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的什么话都没有听清,一双血红的眼珠子直勾勾恶狠狠的盯在周县令身上,五味杂陈,全部写在扭曲的脸上。而扶着他的几个人却听得一清二楚,得知眼前的少年朗居然是一位将军,再联想幽州王姓将军中年纪较轻者……一个名字顿时出现在脑海之中——王信,最早跟随高勇的几员年轻将领之一,现今官居建威将军,握有辽南、汉东二郡军政大权,乃是比郡太守还要高出两级的大官!

    越想越惊,再加上周县令当街施礼,更将这一推断坐实。公子哥的狐朋狗友面面相觑,豆大的汗珠渗渗落下,不一刻即汗流浃背湿透衣襟,刚刚的滔天气势荡然无存,剩下的只是恐惧与颤抖。

    百姓们听到周县令的称呼更是惊呼不已,看见眼前的少年郎居然是王信,疑惑、惊诧、羡慕、仰慕、钦佩种种表情齐显出来,一些平时做过坏事的人早已内心发虚,缓缓挪步靠向后面。当然,有退必有进,几名相貌姣好的女子竟不顾一切挤到前排,想要一睹情郎风采。一阵骚动很快被县警队压制,周县令命令他们增建一道隔离带将百姓拦在十丈开外。

    “王将军,究竟发生何事?有何需要下官办理的?”周县令不卑不亢出言询问,同时眼角余光扫向卫兵守护的胡同口,一丝惊疑涌上心头。

    王信整肃神情,扫视一圈,看到局面被彻底控制后,方才说道:“周县令乃本地父母官,为何不勤加巡视,竟让福山城出现仗势欺人、不学无术之徒?此事放在平时本不为奇,对这几个有眼无珠的家伙训斥几句也就罢了。怎奈,这几个混帐是寿星老上吊——活得不耐烦了!得罪谁不好,非要得罪……算了。你还是安守本职维持治安,一会……”

    话没说完,公子哥的几位“朋友”扑通、扑通全部跪倒,呜呼道:“官爷饶命,官爷饶命!小的几个只是凑巧碰到一起,绝无深交,此事皆因黄德而起,与小的们无关啊!”叮叮当当如打铁般一顿猛磕头。气势比刚才欺负人时更盛几分。黄德看到这一幕心中那叫一个恨啊,若不是现在金鸡独立,早已上去一人踹一脚了!

    王信瞄了几人一眼,理都不理。径直走向胡同口。

    高勇跟随小孩七拐八拐,不一会便走到了胡同的尽头。四下看去,这里是一段三面矮墙围起来的角落,路上支起一根短木。上面横七竖八的搭些树枝茅草,勉强算做一个窝棚。小孩紧紧抓着烙饼冲进窝棚内,高勇和郭嘉留在外面,料想里面应该有小孩的亲人。不好硬闯,再怎么说这也是别人地“家”。

    打量着一切,郭嘉看到高勇的脸色越发阴沉。心中一惊。想起了高勇曾经下令各地官府务必妥善处理好流民、贫民问题。算作地方官吏考核政绩的项目之一。此举好处多多,一来可以减少流民危害。二来可以让扮作流民的细作无处藏身,三来利于统计人口,或增加农户、或增加织工。然而,贫困县也便罢了,可这福山县富得流油,每年税赋中可以留下二成自用。郭嘉无奈的轻叹一声,已然猜到了县令可能的下场。

    这时,窝棚内传出了小孩的惊叫声,驻足在外的高勇一怔,立即带上两名护卫猫腰钻了进去。里面低矮阴冷,只铺了一层草秆为被褥,墙上两个窟窿正在呼呼地吹进冷瑟秋风。一名衣衫破旧的妇人躺在地上,虽然胸口喷满了鲜血,却仍用慈祥的目光关爱着嘤嘤哭泣的小孩。

    见此情景,高勇心中酸痛,正要叫人延请郎中。谁知那妇人看到突然冲进来三个男人震惊无比,一把搂过小孩躲向墙角,满眼惊恐地戒备高勇三人,并说着一些听不太懂的话。看那表情,似乎是在警告高勇等人不许靠近。

    高勇立刻停下脚步,辨识着妇人的话,可是……“去把王信叫来,这话不像是三韩方言!”此时郭嘉也跟了进来,眼见此景亦惊讶不已。

    王信得令,瞪了一眼黄德,命令道:“看住这几个人!周县令立刻去请本地最有名的郎中,稍有延误小心你地官位不保!”

    周县令听到这话,心中更惊,迅速盘算道:能让自己官位不保的,整个幽州也只有三四人!念及此处,他也像黄德的狐朋狗友一样冷汗直冒,心中懊恼不已:怎么这么倒霉?只偷了三天懒,咋会遇到这么多倒霉事?唉,这官真难当啊!一股悲痛涌上心头,周县令只好苦着脸叫来几人飞速去请郎中。

    王信快跑进胡同,待赶到窝棚时,那名妇人仍在警告着什么,不过声音越来越小、气息越来越弱,只剩小孩不知所措的看看这边又望望那边。

    “王信,能听懂她说地是哪里的方言?”高勇迫不及待的问道。

    可王信看到这妇人地相貌后先是一愣,随后一惊,最后竟然呆住了!

    那妇女看到王信跑了进来竟也不再说话了

    ,脸上惊喜之情远远多过惊讶!

    接下来便是这二人叽里呱啦地说了半天,妇人地警惕之色顿去,只剩下欣喜,望向高勇的眼神充满了仰慕之情。不过,因刚才地惊吓与躁动,妇人的伤势更重了,脸色煞白呼吸急促,眼见命不久已。而她却毫不在乎,颤抖着掏出一枚类似虎符的玉石交到王信手中,神情肃穆,似在请求什么。

    王信接过玉石细看,脸上惊讶之色更甚,也更仔细的听着妇人请求的话,并不断点头,用肯定的语气回答。

    高勇全然不懂,只能与郭嘉静立一旁。倒是小孩不知亲人即将离去,一边心不在焉的听亲人与这些给自己烙饼吃的哥哥们谈论一些自己不懂的事,一边瞪起大眼微笑着望向高勇,还伸出一只小手示意高勇过来。

    恰在这时,妇人终于耗尽了最后的生命,骤然间咳嗽不止,隐隐见血丝喷出。在这生命的最后一刻。她猛然抓住王信的手,可目光却落在高勇身上,努力的说着什么,眼神充满了希冀。王信郑重地点头确认。得到这最后的承诺后,妇人一口长气呼出,软软的瘫倒在地上。

    小孩只觉抱着自己的手突然一松,刚要回头去看,却被王信抱起来大步走出。高勇看那妇人的模样也知道了怎么回事。略感哀伤的与郭嘉一同走出。小孩不明情况,见自己被人抱出大哭起来,叫嚷着向窝棚伸出小手。王信把小孩抱的更紧一些,低声说了几句话。小孩疑惑一下,可看到王信“真诚”的模样,点点头破涕为笑,只是刚刚地哭闹。手中紧抓的烙饼掉到了地上,两只大眼盯着烙饼满是可惜。

    王信叫过一名护卫把小孩交过去吩咐几声,护卫应诺领命而去。王信这才转过身详细说出了刚才的对话内容,“禀告主公。这母女二人正是王信说过的前段时间逃走地几名倭女之一,也是那艘遇袭官船运载的人。”

    听到这,高勇隐约猜到了什么。示意王信继续。

    “想来也是天意。正应了主公那句话: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这妇人非是旁人,正是那灭亡了的邪马台部落的女酋长。”

    这一句犹如巨石砸破平静地湖面。掀起了滔天浪花。

    “部落灭亡后,属下收买的两名伊支马带着亲随拼死保护着母女二人穿越几个部落最后混入运往汉东郡的官船逃了出来。然而,此事不知被谁得知,秘密派人至对马埋伏劫船。怎奈征北军的强悍不是他们所能想象地,故此劫船失败,而他们也暴露了身份!郭兄弟可猜到他们是谁的人了?”

    郭嘉嘿然一笑,精明的目光说明了一切,“还能是谁?只能是末卢部落地服部诚了!”

    “正是!女酋长带着女儿害怕敌人在汉东郡继续追杀,只好在官船靠港时跳海逃生,而后一路风餐露宿来到这福山城。本来她是打算寻找到属下地,怎奈人生地不熟,只好选择继续北上奉天,为了部落地复立,亲自向主公求救!也许天意使然,她在福山身染重病,而主公又恰于此时赶至,在她看来正是神灵护佑。这是邪马台部落历代女酋长的信物,小孩本是女孩,也是下一任部落酋长,唤作卑弥呼!”

    “卑弥呼?”高勇难以置信地看着护卫抱回来的小女孩,只见她泪痕未干,却带着笑容,品尝着手中美食。“连老天都帮忙,这倭人怎都逃不了灭亡一途!王信,邪马台的信物你留着,趁机派人赴倭岛寻找邪马台旧属,这位卑弥呼我要带在身边,好好的教导一番。有了邪马台这块招牌,倭人想不内乱都难!”

    卑弥呼似乎只对高勇最好,一回来便叫嚷扑入高勇怀抱,高勇丝毫不以为意,反而将卑弥呼放在手臂上,小女孩尚不知愁为何物,嘟着可爱的小嘴咀嚼着美味的食物。“王信,刚才小丫头哭嚷,你跟她说了什么?”

    王信道:“属下跟她说她的娘有些事情需要办,要她先跟着大哥哥,过几年再来接她。”

    高勇点点头,又转身看了看低矮的窝棚,心道:“想不到低矮茅屋出女王,这位女酋长真不简单,怪不得邪马台能够一统诸部落。只不过,从今天起,这倭人的历史也要重写了!”“王信,派人将女酋长厚葬,并在汉东郡建墓以示纪念。”接着对小女孩笑道:“小妹妹,哥哥帮你打倒坏人好不好?”

    街上,压抑的气氛令人窒息,远处的百姓已经感觉到事情的诡异,但好奇心仍驱使着他们留在原地等待。王信越久不出来,周县令的担心越增加一分,这片刻的煎熬竟让满面红光的脸上泛起微白,站在当场竟有些发抖,毕竟今次是自己渎职,难辞其咎。想到这,不由得狠狠瞪上黄德几人一眼,满腔怒火实在无从发泄。当然,周县令并不傻,刚才派人寻找郎中之时,顺便叫上一名跟随来的家仆立刻去请胡太守,自己捞不到好。他胡太守也别想好过!

    高勇抱着小女孩走出胡同

    瞧见金鸡独立脸色惨白的公子哥,脸上露出一丝不易笑,自己无论前世今生最痛恨的便是这种不学无术仗势欺人的官宦子弟,依仗父辈荫德坏事做尽,而他们也是贪污**的起因之一,必须除恶务尽!想罢大步走到公子哥身边抬起一脚狠狠的踹去!

    公子哥看到高勇抱着小女孩出来已然感到不妙,本能的想要向后退去。可是他却忘了自己金鸡独立地尴尬处境,待的发现已被高勇狠狠的踹在腰间,哀嚎一声倒飞出去,摔在地上后连翻了几圈。占了一身灰土。

    高勇冷眼看着,怒斥道:“不学无术仗势欺人的狗东西,告诉你幽州虽富却不养闲人!来人啊,把他押送到并州修桥铺路。让他知道什么叫按劳分配、什么叫辛劳所得!”

    “遵令!”两名护卫单膝跪地大声应诺气势惊人,而后二话不说架起公子哥向外走去。

    他的狐朋狗友左看右看,却没有一人敢向前看。高勇缓步走到他们面前,视线一一扫过。几人只觉身上被一种难以抗衡的气势笼罩。仿佛自己的性命已经不属于自己一般,根本反抗不得。“这几人助纣为虐罪不可恕,送到汉东郡劳动改造!”

    “大胆!何人敢在辽南郡发号施令擅判刑狱?不怕律法无情吗?还不速速报上……”一句话说得本已说得气喘吁吁。却又在最后一段戛然而止。令听者感到说不出的别扭。听到这一声呼喊。周县令笑了,来地真是时候。再晚一点,老子便要倒霉了!

    可是,不等周县令思索完毕,胡太守已经感到后悔了!不过,胡太守这么想,黄德却不这么想,听到舅舅亲来,一肚子怒火登时破壳而出,“舅舅!快给德儿做主!这个混帐东西竟敢当街打人,还用箭矢伤人,罪加一等,赶紧抓入大牢判斩刑!舅舅!舅舅!你老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听到黄德这突如其来的一顿大骂,胡太守的脸色岂止是难看,说成惨白也毫不为过!要说周县令上任不足三个月没到过奉天述职也就罢了,可自己这一郡太守干了两年,奉天去了四次,自然认识地人很多。挤入人群之前他的呼喊是发自官威,可挤入之后他反而后悔这么快赶来了!场内的两个人他一眼便认了出来,皆是比自己高出几级的大人物,至于那位抱着小孩地青年,他也是揉了揉眼睛之后才看清!加上黄德一通大骂,登时面如死灰。

    在黄德以及周围百姓惊讶的目光中,胡太守再也顾不得体面,也忘记了幽州早已取消跪礼的命令,颤巍巍的当街跪倒,不敢有丝毫马虎地叩首,喉咙发出颤抖的声音:“下官辽南郡太守胡峰,叩拜征北高将军!”

    这一句话非同小可,登时引起四周百姓骚动。霎那间,护卫们立刻高度戒备,四人齐步上前保护在高勇四周。好在骚动很快平息,代之而起的是百姓们山呼海啸般地叩拜颂念!

    男人们崇拜,“征北高将军啊!真地是他!”

    老人们庆幸,“唉呀,没想到一把年纪,半截身子入土地人还能一睹天颜,此生足矣,足矣!”

    女子们眉目闪动,将刚才对王信的爱慕一丝不剩地全部转移到这位传奇般存在的高勇身上,“真的是他吗?想不到也满英俊的,年纪也还轻,看来还有机会啊!”

    周县令本来泛起笑容的脸顿时如堕冰窖僵硬的失去反应,刚才虽说推断今日来的人物肯定不简单,却怎也想不到竟然是征北高将军,这幽州的主宰,地位与权利比藩王还要大上许多的名震天下的人物!双腿开始发抖,缓慢的却又不可抗拒的跟着跪了下去。

    要说街上最惨的人,还是非黄德莫属!看看颤抖着下跪的舅舅,看看失去反应的周县令,又看看四周比见到皇帝还要恭敬的百姓,脑筋短路昏厥之前,黄德记起了曾抬脚去踢,曾出言辱骂,曾扬言下狱……这些合起来只能是一句话:自己找死,神仙难救!脑袋一歪,黄德就此不省人事昏迷了足足三天三夜,醒来时才发现自己已经身在赶往并州的囚车上了……

    高勇看着周围近乎发狂的人群也无可奈何,卑弥呼虽然不理解,却也能感受到抱着自己的大哥哥带给人的安全感。“胡峰,你的官评、口碑一向很好,政绩也是不错,怎会有如此亲属仗势欺人?若非本将军碰到,还真以为幽州太平了呢!本来年底政务院要提请调你去并州任治中从事的,看来……你不必去了,自己请辞告老还乡吧!”言罢不再理会瘫软如泥的胡峰,转而对周安道:“身为县令不勤加巡视爱护子民,等到事发半晌才姗姗来迟,这渎职之罪是免不了了,回头自己向政务院申请处罚,至于结果如何,还是等国渊**官裁定吧!”说完,一边向百姓挥手示意,嘘寒问暖,一边缓缓走回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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