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庄继华身边的那些人来说,庄继华是个活生生的人,但对这些黄埔后辈来说,庄继华就是一个传奇。黄埔时期的惊才绝艳,北伐路上的牛行奇迹,一遍**声中,却敢公开悼念共党好友,兵不血刃取下重庆,三万人能夺下云南,如此种种,莫不为他笼上层神秘面纱。

    今天这个人活生生的站在这里,他边向里走边与熟悉的人打招呼,不过这些人都是一二期的老大哥们。而庄继华自己对三期以下也不熟悉,三期的还认识几个,四期以下基本一个不识。

    “君山,雪冰,你们这里排场好大,”到了台前庄继华对贺衷寒和邓文仪说。

    “张杨叛变,校长蒙尘,蓝衣社同仁莫不悲愤交织,同仇敌忾,讨伐叛逆。”庄继华一出现,贺衷寒就有种不好的感觉,他不知道庄继华的来意,但他却可以肯定是冲他们蓝衣社来的。他注意到,庄继华的用词是排场这个有点玩笑的词,这就更让他警惕了。

    “说得好,校长有危险,我们当学生的是该出力,不过,”庄继华看着贺衷寒和邓文仪似笑非笑的眨巴下眼睛,伸手把邓文仪身上的白布条拉下来:“这里好像缺了点东西,让我想想看是什么,…,对了,花圈,对是花圈,,应该摆上两排花圈,把这条白布挂在那张画像的四周,这才像样。”

    庄继华用头指指蒋介石的巨幅画像,一听这话邓文仪有些生气了,他忍不住压低声音说:“文革,这个场合不要胡闹行吗?这是我们蓝衣社举行的誓师大会,校长还没死。”

    “我是在胡闹吗?”庄继华脸上的笑容一扫而光:“你也知道校长还没死。”

    没容贺衷寒和邓文仪心惊肉跳,庄继华又说:“我想对黄埔同学说几句话,君山,可以吗?”

    “文革。你不是蓝衣社的成员…。”贺衷寒委婉的说。他不想让庄继华上台,但又不好强行阻止。

    “我想对黄埔同学说几句心里话,君山,怎么说我也是一期的大哥,”庄继华的脸上又浮现出一丝笑容:“老大哥对学弟们说几句话总可以吧。”

    说完之后,庄继华也不管贺衷寒是否同意了,他径自走上讲台,刚才流露出地那丝戏谑完全消失,代之而起地一种严正刚毅。台上的庄继华威严的扫视抬下的蓝衣社骨干们。他的眼光由近及远,他缓缓举起手中的白布条,拿到眼前仔细查看,细细的纹路,摸上去手感很是舒适。庄继华大声问:“这是什么?谁能告诉我这是什么?”

    没有人回答他地问题。但前排地一些将官地脸色有些发白。开始躲避庄继华地眼光。庄继华冷冷地声音在大礼堂里回荡。

    “老百姓称它为孝带。是为死人带地。你们今天都带上了它。为谁带地?”庄继华大声厉问道。

    还是没人答话。谁也不敢回答这个问题。这是个只能心照不宣地问题。这里地每个人都明白。但谁也不能拿到台面上来。

    “校长死了吗?”庄继华提高声音。他把他们不敢说地话。直接拿到台面上来:“你们现在就为他老人家披麻戴孝了。好呀!好呀!你们真是校长地好学生!”

    贺衷寒脸色阴霾。身体在轻微发抖。他知道他犯了一个错。带上这条白布原本是为了表明心意。可庄继华这样一说。仿佛成了在咒蒋介石死。

    邓文仪见势不妙就想上去阻止庄继华。可旁边地戴笠却一把拉住他。邓文仪惊讶地扭头看着他。戴笠微微一笑低声说:“庄学长既然来了。就让他说吧。他手上可有三十万军队和西南两省地盘。”

    贺衷寒心念一动对邓文仪低声道:“等等,看他说什么。”

    “张杨叛乱。校长蒙尘,中外舆论惊骇莫名。我们作为校长的学生,于公于私都应该首先想到如何将校长救出危境,可是如何救校长出危境呢?有两种方法,武力剿灭和和平谈判;武力主战,剿灭张杨,看上去好像天经地义。可是诸位,绑匪绑票还有撕票的可能,诸位一力主战,可曾想过张杨撕票?”

    又是一个尖锐之极的问题,庄继华把手中白布条往台下一扔,目光越发冰冷,有人开始偷偷把白布条解下来,随后更多的人开始把白布条解下来。

    “校长教导我们忠孝节义,其中忠为首,可什么是忠呢?校长早有明确教导,忠,就是忠于国家,忠于师长。首先是忠于国家,其次才是忠于师长。很多主战地同学就是这样说的,国家高于师长,所以维护国家威望高于拯救校长生命,道理上说没错。”

    庄继华说到这里向下面扫视一眼,很多人都长舒口气,信心稍稍有些回复,可庄继华语气一转:“可是今天这种判断对吗?我看不对,为什么不对,是因为他们没看清今日中国的局势,外有倭寇窥视,内则军阀共匪尚存,若校长一去,他们立刻就会昌乱,广西李宗仁、山东韩复渠、山西阎锡山、湖南何健,他们对中央的混乱会熟视无睹?西北的张学良杨虎城共c党,他们就那么容易平定?江西剿匪,校长调动百万兵力,前后五次,花费五年时间,才把他们赶到西北,而他们的总兵力也不过区区十万人马;今天张杨加上共c党,总兵力高达三十万,占据陕西甘肃两省地盘,战略空间回旋极大。占领西安并不代表平叛胜利,张杨完全可以与共c党合兵一处,向陕北,向中蒙边界退却,那时他们背靠苏俄,立刻成为国家大患。内战将持续不停。内战一开,窥视一旁的倭寇是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而解开这一切的关键唯有一人,那就是校长,所以今天地忠,无论是忠于国家,还是忠于师长,落到实际行动上,就是支持和谈,消弭内战!”

    贺衷寒神色急剧变化,庄继华地分析虽然很粗略,但却难以辩驳,而他内心那层深埋的秘密仿佛被曝光在光天化日之下。

    自从被免去蓝衣社书记长职务后,贺衷寒感到蒋介石对他地冷落,这种感觉很微妙,没有经历过的是决然感觉不出来地,从外表看他依然担任军政部政训处处长的高官,军衔中将,在黄埔同学中也是数一数二的,但贺衷寒多次上的建议都被驳回,甚至不容他分辨,蒋介石也有快一年没见他了,而且他在蓝衣社的心腹干部都不同程度受到冷落。熟读史书的贺衷寒明白,他在政坛上恐怕到顶了,蒋介石虽然不会明着处置他,但会逐步削权,他很快就会成为南京政坛的过时人物。

    西安事变给了他一个机会,在他看来蒋介石很难回南京了。高举平叛旗帜,占据大义的高点,即便赌输了也不会一败涂地,蒋介石也无法处置他,最多不过把长痛变成短痛罢了。可一旦成功,他的政治生命将变得无限广阔,这是个一本万利的赌博。

    但庄继华亮明了态度,在黄埔同学中,庄继华可以说是他最忌惮的人,不仅仅有当年的因素,更多的是今天他手握的两省重兵,控制的两省地盘。

    任觉五去了重庆几天,却没有一点音信;西南两省从一开始就委婉主和,打的名义是支持宋美龄。但今天他们却一反常态,抛开所有面纱,**裸的公开通电,要求中央政府必须尊重宋美龄的意见,任何处置都必须以蒋介石活着回来为前提。

    更可怕的是,四川和云南以军事演习为名,刘湘邓锡侯所部向川陕边界集结,而杨森李家钰向川鄂边界集结,云南三十八军向贵州南部集结,六十军在滇桂边界部署了两个师。

    蓝衣社在其他各省发展顺风顺水,可在重庆就是不行,滕杰率领重庆蓝衣社成员来电,明确反对武力讨伐,要求和平谈判,确保蒋介石平安回来。

    贺衷寒还想到一点,庄继华的态度一明了,以他在黄埔内的影响力,势必导致大批黄埔同学倒向主和一派,他对四期以下的影响力较小,可他对一二三期的影响力却很强,特别是一二期,而目前掌控中央军的大都是这些一二期同学,讨伐讨伐,他们若不战,他贺衷寒也没办法。

    桩桩件件如流星般从贺衷寒脑中划过,他忽然发现,庄继华如同一座山般横在面前,跨不过这座山,他就永远登不上权力的顶峰。

    “文革,我不同意你的说法。”邓文仪实在忍不住了,他挣脱戴笠的手,几步跨上讲台。

    “同志们!张杨叛乱,扣押领袖,乃国家之耻辱!”邓文仪涨红了脸,振臂大呼:“若对放任这样的宵小,则国家法纪当然无存,只有厉行讨伐,才能恢复中央威望。至于校长安危,我断言张杨绝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杀害校长!他们的部下也会反对他们的行为!诸君,贪生怕死请走别路,升官发财莫入此门;今天就是考验我们的时候了!”

    要论公开辩论,两个邓文仪都不是庄继华的对手,庄继华多会抓机会,他不等台下有所反应,立刻大笑起来:“哈哈,雪冰兄的判断可真是异想天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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