直吓得扔在地上,一不小心就炸膛或者伤自己人。

    新兵基本是炮灰,用砖石木棍冒死去砸敌兵,要是冲上来了,也能抓起刀剑乱砍抵挡一阵。

    邹维涟冒着箭矢炮火,亲自上城督战,他紧握剑柄,见着城下潮水一般的敌兵,心情沉重。

    这种内战,百姓躲之不及,都躲在家里,对政府冷眼旁观。韩佐信到处叫人宣传,左良文攻进南京要屠城,吓得百姓一天天向菩萨祷告。

    韩佐信又令五城兵马司及新兵组成的巡防队日夜巡查,谨防朝中对赵谦**不满者趁机内乱。

    随着战事延长,伤亡增加,明军士气低落,气氛日趋不对。

    这些守军,并不是赵谦培养起来的嫡系部队,嫡系军队已经被赵谦张岱兄弟几人全部带走了。韩佐信忧心忡忡,除了军机处的一些心腹和侍卫,他不敢相信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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