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子寒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她两个人这一开口续诗,自己身上的那几副尺素即是“上古圣山谶语图”那就再无疑问,省事之极。

    媚儿大约是有些着凉了还是怎么的,无故咳了一咳,丽尔古娜和杰莲露脸上立即现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赵祖的传人既然就在眼前,那这三个娃娃有那幅图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赵子塞对此不予理会,却望定阿勒都,一字一句的地说道:“如今天下板荡,生灵涂炭,已是事实昭彰。以方寸寺之明,必然知道,这一次没有谁能躲得过。”

    “请恕我斗胆,密钥何在?”

    阿勒都脸色一变,嗫嚅道:“这个…那……”

    赵子寒脸色一冷,扬声道:“事已到此,你方寸寺藏着那个东西有个鸟用啊!你以为这次劫难,方寸寺还能置身事外,或者就凭你一寺僧众独抗强敌?”

    “请恕贫道直言,如果我没有猜错,贵寺失踪的六位师叔,如今已远在中原,全部变成了那妖物的幻身,成了为虎作伥的罪人,我们三个已与他们交过手,你信不信?”

    阿勒都身边的几个和尚齐齐变色,嘴里失声叫道:“啊!师叔,他们…他们…”

    “他们”了半天,却再也说不出话来。这事明摆着,这几个师叔被怪物附身,完全没有了出家人的菩萨心肠,然后由魔性把控,在阿莫达大草原杀人放火,弄出许多罪恶。

    就说最近草原上怎么突然清静了些呢,却原来是流窜到了中原啊……出家人不打逛语,既然这事儿这么好猜,怎么能继续强言狡辩?

    阿勒都叹了叹,他至此哪里还能不明白事实就是如此?此时他反而好似放下了什么心头重压一般,语气也慢慢轻松起来,说道:“小赵道长误会了!一则这事儿实在还有蹊跷,二则湿婆大神苏醒之事,虽未必是真,可也未必是假,还须多方查证。”

    “三则这东西我若交给你,却有个规矩,如若不然,此时此刻,我方寸寺岂贪区区宝物?”

    “实不相瞒,自我阿莫达草原前往雪域高原,有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堑,天堑之中不但雾气弥漫,更有七彩的神光护在期间,要找到那里都已是万难,更何况那里根本就无法通过,数千年来,就只有世所罕见的奇人赵云裳一人破例。”

    阿勒都说到这里,不管是他身边的几个和尚,还是丽尔古娜公主与杰莲露,都频频点头,证实他所言不虚。

    “贫僧驽钝,却算是方寸寺与阿尔罕国的双料传人,我若说那东西交给你,那就代表了方寸寺与阿尔罕国的应允,虽然此去雪原阻碍重重,然而,佛日:世间万事,皆有因果,明心见性,便得自在。”

    “你若有缘得到那宝物,多半也就有缘法强渡天堑,这正是我佛所说的因果。那东西倒也正好就在我身上,可神明的佛祖在上,我不能眼睁睁坏了前人的规矩,你若能按规矩赢了我,我立即捧付。”

    赵子寒一喜,随即又一愣:“赢你?如何赢你?又比武吗?”

    阿勒都摇头,脸色微有红意,摆手说道:“不然,我俩都是斯文人类,舞刀弄棒的成

    何体统?比武就算了。”

    “你不仅身具不俗魔法,就连一身剑气真力也甚为可观,若我没有看错,仅以武道论,你离返虚境差了不过临门一脚而已。你魔武双修,可算是我见所未见的奇才,我若应允和你比武,那可就是大姑娘脸上的麻子点,明摆着,作弊。”

    其实若论武道修为,这位方寸寺的传人那可真的非同小可,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就已是返虚境,比之白高木万明朝那也是一些不差。可赵子寒虽然武修境界不如他,却是魔武双修,这一旦双方打起来,阿勒都铁定要吃亏。

    赵子寒听得有些茫然,说道:“咱们都是修者,不比身手,却比什么?难道比诗词歌赋吗?”

    “吟诗作赋就拉倒吧,我可不行,常言道得好,自古文人多寂寥,空有诗书没钞票。我很小的时候就曾立志不作斯文败类,除了这,要比什么其他的,你不妨划下道来。”

    阿勒都诡秘一笑,道:“君子六艺,棋乐御书射数,随你选一项。”

    赵子寒听得心中一动,笑道:“可鄙人怎么听说,君子六艺,乃是礼乐御书射数啊,什么时候变成棋乐御书射数了?”

    阿勒都脸色一正,说道:“礼者,礼仪之道也,古人克己复礼,烦躁得很,你我都是新时代的大好青年,比那些繁文缛节做什么?不提也罢。”

    赵子寒大笑,心道:这人虽是见不得美女,但没想到他一个俗家和尚,堂堂佛门高寺的传人,又是赫赫太子,却如此爽快,倒也有趣。

    然后又想道:他所说的这六艺,首先骑马射箭不消说是比不过他,骑马射箭需要天地广阔,才有那分无垠的胸襟和豪气。我自小长在兰城,城么,便是一个几十上百万人一起孤独的地方,看起来似乎很大,又热闹喧嚣,其实天地却很小。

    他这里号称大草原,吓人的很,如果我没有记错,这里只怕正是上古时期称为盛产河套马的地方,骑马射箭对这里的人们来说,那就是家常便饭,掏鸟拉尿一般简单。

    以已之短,硬掰人家的长,愚蠢。

    乐么,先不说我最近老是憋压不住公鸭嗓,这正值发育变声的时候和人比唱歌,那纯粹是自己跟自己找不痛快。

    “书”自然不行,也早说了不比,他一介储君,日后要治国安民,就算说他满腹经纶,多半也是有的,幸亏我丑话说在了前头。

    数呢,嘿嘿,也不比这个得了,不能让人认为我年纪不大却长于算计,所谓的长于算计,多半说的就是心狠手辣,这个招牌太唬人,我最好是敬而远之。

    他刚才说话时,笑得有些古怪,若我料得不差,他的强项只怕就是棋,所以他才故意胡绉一气,什么君子六艺棋乐御书射数云云,想要欲擒故纵,引我上钩。

    昨日他乘着酒兴,在姚瑶身边聒躁,我早已瞧得不顺眼,大丈夫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我今日就在他的强项上赢他,让他心服口服,那方才是男儿本色。

    想到这里,他脱口而出:“王子殿下故布疑阵,强改六艺,想必自认为棋艺了得,那我就斗胆领教领教吧,这里可有围棋?”

    阿勒都喜色一闪,道:“有啊,怎会没有,你穷也就罢了,难道你以为我也像你那么穷?来来,君子一言。”

    赵子寒叹道:“驷马难追。”

    丽尔古娜公主在边上接话:“本殿下居中裁判,负责计时、数空、判胜负,两位愿赌服输,可不许耍赖。”

    两位选手齐齐点头。

    来自阿尔罕国的围棋选手眼睛闭了闭,“当当”两声轻响,两个圆圆的紫檀木小坛子就现在几上,媚儿伸手打开盖子,可不正是黑白子?

    等摆好了棋盘,阿尔罕国的围棋选手却似笑非笑地说道:“虽然今日你我二人都远来是客,但你来得更远,要不就你执黑,我让你个先手?”

    这话可就话中有话,锱铢必较了,赵子寒精得很,哪会不解其中意?随即一推棋坛,说道:“看你心心念念的样子,其实舍不得谦让,来来,你执黑,我执白,我让你先,咱们换过。”

    哪知他话音刚落,阿勒都竟一把抱过了装黑子的小坛,捏起一枚黑子,“啪”地一声,就下在了棋盘最中间的“天元”之上,一副脸不红心不臊,理当如此的模样。

    赵子寒大惊失色,这人恬不知耻,竟真的不顾了脸面,拿了黑子就下,他这样子,大约也不是输不起,多半只怕还是舍不得那什么宝物的缘故吧?

    他这占“天元”的下法,可是少见……突然脑中一闪念,想起了在弥衡的时候,那牛头人和熊面人,也是这般一味地抢占中间,暗暗想了想,随即恍悟。

    原来,这围棋一道,在远古时期,的确多半是从中间下起,互相大砍大杀,纠缠扭揪,阻人出路,捅人“眼位”,拦截逃途,你死我活而后快,三拳两脚把对手干翻了那就赢了。

    自从上古之后,人们对围棋有了新的认识,开始了以圈田占亩为优选的弈棋妙术,多是先稳守了边角之地,再徐徐以图中原。在各自圈地过程中,如果眼红对方地盘大,多吃多占,自己有所不及,那就瞅个空当,冲到人家的地盘耍横,或者凭空挑起事端,死皮赖脸地纠缠不休,再大砍大杀也不迟。

    要么就甫一开始,就直接在边角之地展开激烈的攻防与对杀,杀得对方没有“出头”之日,无法联络也无法往中间逃跑,生擒活捉才罢休。

    因为这样,就兴起和形成了许多占边掏角的所谓“定式”,记得熟算得准最好,对方略有闪失,那可就要吃亏上当,抛盔弃甲,丢城失地,徒呼奈何。

    阿勒都堂堂一个太子,若大佛寺的传人,居然学的是远古棋谱?或者也是吧,他这地方,虽然号称大草原,若相比于中原的地大物博,那也算不得什么,青冥大劫之后,这小地方上古棋谱散失,他无所师从,那也是再正常不过。

    赵子寒心中忡怔,觉得如果乘机占边抢角,那就像一个壮汉欺负一个三岁小儿,胜之不武,想了想,也就在黑棋边上下了一着,投石问路。

    这棋子一拿到手心,只觉温润如玉,轻重如意,饱满圆浑,沉而不滑,滑而不丢,手感好极了,心里顿时一动:他这竟是一副质地上乘的“云子”啊,那可老不容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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