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数十名衙役撤走,宝妍斋最终没有被查封,也没有人被抓走,在外面围观的数千百姓没能看到期待的热闹,也失望地各自散去了。

    这时,已到了晚饭时间,李大器连忙派人去虹桥酒馆包下了整座酒楼,请手下众人喝酒压惊。

    “延庆,你也一起去吧!”李大器走到儿子面前道。

    李延庆摇了摇头,“我还有重要事情,爹爹不用管我。”

    “哎!今天多亏你了。”李大器叹了口气。

    “官府是怎么知道商铺内修了院子?”李延庆不解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按理,从外面根本看不出来,应该是被人举报,我怀疑”

    李大器向两边看看,压低声音道:“恐怕我们内部有人向官府告密了。”

    李延庆摇了摇头,“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爹爹也不要把这件事太放在心上,只要守法经营,外面人是抓不到什么把柄的,倒是那座码头要赶紧拆除,不能再给官府落下什么口实。”

    “我知道,我明天一早就找人来拆掉它,延庆,我感觉这次是有人在针对你,官场上我帮不了你什么,你自己要当心啊!”

    李延庆哈哈一笑,“爹爹不要担心,宋朝的官员没什么出息,只能内部斗斗心眼,过几年金兵杀来,这些内斗狗屁都不是了。”

    李大器苦笑着摇摇头,有时候感觉儿子深沉老辣,真像一个厉害的御史了,可有时候又觉得他口无遮拦,胡说一气,象个孩子一样,这种复杂的性格,他这个当爹的也看不透了。

    李延庆顾不得吃晚饭,便带着四名手下赶往梁师成的府中,本来他今天去探望潘岳只是做一个姿态,表示自己在着手这个案子,并没有真的启动破案的意思。

    另一方面,将潘岳换一个条件好的地方关押,也可以使这个案子继续拖下去,偏偏王黼不知好歹地以为自己要开始破案了,派人去骚扰宝妍斋并警告自己。

    李延庆最无法容忍之事就是有人对自己父亲下手,他不管王黼是出于什么目的,但他既然已经对宝妍斋下手,如果由此忍气吞声,那么自己以后做任何事情他都会干涉了。

    李延庆赶到了梁师成府的大门前,在门口等了片刻,很快管家大院出来,抱拳对李延庆道:“我家老爷请李御史进去,请跟我来!”

    李延庆让管家安排人带自己的四名手下去吃饭,他则快步跟着管家来到了梁师成的书房前,“请吧!老爷在房中等候。”

    李延庆快步走进房中,只见梁师成正坐在小桌前品茶,一名茶妓正在给他表演分茶。

    “卑职参见太傅!”李延庆快步上前躬身行一礼。

    梁师成笑眯眯摆手笑道:“来得正好,品一下今天官家赐我的极品贡茶,请坐下!”

    李延庆知道梁师成并不是客气,便在他对面坐了下来,茶妓伸出纤纤玉手提起金壶,壶嘴里射出一股泉箭,直冲黑瓷建盏,她另一只手用金匙击汤,汤色纯白,鲜白色的茶沫竟然出现了牧童横笛图,须臾后消散,唯有鲜白的茶末久久聚在一起不散去。

    梁师成抚掌大笑,“好一盏牧童横笛茶!”

    茶妓嫣然一笑,又给李延庆冲了一盏茶,茶沫却是童子拜观音,李延庆赞叹道:“朱骷髅茶馆的萧京娘也不过如此!”

    茶妓掩口吃吃笑道:“官人夸奖,奴家就是萧京娘!”

    李延庆愕然,脸顿时红了起来,梁师成哈哈大笑,随即吩咐道:“赏京娘白银千两,送萧姑娘回朱骷髅茶馆!”

    萧京娘起身行一礼,又深深看了一眼李延庆,起身离去了。

    梁师成望着她起身远去,对李延庆淡淡道:“师师已去,官家的兴趣便转到她身上了,已经三次召她进宫和她切磋分茶之技,使她名声大振,来我这里分一次茶就要白银千两,这是她的身价,一般人还请不起她啊!”

    李延庆沉默片刻,低声道:“王黼今天警告卑职了。”

    梁师成一怔,连忙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李延庆便将今天发生的事情详细给梁师成说了一遍,梁师成有个很少被人提及的绰号,叫做僵面尸,就是他脸上从来就面无表情,就算大笑也只是发出笑声而已,脸上表情却没有变化,让人感觉他脸上神经似乎坏死一样,不过李延庆还是从他眼中看到了一抹怒色。

    梁师成按耐不住心中的恼怒,站起身快步走到窗前,负手久久望着窗外。

    梁师成当然知道王黼已经背叛自己而投靠了新贵李彦,他也知道这两年王黼清洗御史台,用各种将自己提拔的御史一一赶出御史台,换成他的人,这些他都忍了,只是王黼还忠于自己,那御史台还是间接控制在自己的手中,。

    但梁师成却没有想到,一次太子密信事件竟然使王黼背叛了自己,毫无顾忌地投到了李彦门下,最明显是太常寺卿的任命,自己希望调陈州知州周密为太常寺卿,而李彦则想把心腹张恽充任此职。

    在提交推荐状时,王黼批注了周密三大不足,甚至还有德行亏欠的评语,官家最终放弃周密,而任命明显资历不足的张恽为太常卿。

    想到自己一步步将王黼破格提拔为相国,最终他却背叛了自己,投靠自己的政敌,让梁师成怎能不寒心,怎能不愤怒?

    良久,梁师成冷冷道:“你知道这件案子为什么拖了一年而不决?”

    “是和潘家有关系吗?”

    “潘家算什么,无权无势,谁会把他们放在眼里!”

    梁师成哼了一声说:“办这个案子的刘霖是我的人,我让他尽快把这个案子结掉,但王黼却逼他不准结案,你知道这是什么缘故?”

    “王黼在和太傅争夺御史台?”

    梁师成点了点头,“这个案子是风向标,御史台的人上上下下都在盯着呢!究竟是我说了算,还是王黼说了算,这个案子拖了快一年,最后刘霖准备结案之时,王黼却一脚把他踢出了御史台,而这时王黼已经成了权相,又爆发了太子密信事件,我也只能忍下了这件事。”

    李延庆忽然觉得不对,连忙道:“不是说刘霖是王黼的同乡吗?”

    “是他的同乡不假,但同乡就是心腹吗?刘霖是我提拔起来,是我的人。”

    李延庆沉默了,他现在才知道这件事的原委,原来是王黼在和梁师成争夺御史台的控制权,显然梁师成棋亏一着。

    这时,梁师成又阴**:“这件案子其实还有一个看点,就不知道你发现了没有?”

    “卑职发现了,就是刑部和大理寺。”

    梁师成呵呵笑了起来,“你倒是很有眼光嘛!这才是这个案子的关键,刑部和大理寺怎么敢和权相王黼硬顶?大家都以为是潘家打点得力,其实潘家算老几?若不是蔡京在背后的指使,刑部和大理寺敢和权相王黼作对?

    其实李延庆已经看出这个案子的关键了,就是刑部和大理寺为什么敢和权相王黼硬顶?这背后是谁在替这两个部门撑腰,梁师成的话证明了他的猜测,背后果然是蔡京。

    梁师成又给李延庆倒了一盏茶,淡淡道:“我之所以容忍王黼的背叛,不跟他计较,是因为我现在正坐山观虎斗,看王黼和蔡京斗法。现在已到了最激烈之时,所以你这个案子稍微再放一放,不要急着表态,相信最迟一到两个月,朝廷局势就会骤变了。”

    “太傅能告知卑职一二吗?”

    梁师成微微欠身,压低声音说:“王黼正在和李彦全力以赴搞掉余深,已经快有眉目了。”

    梁师成又慢慢眯起眼睛道:“只要余深倒掉,蔡京就该来求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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