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夕阳下,一个商人车队正摇着铃铛,快行进。

    领队的商人陈豪动作粗鲁地拿起挂在腰间的酒壶,以牙咬开瓶盖,扬大喝起来。

    “咕噜咕噜——”的畅快声音引得同车的几个人都咽咽口水。其中有一个瘦小的人例外。只见那小小的身影缩在马车的角落里。

    “咚——”的一声,酒壶滚到了那瘦小人儿的脚边。那人儿终于抬起,露出了一张可爱稚气的小脸。此人正是逃离皇宫的方艳。

    “方大夫,喝吧!”陈豪豪迈、友善地笑道。

    此言一出,引得同车的其他人羡慕万分地望着方艳。要知道那酒壶里可是上等的女儿红啊!浓郁的酒香正是最好的证明。这样的寒天,喝上这样美的好酒,岂不快哉!

    方艳那双黑白分明的美眸中有着淡然地拒绝道:“我不好杯中物。”

    难得的好意被人拒绝,陈豪难免不快,上前一步,弯腰动作粗鲁地将酒壶给捡起,重新挂在腰间,不快得地道:“不识货的小子!”

    说着他气呼呼地坐回自己的位置。

    方艳并没有理会因为自己方才的拒绝而让别人不快的事。她只是无神地望着那被风吹起,外掀的车外景物。

    已经十日了,距离她逃离皇宫,逃离天瑞已经十日了。不知道到他现自己逃离后,会不会大怒?会不会不舍?会不会来找她呢?

    “你们听说了没,高国的皇帝悬赏一万两黄金找一个人。”马车中忽然有人轻声说道。

    “一万两黄金?!”众人的眼睛顿时一亮。

    “何人?”陈豪马上迫不及待地追问。

    那人神秘万分,紧张万分地从怀中掏出一幅画递出去。

    方艳的心因为他这递画的动作而一下子提起来。她将头压低,身体缩得更深了。

    “这就是高国皇帝要找的人!”陈豪粗扩的声音再次传来,引得方艳那瘦弱的身躯蜷缩地更厉害了。

    提起的心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渐放下。带着窥探的目光,她抬起瞄向众人手中传递的人画。目光在接触到那画中人后,她的心轻轻地放下了。由于这个时代没有照相,寻人都是靠图画。宫里下传的人画只有一副。地方上为了应付,一般都用当地的画匠临摹。本来霍天瑞的栩栩如生的人画经过宫里的画匠的临摹已经失了二分像。这只有八分像的人画到了地方上,再由一群水平明显落后于宫里的画匠再一临摹,这人画连五成像都没有了。而方艳又作少年打扮。因此,众人已经拿着这人画,也无法现眼前的方艳正是画中人。

    “你说这画中的女人是何人?值得高国的皇帝大张旗鼓,重赏寻找。”车中有人问。

    “此女应该是本来要成为高国的皇后之人。”身为商队的领队,见多识广的陈豪说出自己的猜测。

    “这女人就是那个本来应该成为高国皇后的人?”车队的众人齐声吃惊道。那吃惊中带着怨恨。

    本来他们这一商队闻高国皇帝立后,带着喜贺的商品千里迢迢地赶往高都,为得是大赚一把。谁知那立后大典居然会取消。他们那些罕见的贺礼就无法被礼部采取。弄得他们只能灰溜溜得带着满车的礼品去岩城。也只有岩城才能让他们这几车的礼品买得个好价钱,不至于亏本。

    众人讨论声因为这事不断。

    “前方就是藏州的地界了。”陈豪忽然轻声道。这本来应该隐没在众人激烈嘈杂声中的轻声却硬生生的让所有的声音愕然而止。众人的脸色变得万分凝重。众人更是不自觉地握紧腰的配刀。

    空气中凝重的气氛令方艳终于还是抬起带着疑惑与无声询问,望向陈豪。

    陈豪重重一叹,道:“藏州里有瘟疫。本来这瘟疫只生在藏州里的一个小府里。朝廷在那里人得病达到了两千人时,也决定派兵将那个小府给清理干净。”

    “清理干净”一词令她脸色一白。她知道这所谓的“清理干净”就是屠杀。不管有病没病,都给杀了。这样的方法虽然残忍,却是在这个医疗条件落后的年代最有效的遏止瘟疫蔓延的方法。

    只是相比起时人的理所当然与冷漠,方绝对于这种极端野蛮的方法也是觉得寒心的,不能接受的。

    “奈何那一日,天将大雪,将那条本来天然隔绝的小府的河流冻结。那些疫病趁机四散而逃。虽然,当时军队已经尽力清理了,但是还是有不少人逃掉。因此,现在的藏州全城戒严。如果不是藏州是通往岩城的必经之路,我等也不会来到这里的。”陈豪耐着性子给方艳解释。这解释中带着丝丝歉意。

    因为当初陈豪知道了方艳是个郎中后,竭力邀请她同行,却隐瞒了他们商队要途径藏州这个瘟疫之地的事情。

    “如果方大夫不想通行,想改道,我等愿意再次放下你。”陈豪不顾众人的眼神示意许诺道。小郎中能一路通行,对于车队来说是非常有益的事情。他也希望方艳能继续跟队下去。但是,毕竟前方就是瘟疫之地。他不能要求别人一起冒险。

    望着众人失望的表情,望着陈豪期盼的目光,她低头轻声道:“我要去岩城。”她要去岩城,那个北将傅云杰传奇之地。

    此言一出,众人莫不高兴欢呼。

    “铃铃铃——”随着铃铛声的响起,车队再次朝那不远处的藏州车门走去。

    荒凉,死气,压抑……正是他们通过守卫兵检查进入到藏州内后,通过半掀的窗帘看到的一切。

    偌大的官道上除了几辆马车就早也没有其他的行人了。

    众人的手都按在自己的配刀上,神情十分凝重。

    “救命啊!救命啊!”忽然几个尖锐的呼救声从一旁的小巷中传出。而后,只见一个披头散,面上皆是红点,手抱一个婴孩的妇人从巷中冲到了官道。她的身后正追着一个身穿军服,口鼻都被一条白布蒙起的士兵。

    “哗哗哗——”车中众人的佩刀已经抽出。那刀刃在那透过那给打开的车门而进的日光下显得那样的森冷。

    “哒哒哒——”妇人拼命地朝他们的马车奔来。可能在她的认识中,以为到了马车就安全,却不知等待她的却是五、六把已经抽出的刀刃。

    五十步、四十步、三十步、二十步、十步……

    眼看着距离他们的马车只有十步之距,妇人那长满红点的脸上浮现出了开心的笑容。只是那笑容并没有持续几秒,就僵住了。她缓缓地低看到那穿喉而过的刀尖。

    那样的血腥场面刹时间震住了车上的方艳。

    而后一道带着恳求的目光望向了车上的他们。只见那本来马上气绝而亡的妇人奋力地将怀中的婴孩朝他们敞开的车门扔去。

    “咚——”婴孩撞击到马车上。

    “哇——”的一声,那婴孩顿时因为撞击的疼痛放声大哭。

    陈豪的眼中闪烁着冷光,他朝众人一扫。众人立刻举起手中的大刀朝那小的不知道危险是何物的婴孩出手。

    眼见那在阳光下折射出冷光的刀刃就要插入婴孩那瘦弱的身躯时,一双细弱的手飞快的一伸,将那婴孩抱入怀中。

    “方大夫,你——”陈豪吃惊地望着那将婴孩紧紧护在怀中的方艳道。

    “你们不能杀这个婴儿!”她眼带坚定不容抗拒地回道。

    “你可知这孩子是那疫妇的孩子。说不定他也染病了!这孩子留不得!”陈豪苦口婆心地劝道。

    “哒哒哒——”那士兵沉重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快将这个孩子给我!”陈豪焦急得不得了。他们要在士兵到来之前,将这个孩子给杀了,扔下车。不然,他们这一车的人都会被列入瘟疫接触人,而被士兵杀掉。

    “这孩子并没有患瘟疫!”方艳没有丝毫的妥协道。对于这种连婴孩都不放过的屠杀行为,她绝对不可能接受的。

    看着同车人眼中的焦急与恐惧、害怕,方艳抱起婴孩跳下了马车。朝那官兵走去。在两人距离五步时,她停下了:“这孩子并没有患瘟疫。我是大夫,有办法医治瘟疫!”

    她方才走过时,粗粗扫了一眼那已经气绝的妇人脸孔,知道这瘟疫应该是天花。

    那士兵带着轻视,高声大笑道“你能医治瘟疫?就连宫里的太医都没办法医治瘟疫,不然皇上早就已经派太医过来了。哼,你一个黄毛小子居然口出妄言,能医治瘟疫。休要以此为借口。”

    那士兵的视线一移落在她怀中的婴孩,眼中闪烁着杀机,冷声道:“你已经跟疫孩接触了。”

    话音刚落,那士兵就举起手中的大刀快地朝她砍去。

    时间仿佛这一刻静止了。望着那逐渐接近的死亡之刀,方艳的脑中浮现出那张霸气的脸孔,那张带着宠爱的俊美脸孔。好希望能再次见到那张俊美的脸孔,好希望能再次听到他低声唤她“小东西”,好希望——

    眼看着那致命的一刀就要砍到方艳头上时,马车上的众人皆不忍闭眼。虽然,这个方大夫沉默寡言了一点,但是,这一路上却也医治不少患病的人。

    “当——”随着鸣耳的金属声的响起,那本应该砍到方艳头上的大刀给一颗石头给击飞了。

    士兵按着那震痛不已的右手虎口,带着吃惊地望向那对面屋檐上的飘逸身影。

    预期的痛苦并没有到来,方艳疑惑地睁开眼。望着那满眼震惊,望向前上方的士兵,她亦疑惑地转。

    只一眼,她就移不开眼了,被那傲然立于屋檐上的飘逸俊朗的身影给吸引住了。

    只一眼,她就已经知道来人是谁了。那么的傲然飘逸的身影,她曾经在相思阁里见过。

    士兵脸色微白,掏出怀中的木啸,用力的吹起。

    “嘘——”刺耳而尖锐的啸声响起。

    不到片刻,从四面八方传来“哒哒哒”的脚步声。不到一刻钟,他们的四周已经站满了大约百来人的官兵。

    见到这么多同伴,那官兵的脸色恢复了一点。他上前一步,提声道:“你是何人?胆敢阻止我等办事?”

    “办事?!”只见顶上那人冷哼道:“屠杀手无寸铁的妇儒婴孩就是你所谓的办事?”

    那讥讽的语调令那官兵顿时脸色涨红道:“这些都是疫民,当诛!”

    “疫民?!”那人唇角上翘,只是那笑意非但没有抵达那双明眸,反而令那双明眸散着杀机的冷光。

    只见方才还在顶上的飘逸白影瞬间就消失了。转而站在了那士兵的面前。那如鬼神般的身影令所有的官兵还骇。他们立马举起手中的大刀朝那身影砍去。

    只见那身影带着从容,仿佛闲步般的在那百来个官兵中轻移。随着那飘逸身影的移动,士兵僵硬在那里,无法动弹。只那惊恐的双眼泄露了此刻他们内心的恐惧。

    不到片刻,所有的官兵都被点穴,僵硬在那里。

    那身影停到方才那个官兵身前,冷笑着:“疫民,是吧?”

    话音刚落,她一个提手,就将那个官兵给提起。领口勒紧,令那士兵顿时涨红了脸。

    他眼中本来的恐惧因为眼前忽然接近的尸体而大盛。

    她利索的一个松手,只见那官兵跌落在地上,脸恰好落在那被刺穿的咽喉处。呱呱流出的血染红他脸上的白布,染红了他的脸。

    “疫民,当诛,是吧?”把玩着手中不知几时多出来的大刀,她以一脚轻踢那士兵翻过身。

    那在烈日下晃动的大刀,仿佛近在咫尺的大刀令那士兵眼中的恐惧更盛了。

    忽然,她停止了把玩,高举着大刀,眼看着要一刀插入那士兵的身上时,却停住了。

    明眸带着轻视地望了一眼那已经裤裆全湿的官兵,冷哼道:“没用!”

    而后,她转身走向了从方才一直呆楞在那里的方艳,从她怀中接过那已经不哭的婴孩,英气的脸上带着慈爱,逗弄着怀中的婴孩。

    那样的慈爱表情跟方才那冷酷的表情是那样的截然不同。看得那马车上的众人是面面相觑。

    这就是北将,那个令天瑞深爱的北将。那样的独特,那样的傲然,怪不得他会如此爱她。一次,方艳感到在另一个人的面前,会显得如此的渺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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