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雾未散,天照未临……”

    虞双细细品味着阿一与阿未在竹简中留下的这段话。

    阿未像是很久没有和人提起这段往事了,情绪的波动有些剧烈,和宴席上的她判若两人。

    不过她还是很快地恢复了过来,继续说道。

    “阿一是日本最早觉醒的一批神使,她原本的名字已经无处可寻。”

    虞双突然站了起来,因为他想到了一件极其违和的事,惊呼道:

    “最早的一批……在那个时候觉醒了主神级别的神格?”

    灾变之初觉醒的神格都属于较为弱小的神明,阿一在那种时候觉醒了菊理媛命的神格……

    那她会是多么破坏平衡的存在?

    “是的,也正是因此,日本神系在世界上的地位才大大提高,一直维持到了今天。”

    阿未总是不需要虞双多说,就能够明白他心中所想,所以她没等虞双继续开口,就接着说道。

    “但是阿一却从未用她那份力量来争夺权力或是地位,灾变之初的世界,百废待兴,正是阿一带领着神使们进行着重建。”

    “后来,她和几位世界上最强大的神使一同推进了神务局的创建,她一生中最后的时光,都耗在了高天原的建立上。”

    这就是阿未的那场梦中,有关阿一的记忆。

    “在那段时间,阿一一直是位于神使的。”

    接下来,她冷笑了一声。

    “灾难过去了,一切都回到了正轨,得到了新的力量的人们自然会将他们用于互相之间的争霸。”

    “他们当然也奇怪阿一身为最强的一位神使为什么没有这么做。”

    “因为我们看到了。”

    阿未闭上了眼睛,尽管她本就看不到任何的东西。

    正因为她睁开眼什么都看不到,她闭上了眼睛就像能看到任何东西。

    或许……这就是她眼前一直蒙着黑纱的原因吧。

    “危机还没结束,之前的一切只不过是一个前奏而已,但她注定活不到那个时候了,菊理媛命神将她的神格在如此早的时间点降于世间的代价,就是它的承载者的寿命将会无比的短暂。”

    “虞双大人的话,应该知道菊理媛命神这么做的理由吧?”

    她似乎对虞双十分有信心,相信他能够解答出这个问题。

    虞双的回应也没让她失望。

    “菊理媛命神,是天照大御神的养母……她的出现,就是为了促使天照降临吧?”

    阿未欣然一笑,顺着虞双的回答讲了下去:

    “没错,天雾未散,天照未临,这就是‘天雾’这个称呼的由来,我们天雾巫女出现的使命,就是为了让天照大御神降临。”

    “……”虞双沉默了。

    所以,所谓的加速天照降临的代价,就是三代天雾巫女悲哀的命运?

    为了这个目的,她们就活该短命吗?

    而且……

    “那么……天照降临之后,天雾就将散去……你会怎么样?”

    阿未愣住了,她没有想到虞双会问出这种问题。

    然后她勉强露出微笑回道:

    “阿未会怎么样,并没有什么关系吧?”

    虞双愤然起身,抓住阿未的肩膀吼道:“你觉得没有关系?你出生在这个世上就仅仅只是为了这件事吗?”

    “是的。”阿未断然。

    “我生于这个世间,就是为了唤醒天照大御神,除此之外,别无他任。”

    虞双难以置信地看着她:“那阿一和阿尔呢?她们说过,要你替她们活下去的不是吗?”

    “我们活下去,就是为了这个使命。”

    阿未的声音冷了下来。

    “请不要说的好像你很了解我们一样,能够完成这个使命,就是我们的夙愿!”

    “你……”

    虞双还想说些什么,阿未却已经用手指堵住了他的嘴。

    “您终归是个外人,阿未能够放任您谋取天照神格已经是做出了最大的让步了,还请您不要多管闲事可以吗?”

    “阿未并不相信您真的能够取得天照大御神的认可,到了那时,你我之间就再无任何瓜葛,所以,您又何必想太多?”

    阿未的话点醒了虞双。

    是啊!他究竟在想什么?

    他认识阿未才多久?两人之间又有多少交情?

    他虞双有什么资格断定对方心中所想?

    仅仅数个小时的相处,怎么会让他变成这样?

    “我……”

    虞双试图还想要辩解,阿未却已经转身走开。

    最后传进虞双耳中的,就只有那又一次听不出真实情感的话语了。

    “时间已经很晚了,虞双大人还是请早点休息吧,明日就要启程了,两个月后,天照大御神就将如期而至。”

    她懒散地挥了挥手,以示道别。

    “两个月……为什么你能够像事不关己一样的……说出自己的死期呢?”

    虞双咬着牙,他不知道这种悲哀的感觉是为什么。

    明明就像阿未所说,一切都与他无关。

    虞双转身离开,心中思绪万千。

    ……………………

    “为什么……你要说出这种话呢?”

    阿未瘫坐在神社的回廊中,捂着胸口,心痛地自言自语。

    本来已经控制住的泪水又一次滑落。

    “三世间……明明从来没有人和我说过……”

    “我一直相信……”

    说到最后,她已经掩面痛哭。

    “可是为什么,都已经到了最后了,你却说出这种话呢?”

    午夜的神社,寂静的听不见半点多余的声音。

    只剩下少女无助的哭泣声在走廊中回荡。

    “阿一,阿尔……我该怎么办才好?”

    ……………………

    虞双回到了卧房,仍然无法睡去。

    伸出手掌,月光从指缝间滑落到他的脸上。

    “我……不能接受!”

    他想了很多。

    这并不是和他是否有关的问题。

    既然这件事已经出现在他的面前,他就不可能坐视不管。

    否则就算得到了天照神格,一旦想到这份力量背后所付出的代价,他就一辈子都不可能安心!

    如果她们这种悲哀的命运是天照所决定的。

    那他虞双,就一定要向这位至高神问个明白。

    他要亲手斩断这个毫无道理可言的命运,即便要触怒神明!

    不光是为了阿未,更为了他自己。

    直到今天,他才开始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人类,难道就只能依靠神明力量才能在这个世界上苟活下去吗?

    神明要操纵他们的命运,他们就必须逆来顺受?

    虞双心中对神明的信仰,第一次产生了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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