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血红的朝阳刚刚升起,赵谦与温琴轩便拜别孟凡,赵谦将自己的长袍披在温琴轩身上,入得城门,差人回去喊了轿子,赵谦亲自送温琴轩回府。

    温府的仆人见温琴轩回来了,忙进去禀报。

    温琴轩行礼道:“昨日蒙赵大人照应,我先进去了,一会爹爹出来酬谢赵大人。”

    “二小姐客气了。”

    温琴轩解下赵谦的衣服,送还于他,赵谦趁机将一张纸条塞进温琴轩手中。温琴轩走到拐弯处,展开一看:昨晚与小姐相谈甚欢,不禁感叹,人生难得一知己。

    不多一会,温体仁便走了出来,仆人道:“小姐已回房去了。”

    赵谦急忙躬身道:“下官拜见阁老。”

    温体仁眼睛很小,在长长的眉毛中泛出精光,面带笑意道:“昨日廷益相救小女,老夫感激之至,请入内喝杯薄茶。”

    赵谦跟在后面一边说道:“阁老言重了,既是阁老千金,此是下官理应之事。”

    温体仁道:“当年廷益押俘入京,还是老夫奉旨迎接的。但朝中禁朋党之事,老夫为避嫌,倒与廷益生疏了许多。”

    “下官自然明白,也未有生疏之感,常常在心中敬仰阁老。”

    温体仁苦笑了一下,心中有无可奈何之感,昨晚女儿彻夜未归,就和这个赵谦在一起,这要是传了出去,还能和赵谦撇清关系?真是黄泥掉进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

    赵谦将温体仁一时疏忽外露的表情看在眼中,有意无意地说道:“朝中有人特爱无中生有,捏造事实,让人口莫能辩……”

    温体仁脸色难看,“廷益乃正人君子,绝不会做出趁人之危的事。”

    “下官自然不会做这等事,朝中言官却不知从何处伪造了亡妻的书信,弹劾下官欺君之罪,让下官愤怒不已。”

    温体仁心里哦了一下,原来他是说这件事,便说:“既有证据在手,皇上下旨彻查,恐有人对廷益不利,廷益意欲何为?”

    二人到了客厅,分宾主入座,奴婢端茶上来,温体仁道:“请茶。”

    赵谦端起茶杯,用右手揭开盖子,在水面上抚了一下,“下官就算吃了豹子胆,岂敢有欺君之举?眼下情势,如能外放,方能避祸。”

    温体仁沉吟片刻道:“廷益想去何处做官?老夫一定尽力帮衬一下,以谢廷益相救小女之恩。”说罢看着赵谦。

    “朝廷财政困难,而钱粮多出于江浙,下官有志梳理课税,澄清积弊,为皇上分忧,只是……”赵谦看了一眼温体仁,小声道,“只是江南士人,多是元辅门生,恐触动根脉,朝中无人说话,更是凶多吉少。”

    “唔……”温体仁眉头一皱,理是这个理,这赵谦说得太直白,温体仁不由得谨慎起来,怕言语之间出了纰漏。他在意识到危险的同时,心中一亮,江南那个烂摊子,没人敢去趟那摊浑水,凶多吉少确实是真实写照。这赵谦被逼急了,难道要走险棋?

    赵谦知道,杨嗣昌以前上下活动,想要掰倒周延儒,也是看准了江南那块地方,那里不仅是周延儒的根基,也是他的把柄,皇上愤怒无奈了几年的茶税案,正是最好的契机。

    杨嗣昌现在倒了,该温体仁上场了,赵谦相信杨阁老的眼光,温体仁也只有走这一步棋,自己现在主动要做温体仁的马前卒,对他就非常有利用价值了,这样一来,温体仁就不得不重新考虑赵谦的价值。

    况且,赵谦和温琴轩还有一夜说不清的关系,让温体仁想落井下石就有诸多制肘。刚才温体仁去看女儿的时候,观察了女儿的表情,恐怕有些少女怀春的心思了,温琴轩是温体仁唯一的女儿,如果到时候她要死要活的,温体仁难办不说,脸面何存?徒惹朝中大臣闲话。

    二人都端着茶杯,沉默未语,各自在脑中权衡得失。

    温体仁知道赵谦是杨嗣昌的门人,现在树倒砰狲散,赵谦失去靠山,正在重新寻找大树,温体仁思虑了许久,觉得此人胆子大,心思慎密,不失为一个人才。

    “廷益,老夫有一言。”

    “阁老请讲,下官洗耳。”

    温体仁摸了摸嘴上的山羊胡,不紧不慢地说:“杨阁老辞官之后,门下诸人,许多取得了元辅的信任,元辅并非心胸狭小之辈。”

    赵谦自然明白这些事,杨嗣昌倒台以后,门下很多人为了避祸自保,反投了周延儒,不过这样政治立场不坚定,在官场上就会留下永久的污点,以后想要得到重用,别人就会怀疑其忠心,绝非好事。

    赵谦明白这一点,温体仁也明白。

    “下官并非仅仅想混禄米度日之辈。”

    温体仁本来以为赵谦要说熟读圣贤,看重忠贞这样的话,听罢赵谦之言,不禁有些惊讶。赵谦给温体仁的印象是说话直白坦然。

    温体仁点点头,说道:“廷益所言,老夫知道了。”

    赵谦听罢,起身告辞:“今日与阁老一席话,下官深受教诲,告辞。”

    赵谦走后,温体仁在书房里坐了一会,又走到院子中,仆人忙端来了椅子和茶几,温体仁就坐在藤椅上闭目养神起来。

    过得一会,大管家走了进来,小声叫了声“老爷”,想看温体仁睡着了没有。温体仁睁开眼睛道:“何事?”

    大管家道:“山东巡抚王大人回京述职,送来五百两礼金,是否收下。”

    温体仁道:“王化振以前虽是老夫的门生,但现在同朝为官,不必像以前那般客气了,免得又朋党之嫌。”

    “老爷,府中开销有些紧张,王大人也是一片孝心……”

    温体仁听了又不吭声,温府上上下下,从眷属到仆婢,总共有百十号人,这么多人吃喝开销,说起来也是一个无底洞。单靠温体仁一个人的俸禄,肯定是不够的。有时候,皇上也额外给一点奖赏,但毕竟有限。京官的大部分收入,都靠门生或各地方官员的孝敬。

    偏偏温体仁一向“不喜”结党,不过平常要好的仕官朋友送点礼金杂物来,客气一番,半推半就,还是收下了。若是一些想说情升官的人走他的门道儿,十有**会碰上一鼻子灰,绝不肯在人前落下什么把柄。

    温府的生活也不算简朴,因此,他的经济总也没有宽裕的时候。有时也想裁减佣人,但抬轿的轿夫,侍弄园子的花匠,做饭的厨师,照顾幼儿的奶妈,外院的书僮,内院的丫环,似乎一个也裁减不得。官做到这个位置,必要的排场还是要的。

    大管家退出去之后,温体仁继续闭目养神。门生做了一省巡抚,回京只送五百两,温体仁心有不快,但是山东去岁大旱,收成不好,温体仁心里有数,也不责怪王化振。

    目前大明最富庶的地方就是江浙一带,奈何皆被周延儒一手掌控,像铁桶一般,外人想插手,门都没有。温体仁想到这里,心里微微有些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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