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黑脸的妖兵摸了摸脑袋上的角:“没有啊,那次你家小姨一家好像是往东边游牧去了,和我们不在一路。”

    赵子寒听了略微有些失望,虽然那只是个远房的姨,可也算是母亲在世唯一的亲人了,不见她已有十年,漠北草原难知边际,牧民又喜欢游走四方,这要见着可就难了,如今遭逢无边乱世,不知道她能否安然?

    看到赵子寒神情抑郁,默默不语,黑大汉安慰了他几句,然后猛地推了他一把,说道:“乌木花也快长成大姑娘了,我家离这里也不算太远,你什么时候跟我回去娶她?”

    赵子寒顿时惊愕,不由苦笑:儿时的玩笑罢了,哪能当真?

    看着乌木哲铁塔一般,两面乌黑,以此类推,乌木花长大了那不是也会腰如圆桶,脸如皂炭?

    这可如何使得。

    于是笑道:“我这边早有长辈给我定下了一门亲事,媳妇儿白着呢!乌木花么,你还是祸害别人去吧!”

    乌木哲“嘿嘿”一笑,道:“真的吗?这可是你自己不愿意娶的啊,你可别后悔!”赵子寒一惊,暗道:十余年不见,这乌木花难不成居然长成了一朵花?

    这时候燕媚儿在那边已经问了个七七八八,姚瑶也跌跌撞撞地走了过来,迷迷糊糊地问道:“哟,在这嘀咕着说媳妇呢,我说老鼠眼,你打算娶谁啊?”

    她这一嚷嚷,燕媚儿紫葡萄一样的大眼睛便也看了过来。

    ……

    按照公主殿下的吩咐,三人被乌木儿和几个侍女扶了去休息,那是一个军中将校用的帐篷,地上铺了厚厚的羊毛毯,躺在上面柔软舒服,本就半梦半醒的两个女孩很快进入梦乡,说不定又流窜到别的什么世界,组队打副本去了。

    赵子寒并没有喝醉,头一次来到这陌生的地方,哪能都醉得一塌糊涂?灵识中隐隐感觉到:几个和尚毛手毛脚地将醉倒的阿勒都从地上抬起,可这位王子殿下却一骨碌挣了下来,没人事一般稳稳站立,唇边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然后,他们一伙人被公主殿下请进了金帐,叽里咕努地不知道密谋些什么……

    有那样两大高手在,偷听肯定是自找没趣,赵子寒也不想做此小人之举,干脆头一歪,安然入睡。

    傍晚时分,两个女孩纷纷醒来,把赵子寒一脚踢起,抬眼看去,帐外已立了个黑塔大汉,躬身问道:“三位可睡好了?”

    “好了好了,乌黑眼你进来吧。”赵子寒答道。

    乌黑眼并没有依言进帐,却两手拍了拍,一伙端着茶水和洗漱盆具的士兵和侍女鱼贯而入。

    一切收拾停妥,三人走出帐外,但见远远的天边一抹红霞,如血的残阳已隐在山巅,阿莫达大草原上凉风习习,不远处的湖水中荡漾着明净的波光。

    ……远处传来婉约的牧歌,牧民们呼唤牛羊回栏的叫声在草原上回荡,年青的男女在夕阳下调笑,孩子们在断断续续地吵闹,练兵场上鼓角铮鸣,号子嘹亮,山那边又传来了烤肉的清香……

    中原大地已成一片凄惨地狱,这里却好似人间天堂。

    赵子寒和乌黑眼眉开眼笑地在帐篷周边游走,两个女孩在外面看了一会又躲进了帐篷,不知道是去描眉还是画瞳,耳边一阵脚步声中响起,阿勒都在几个和尚的簇拥下走了过来。

    他此刻打扮得油头粉脸,来到帐门之外,斜了赵

    子寒一眼,微微点头,也不说话,径直朝帐内走去。姚瑶正在和媚儿在帐内说话呢,猛地看见人模狗样的阿勒都从帐外踱了进来,一双眼睛滴溜溜瞧着自己不放,心中不禁有些薄怒。

    却见那人双手往背后一负,说道:“今日有幸得见姑娘容颜,某三生有幸!敢问姑娘师承何人?”

    原来,早间在公主殿下金帐,姚瑶并没有通报师门,只说自己是道家传人,是以阿勒都有此一问。姚瑶其实对他并没有多少好感,今日在大帐中与他饮酒吆喝也不过是少女调皮的天性,这时正和媚儿妹妹说事儿呢,本懒得搭理他。

    不过转念一想,怎么说他也是佛家门徒,又还是一国储君,自己也不能太失了礼数,于是不冷不热地答道:“我的师门与你有什么关系啊,总之我不是贫尼就是了。”

    “本姑娘的师门么,那自然是非同小可的玄门大派,你非得摸清我的师门路数干什么,莫非你今日竟想打架?”

    阿勒都一愕,只觉得这少女与上午喝酒时判若两人,虽然不明白是什么原因,他却也不恼,调侃道:“哎哟,玄门大门,原来阁下真是个正统道家小师妹啊,失敬失敬!这世道乱哄哄的,你这么漂亮一个小妹妹,到处搅和什么呀?”

    姚瑶听得一怔,顽皮劲儿又来了,答道:“要说如今的世道嘛,当然是乱哄哄,可我道家的信条,正是盛世则入山修炼,乱世则出山救人。”

    “哪象你的佛门,总是乱世则入山避祸,盛世就出山化缘。”

    “既然这世道乱哄哄的,你不入山避祸,却在这万丈红尘之中搅和什么?”

    阿勒都抚掌大笑,摇头晃脑地说道:“佛日: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时逢乱世,我佛慈悲,可不正是贫僧积德行善,济世救人的大好机会?”

    姚瑶有些词穷,哼了一声,手已摸上了戒指,里面道家典籍多着呢,可转念一想,临场翻书作弊,可丢不起这个人。

    偏头想了想,灵机一动,计上心来,笑道:“地藏王菩萨说,地狱不空,誓不成佛。好你个佛门弟子,你非要下地狱与菩萨对着干吗?”

    阿勒都六岁就入了方寸寺,每日被一帮和尚逼着,不是背书,就是练功,腹中自然有佛藏万千,他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地藏王菩萨确实也说了这话,不禁一时语塞。

    可他见这小女道士风姿出尘,人既长得极美,酒窝迷人,气度高雅,又伶牙俐齿,心中更是欢喜。自己自打娘胎出来,一则贵为太子,二则虽然不受戒,却总是一个和尚,那可从来没有主动追过一个姑娘。

    父辈们又要么是长辈指定,要么是层层鳞选,或者干脆效法草原雄鹰剽悍的古风,强抢硬逼,杀其父夺其女,杀其夫夺其妻之类,在谈恋爱这件事儿上,那可算是无所师从。

    况且他打小就在山中苦苦修行,身边都是些光头和尚,若大个寺庙之中,连蚊子都是公的,这追求姑娘的手段么,当真没有学到半分。

    此时此刻,他心里明明极想亲近这个道家小师妹,却不得其门而入,想不出什么好招数,一时之间不禁急得抓耳挠腮。

    他身边的一个和尚诧异地看着自己的师弟眼神愁苦,急得满脸通红,慢慢地似乎看出了些门道。

    这和尚不禁心下盘算:咱小师弟嘛,似乎看上了这个小姑娘,他刚才假装斯文地和她探讨了一会儿佛典,那小丫头实在太伶

    牙利齿,小师弟好像没有占到什么便宜,这会儿瞧他那窘样,多半是己经穷途末路,束手无策。

    不行,我得帮帮他。

    可是怎么帮呢?

    大和尚其实也不谙此道,不禁十分犯难,他首先想到的是唱歌,什么“君家住何处,妾住在横塘。停船暂借问,或恐是同乡”,“对你说对你说,我爱你我爱你,就像老鼠爱大米”……想了想又觉得不妥。

    先且不说这两首歌都太古老,前一个歌似乎是女追男的歌儿,小师弟唱着自然不合适,后一个好是好,也男女皆宜,但是太聒噪。最大的问题是这样的歌从来都是寺里明令禁止的,就算小师弟偷偷学了来,也一定唱得甚为拗口,难以表达心意。

    他然后想到的是跳舞,虽然这会儿没有音乐,但他觉得,他可以唱一首新近偷学的那个,“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再也没能忘掉你容颜……”,小师弟和着节奏尽管跳也就是了…可是,我一个光头和尚,当众唱这样的东西,那可像什么话?

    他觉得,古人的歌,在表达爱情方面,总是极好的,可就是不太适合和尚。又搜肠刮肚地想了想,突然一拍光头脑袋,跳舞?武啊……这个小师弟拿手。

    这不就有了!记得小时候,出家之前,隔壁的邻居阿呼儿姐曾对她的相好阿笨哥说过:打是亲骂是爱,郎情妾意干起来。这小姑娘刚才不是也说了,某人固固摸她的师门路数,是不是想打架啥的吗,如此说来,不如……。

    想到这里,这和尚高兴地上前一步,单掌往胸前一立,用他自己认为最温和的口气对姚瑶说道:“阿弥陀佛,我佛慈悲。”

    “小施主,你刚才不是问了,咱小师弟今日是不是想打架吗,贫僧实不相瞒,他此来就是专门来找你切磋的呢,依贫僧来看,你二人郎才女貌,不如便打一场吧!”

    他这一顿话说下来,燕媚儿在边上忍俊不住,“噗噗”两声,掩嘴胡卢而笑。

    姚瑶却莫明其妙:我什么时候真心实意地问了他小师弟要不要打架了?再说,就算是打架,又与什么郎才女貌又有啥关系呀?简直瞎扯!

    阿勒都听得师兄在那里一番挑唆,二人情同手足,心意相通,他立即明白了过来:师兄与自己心有灵犀,这是在帮我想辄呢。

    不过,他心里有些怀疑:这也行?

    抬头望去,看见师兄眼中放光,冲自己点头微笑,眼神中满是自信和鼓励。

    阿勒都一向认为这个师兄足智多谋,心里就有了些底,禁不住大声说道:“本王愿意领教小师妹高招,还请赐教。”

    姚瑶和媚儿相顾谔然,这好好地说话呢,怎么突然就要打了?姚瑶说了声:“哼!谁是你小师妹?”

    阿勒都身边的另两个和尚早已眉开眼笑,马上屁儿颠跑到帐外清场,嘴里高声嚷嚷:“比武比武…比武招亲!”

    呼啦啦,周围帐篷内一下钻出好多各色人等,都来瞧热闹,连公主殿下身边的几个随从侍女都闻风而来。

    这不打也是不成了。

    阿勒都缓缓踱步,走到草地中间负手站定,面带微笑,远远瞧着天际火红的晚霞,默默不语,显得丰神俊秀,玉树临风。

    姚瑶被燕媚儿推着,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出营帐,俏脸之上薄怒隐隐,慢慢抽出又细又长的魔杖,一副即将下狠手的凶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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