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一两个时辰你们便要回罹村了,也不知今后,我们是否还有缘相见,大家干了杯中酒,愿我们情义长存。”茉莉和风细雨、循循善诱。

    “那是那是,情义长存。只是在下酒量不济,也不知茉莉姑娘这酒的力道如何,这么一杯下去,不知在下今日是否还能骑得了马……”夏弦倒是推拒得十分利落诚恳,自己酒量极差这件事他也是心知肚明的。

    “呵呵,无妨,这桂花酿是我亲自酿制的,酒性很是温和。”沐沫对夏弦笑了笑,再温良不过。

    “哎呀,姑娘莫要劝他了,我来替他喝。”李墩子说着,先自己干了自己那杯,又伸手拿过夏弦的酒杯一饮而尽。

    “墩子哥好酒量。”沐沫轻笑赞道,随即眼光瞥向一边的冰若。

    冰若的酒量虽不能说如墩子哥一般千杯不醉,但比之夏弦还是绰绰有余的,这一小杯桂花酿对她来说也不算什么,遂爽快喝下。

    “茉莉姑娘这酿酒手艺甚好啊!”冰若赞叹道。

    “哪里哪里,若梁姑娘喜欢,茉莉可将这酿酒配方倾囊相授。”

    ……

    见夏弦一口也不肯喝,茉莉似是小有失落,浅浅笑着在一旁自斟自酌,眉目低垂。

    冰若觉得气氛有点尴尬,想想人家茉莉姑娘又是资助银两又是提供灵药,现下又自备酒菜给他们践行,夏弦这般滴酒不沾似乎也不大合适,遂殷勤端了酒壶替他斟酒,夏弦亦不言语,任由冰若替他满上。

    “那在下就喝这一杯。”夏弦说罢,仰起脖子一饮而尽,姿态潇洒佻达,然则一杯下去不多久,他便单手撑着额头对着冰若笑了笑,眼神迷离了刹那便闭上了。

    这厮的酒量,怎的越发不济了……

    冰若放下酒壶,唤了他两声也不见有任何反应。

    “他醉了。”墩子瞥了夏弦一眼,下了个定论。

    茉莉微笑着把夏弦的两只胳膊交叉放在桌面,再把他的脑袋妥帖搁置在他的胳膊肘上,动作温柔非常,眼神柔情万千,冰若看在眼里,心下一刺。

    “来来来,让他睡,咱们继续喝!”墩子酒性大发,端了酒壶给茉莉和冰若斟酒。茉莉自是利落喝下,冰若踌躇片刻,细想刚刚那酒的确温和,多喝几杯应也无妨,遂也一饮而尽。

    见冰若喝得爽快,茉莉神色甚是满意地望了她一眼。

    墩子继续端了酒壶给两个姑娘斟酒,一下子饮了好几坛,最后他干脆弃了酒壶直接搂了酒坛子帮她们倒酒。

    李墩子心中惊叹不已,不想这两个看上去纤细娇柔的姑娘竟也都是酒中高手,千杯不醉!

    而此时,冰若心里也十分奇怪,这桂花酿怎的越喝越如水一般,没有半分酒劲儿,而那夏弦居然一杯就倒了,真是匪夷所思。

    更加奇怪的是,眼前这不停斟酒的墩子哥,明明只顾斟酒,自己又没喝几杯,怎的走路都开始摇摇晃晃?

    只有那茉莉,一边品着酒,一边望着在场众人,笑得如沐春风。

    冰若愣愣望着茉莉的清雅脸庞,忽然觉得她那双水润眸光似有魔力一般,引人无限遐想,这也许便就是传说中的仙女吧……

    “呵,梁姑娘,你在看什么?你在看我吗?梁姑娘……”

    冰若猛然听见茉莉在叫自己,忙回过神答道:“啊,没事,就是茉莉姑娘太美了,我都有点看呆了……”

    茉莉掩口轻笑:“我哪里算得上美啊,梁姑娘才是绝世佳人呢……”

    ……

    不知何时,冰若发现墩子哥也趴在桌上睡着了。

    “哎呀,这些男人,酒量还不如我们女人呢。”冰若叹道。

    “呵,梁姑娘难不成只喜欢酒量好的公子?”

    “这倒不是……”冰若毫不避讳地望向静静入睡的夏弦,“他便是极好的。”

    茉莉神色忽而变得有些复杂,她站起身,将自己的石凳拖近了夏弦,然后紧贴着夏弦坐着,浅浅一笑,执起夏弦的一只手,在他耳边轻轻唤道:“夏弦,别睡了,醒醒。”

    冰若在他二人对面见此场景,整个人目瞪口呆,茫然无措。

    夏弦真的睁开了一双长眼,然后赶忙坐了起来,他讷讷看了看四周,“梁冰若,你干嘛这么看着我们?”

    我们?你们?你醒来的第一句就是和她成了“我们”?你真的醉了吗?你醉了竟就会这样吗?还是你根本就没有醉?

    万千思绪如哽在喉,冰若不敢相信眼中所见,耳中所闻。

    一定是我醉了,一定是我在做梦……

    她从身后抽出寒月刀,对着自己掌心就是一划,鲜血登时渗出,一滴一滴往下掉,将她面前的桌面都染红了……

    很疼,很疼……

    手疼,心更疼……

    她确认了自己并没有在做梦,这一切都真真实实地正在发生着,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紧靠在一起的一对佳人,不可置信地看着夏弦目光疑惑,却对她流血不止的手掌无动于衷。

    “梁冰若,你怎么回事?还不赶紧去包扎一下。”夏弦眼中闪现一丝不悦,是不悦,而不是担心。

    冰若只觉五雷轰顶晴天霹雳,她觉得这一刻她的心都死了,她觉得这个时候哪怕有人要杀了她她都不会有丝毫反抗,诚然就是真正意义上的生无可恋。

    冰若没有说话,只是愣在那里,看着茉莉依旧美丽微笑的脸,和夏弦那熟悉又陌生的眼光。

    “梁冰若,你怎么还不去包扎?你这个人真的很奇怪哎,真的不疼吗?”

    冰若不敢再看他,她放下手,垂下眼,泪水啪嗒啪嗒掉在掌心伤口上,更加疼了。眼泪是咸的,这不就是在往伤口上撒盐么?

    此时此刻,她脑海中浮现出爹爹粱兆生、还有娘亲,还有洛风,还有肖铃儿他们,却突然觉得这些人一点都不重要了,什么玉玺,什么宝藏,什么救人,什么都没有意义。

    夏弦的心走了,仿佛整个世界都走了,她开始从悲伤变成愤怒,她感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冷,再次抬眼,却发现眼前二人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

    冰若伸手推了推趴在桌上的李墩子,无力道:“墩子哥,你看见他们了吗?”

    墩子睁开迷蒙双眼,用手揉了揉,口中含糊不清道:“我怎么睡着了?他们刚刚好像去桥边了。”

    “哦,你睡吧。”

    ……

    碧波桥边,月华如水,冰若只见一轮冷月,挂在天边。

    冰若走上小桥,山风吹来,小桥两侧的水面泛起微微涟漪,倒映着天上月亮,清冷美丽。但她全然不顾这些,只在搜寻着一红一蓝两道身影。

    她看见了,清冷月辉把碧水潭照得亮如白昼,只见一个美丽身影俏立潭边,低垂眉眼,愣愣出神。山风习习,风过水面掠过她的身边,轻轻拂动她的衣襟秀发,衬着如雪一般的肌肤。

    “茉莉!”忽地,一声呼唤,从桥另一边传来,茉莉转身,眸中充满了欢喜之色,嘴角微微上扬。

    “夏弦,你跑哪里去了?”

    冰若的心在那一刻彷佛撕破了,可她已感觉不到什么痛楚,整个心空空荡荡,只回荡着那一声温柔无比的“茉莉”。

    夏弦从另一边跑上桥,路过冰若时,停下脚步,红唇开合,面色温润。

    “梁冰若,你手怎么样了?包扎好了吗?”

    夏弦,你倒不如当作不认识一般从我面前掠过……

    “我没事。”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三个字,软弱吐出。

    冰若忍泪忍到连眨眼都是痛的,这番心伤岂能瞒过夏弦。

    “你别哭……等洛风回来,你就不会难过了。”他柔声安慰道。

    冰若闻言,心如刀绞,泪如泉涌。

    “我先过去了,待会儿你和墩子哥先回村看罗海,我还有些事儿。”说完,他如风一般跑向潭边的蓝衣女子。

    “茉莉,对不起,我刚刚可能喝多了,不小心把你送我的挂坠弄掉了,刚捡回来。”颀长俊朗的少年身影停在茉莉身边,含笑解释道。

    夏弦边说着,边从怀里掏出一个圆形玉佩,约摸只比少女手掌小一点儿,光滑温润,很是好看。

    “你啊,就是这般粗心,来,我给你戴上,以后可莫要再弄丢了。”茉莉柔声说着,又贴近了夏弦,将那圆形玉佩挂在了他修长白皙的脖颈上。

    那玉挂于他的胸前,衬着他殷红的前襟,是那般光华灼灼,那般适合他。

    “对不起嘛,你送的东西,我再也不会弄丢了。”夏弦长眼眯起,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颊畔微红。

    多么熟悉的表情,曾经只在她梁冰若面前才有过的表情,现在却在另一个女子面前展露无遗。

    茉莉闻言,笑容满面,说不出的幸福模样。

    “冰若怎么办呢?我看得出她很喜欢你。”

    “你想多了,她只喜欢洛风,也许还有那个楚荀,反正不会是我。况且,我也只喜欢茉莉你啊……”

    冰若听了,浑身一阵瘫软,将将就要两腿支持不住倒在地上,好在小桥上有扶手,她抓紧了扶手,勉力让自己依靠着扶手站立住。

    眼前二人对视良久,忽地张开双臂,彼此拥抱在一起。

    月华冷冷洒在他们身上,洒满冰若的视线,却照不到她心中的黑暗。

    冰若不知现在是中午还是晚上,看上去应该是夜晚吧,一个无限凄清的夜。

    ……冻天冰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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