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谦随高启潜平台见驾。平台见驾,是弘治皇帝开的先河。

    弘治十三年,大学士刘健上奏说,晚朝散归后,天色已黑,各处送来的文件往往积压内阁,来不及处理,如有四方灾情,各边报警等事务,就有耽搁的可能。于是,孝宗特定除早、晚朝外,每日两次在平台召见有关大臣议事。从此出现了“平台召见”这一新的朝参方式。

    朱由检的御座旁边,有两尊一人高的古铜仙鹤香炉袅袅地冒着细烟,满殿里飘着异香。

    周延儒、温体仁、赵谦等一帮大臣跪在地上行叩拜之礼,待皇上说:“平身吧。”几人这才站了起来,躬身立于殿中,各自盘算着心事,并密切注意着周围所有人特别是皇上的一举一动,生怕有什么疏忽。

    紫禁城建极殿居中向后为云台门,其两旁向后为云台左门、云台右门,又名云台。即为“平台”。建极殿后,有一座云台门以隔外朝内廷,其位置在三台之上。(到清代已无云台门亦无遗迹可寻了。)建极殿的后门有一个不大的石阶,就叫云台门,云台门的东边叫云台左门,云台门的西面叫云台西门,就是两个小侧门.

    朱由检道:“朕自继位一来,无一日不想着澄清宇内,中兴大明,恢复汉家礼仪,使有司各司其职,使百姓安居乐业。至今日,三年有余也,中原流寇蜂起,关外强夷虎视,社稷风雨飘摇,赤子陈尸荒野……”

    朱由检说罢,面有泪痕。参与修编过实录的周延儒忙说道:“此前朝积弊,非皇上之过。时至今日,皇上宵衣达旦,众臣兢兢业业,假以时日,皇上定能实现此志。”

    “望诸位勿失我望。”朱由检看向赵谦,又说道,“赵谦此去江浙,关系数省军机,朝廷困难至斯,三军待哺将士,全奈此行。”

    赵谦急忙失声痛哭道:“臣身负皇上重托,皇上之忧,臣心痛如被锥。臣当日夜望北,时刻谨记皇上嘱咐,不成功即成仁,以铭死志。”

    朱由检听罢赵谦流畅的诉述,犹如女人听见了男人的甜言蜜语山盟海誓,有些动容道:“如朝中诸臣,皆有赵谦这等志向,天下幸甚。”

    赵谦见状道:“臣势单力薄,恐调度不灵,迟缓军机,臣请皇上特准西虎营张岱协助,准臣临机决断之权。”

    “准奏!”朱由检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并命高启潜取了剑来,“朕赐你尚方宝剑,代天子巡检各地课税,有乱法者,可临机权宜,先斩后奏!”

    赵谦忙跪接宝剑,叩谢圣恩。

    朱由检又对陈奇瑜道:“数省流寇,糜烂山河,爱卿执戈围剿,朕在京师静候捷报。”

    陈奇瑜就剿匪方略又和朱由检详述了一番,大家相互勉励,无论是否出自真心,今日总是没有老拳相向。

    言事毕,众臣跪安。行至外廷,陈奇瑜走到赵谦身边道:“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重逢,愚兄在春兰楼订下了一桌薄酒,廷益可愿赏脸?”

    陈奇瑜平日与赵谦来往不多,赵谦见他突然邀请自己,自知是因为诸事关联的原因。陈奇瑜要想在山西取胜,粮草军饷乃重中之重,所谓兵马未起,粮草先行,就是这个道理。赵谦在江南的得失,直接关系到陈奇瑜建功立业的结果,不由得陈奇瑜不挂心了。

    “愚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二人与侍卫长随等换了便装,共往春兰楼。春兰楼在元辅为后台下,营运稳定,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只是陈圆圆不在了,换了另一个貌美才绝的佳人做头牌,生意照样火红。

    老鸨看了一眼赵谦,“又是你?”此人眼光非常,居然还记得赵谦。老鸨见赵谦和订座的陈奇瑜一起来的,反应过来今天赵谦是客人,便玩笑道,“赵大人是不是又要买咱春兰楼的头牌啊?”

    赵谦忙笑道:“老板娘说笑了。”

    老鸨拍了几巴掌,就有几个经过挑选的美貌少女走进了屋中。不料陈奇瑜道:“一会再过来,我与朋友要把盏交谈。”

    老鸨听罢便叫姑娘们出去了,一个姑娘翘起小嘴,有点不高兴的样子,偷看了一眼老鸨,又恐老鸨责备,这才埋下头出去了。

    闲杂人等退出房间之后,穿着便衣的心腹侍卫把住了门窗,陈奇瑜这才倒酒和赵谦对饮起来。

    二人先聊风月诸事,酒过数巡,陈奇瑜见赵谦屁事没有的样子,不禁感叹道:“贤弟好酒量。”

    赵谦笑道:“我也是沙场出身,酒自然是喝得的,陈兄也是不差啊!”

    陈奇瑜听赵谦提到沙场,见气氛已妥,便进入主题:“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来,赵贤弟,干了此杯。”

    “干!”

    陈奇瑜道:“贤弟巡检盐茶税,身入江浙,那是浙党……这档子人,多是元辅的人。贤弟与元辅素有芥蒂,不知贤弟可有良策?”

    赵谦看了一眼陈奇瑜,知道他也是紧张起来,故意说道:“陈兄不必过虑。事关军国大事,生死存亡之地也。正如我在皇上面前说的那样,不成功便成仁,我一定尽力施为。”

    陈奇瑜心道你想死,老子还不想死,你别连累老子就行。可事物不是孤立的,总是存在千丝万缕的联系,赵谦与陈奇瑜现在的联系就更直接了。陈奇瑜沉思许久,说道:“杭州知府史可法,素以坚贞不畏强权闻名,是我同窗,我为贤弟书信一封,言明此事重大关系,史可法定会从中协助。”

    赵谦听到“史可法”这个名字,十分耳熟,纵然是对明史不甚了解,但是只要是在汉人治下,千年不变的“忠君爱国”教育,都会以史可法这样的人为榜样的,所以赵谦知道史可法。

    史可法乃崇祯元年进士,赵谦甚至还背得一段语文教材上的《左忠毅公逸事》,“先君子尝言,乡先辈左忠毅公视学京畿,一日,风雪严寒,从数骑出,微行入古寺。庑下一生伏案卧,文方成草……”

    赵谦听陈奇瑜所言,可以结交史可法,忙说道:“那便有劳陈兄了。”

    陈奇瑜仰头喝了一杯酒,叹道:“我大明万里河山,皆疲于内耗也。”

    在当时这个年代,大部分人目不识丁,能说出这样话的人,还是有些见识的。明末朝中诸臣,几乎都既通政事,又习兵事,乱世需要而已,所以人才总是在适应社会需要。

    赵谦在兵部执事时,阅读兵部官员档案,多是这样的描写:xxx年进士,好谈兵……

    陈奇瑜想了想,又给赵谦提供了一些信息,他是实心想帮助赵谦在江浙站稳,利益攸关的事,不得不实心。赵谦是一点都不怀疑陈奇瑜说的话,所以说,感情的纽带太脆弱,唯有利益关联,最是稳当。

    “江南最大的茶商姓李,老板叫李林贵,两浙地区,一半以上的茶叶由李林贵经手,贤弟可由此入手。”

    赵谦心道既然最大的茶叶商人信息都掌握了,为什么收不上来茶税,便问道:“李林贵为何不向朝廷捐税?”

    陈奇瑜道:“李林贵经营的是贡茶……”

    “原来如此。”赵谦恍然大悟状,想起前段时间在温体仁那里看到的一本明孝宗弘治年间进士曹琥《请革贡茶奏疏》的手抄本:臣查得本府(广信府)额贡芽茶,岁不过二十斤。迩年以来,额贡之外有宁王府之,有镇守太监之贡。是二贡者,有芽茶之征,有细茶之征。始于方春,迄于初夏,官校临门,急如星火。农夫蚕妇,各失其业,奔走山谷,以应珠求者,相对泣。因怨而怒,殆有不可胜言者。如镇守太监之贡,岁办干有余斤,不知实贡朝廷者几何?

    奏疏中接着陈述了贡茶的五大害处:其一,采制贡茶正当春耕季节,农民男废耕,女废织,全年衣食无着;其二,早春二麦未熟,农民饿着肚子采茶制茶,困苦不堪;其三,官府收茶百般挑剔,十不中一,茶农只好忍受高价盘剥,向富户购买好茶,以充定额;其四,无法交够定额,只得买贿官校,以求幸免;其五,官校乘机买卖贡茶,敲诈勒索,整得农民倾家荡产。

    一百多年前就有大臣说出了其中要害,时至今日,好像并没有什么好转。

    赵谦沉思许久,大概了解了一些江南茶叶方面的东西,猜测李林贵可能就是官僚在民间的代表,官商勾结,通过各种手段剥削百姓,更有甚者,连给朝廷的税款也不知哪里去了,层层盘剥,利益均沾。

    陈奇瑜见赵谦沉思,便不打搅,自顾喝酒,赵谦回过神来,忙举杯敬酒。陈奇瑜试探道:“贤弟思虑良久,不知想到什么了?”

    “我想起了一本奏折手抄本,曹琥的《请革贡茶奏疏》。陈兄可曾看过?”

    陈奇瑜摇头道:“未看过。贤弟莫非从中想到了什么法子?”

    赵谦道:“法子还没理清,先得了解一番江南的实情,才有定夺。”

    “如贤弟有何需要,只管向为兄开口,为兄定当极力相助。”

    赵谦忙拱手道:“愚弟先谢过了,预祝陈督师早日凯旋班师,你我那时开怀畅饮,岂不快哉?”

    说罢二人相视而笑。

    酒酣之后,陈奇瑜叫姑娘上来侍候,陈奇瑜请客,赵谦不便故作清高,正巧又是许多日没动过女人了,身体火大,便宿于春兰楼,做了一回嫖客。

    在古代做嫖客,既不担心得艾滋,姑娘又会琴棋书画,诗文风月,素质相当高。赵谦醉卧花丛,体验到了现代不能体验到的风流雅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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