羑里镇学堂的四名学子率先交了答题,他们需要做的比较简单,各自抄了师父的旧作一首便可交差了,唯一需要注意的是彼此不能重复。

    鹿山镇学堂的四名学子却冥思苦想,在时限近半时,他们才一起交了各自的诗作。

    八份诗卷分散给了诸位审评官,一时间大堂上窃窃低语,八名学子心情忐忑,这时,第一份被否决的诗作出来了,李九真同情地看了王贵一眼,王贵顿时蔫了,仿佛一片被霜打过了菜叶。

    很快,李九真同情的目光又看了一眼汤怀,汤怀立刻变成了第二片小蔫叶,一对难兄难弟无精打采。

    羑里镇学堂四名学子的诗词都不错,但有两人明显不押题,写成了大名府的风光,也随即被淘汰。

    “县君,看这一首如何?”

    主审官将一首诗递给了刘祯,刘祯看了看落款,是岳飞写的农夫歌。

    赤日炎炎似火烧,野田禾稻半枯焦。

    农夫心内如汤煮,公子王孙把扇摇。

    刘祯吓了一跳,连忙将诗捂住,低声对主审官道:“若让李官人看到此诗,我们必会被严厉训斥,此诗作废!”

    说完,他刷地一把便将诗稿撕掉了,又狠狠瞪了岳飞一眼,小小年纪就敢写这种针砭时弊的诗,长大还了得。

    他心中暗忖,‘孩童懂什么,这必然是姚鼎所教,看来此人绝不能再用。’

    刘祯原本打算将姚鼎重新调县学教,可看到了岳飞这首诗,他又改变了主意,不能让姚鼎留在县城祸害学子,留在偏乡僻村最好,遂打消了重用姚鼎的念头。

    这时,县丞马符将一首词递给李夔,笑道:“我们几个都觉得这首词不错,可得第一,请李官人过目。”

    李夔看了看县尉和主簿,两人都点头赞同县丞的意见。

    李夔便展开细看,词牌是鹧鸪天

    鹧鸪天羑里春

    羑里冬深未破梅,孤枝清瘦耐霜辉。老桃残李无人管,雪里萧疏知水微。微雨过,早春,阳和消息自天归。才根多谢东君力,琼蕊苞红一夜肥。

    这首词是羑里镇学堂师父陆云的得意之作,被他的学生拿来争魁了。

    李夔点点头,“老桃残李无人管,雪里萧疏知水微,这两句写得不错,有点意思,但全诗略显轻浮,立意较差,叙景有余而言理不足,可评为第二。”

    马符几人面面相觑,都愣住了,马符问道:“不知李官人觉得谁可为第一?”

    李夔把手中诗递给他们,“你们看看李延庆的这首吧!”

    游李文村

    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

    儿童相见知昼暖,衣冠简朴古风存。

    萧鼓追随春社近,日斜醉翁扶村。

    青枝满地花狼藉,知是顽孙斗草来。

    马符看得目瞪口呆,众人传阅,一时满堂皆惊,李夔捋须点头赞道:“能读到这样富有生趣的诗,也不枉我汤阴县一行。”

    刘知县当即宣布,辩试比赛鹿山镇学堂最后胜出,鹿山镇学堂的四个伙伴顿时激动地拥抱在一起,他们终于赢得了擂台赛的最终胜利。

    擂台赛魁首花落鹿山镇学堂的消息不胫而走,满城轰动,最激动的还是生活在县中的同乡父老,他们早已准备好,当鹿山镇学堂夺魁的消息传来时,汤记客栈四周立刻响起了噼噼啪啪的鞭炮声,伴杂着人们的欢呼声。

    有十几个小厮提着大筐子,乡人纷纷向筐中投钱,富裕商贾投钱数贯,贫寒夫役也会投上十几文钱,以示心意,最后积下百余贯钱捐给学堂,作为给学堂的办学资助。

    “来了!来了!”

    数百乡民簇拥着牛车向客栈驶来,当四个孩子从牛车里出来,乡民一拥而上,将他们四人高高抬去,一次一次抛向空中,欢呼声、鼓掌声、笑声和鞭炮声响彻了客栈。

    欢庆还在继续,四人却没有福气再享受,吃过一顿丰盛的晚饭,他们又被师父关进房间,开始准备明天的考试。

    “其实不用太担心了!”

    汤怀打个饱嗝,索性将脚翘在桌上,志得意满说:“一般而言,擂台赛赢了,基本上就大局已定,除非象去年汤北乡的苦娃子们集体腹泻,否则最终魁首逃不过我们掌心。”

    “为什么?”李延庆不解地问道。

    “因为考试的内容很简单,就是默经,从孝经、论语和孟子三本抽出片段默经,我们都已背得滚瓜烂熟,还怕什么?”

    “可是有人还背不出啊!”岳飞瞥了一眼王贵道。

    “关我什么事!”

    王贵低声嘟囔道:“你们比我多学了五天,当然我比我强,现在就算打死我,我也背不下这么多。”

    “没事!没事!”

    汤怀大大咧咧一挥手,“反正最后只计三人的成绩,老贵就算交了白卷也没有影响。”

    “真的吗?”三人异口同声问道。

    “当然是真的,去年就没有计我的成绩,我还不知道么?”

    王贵一声欢呼,“去喽!”

    他笔一扔就跑去房间去了,他今天准备看第二遍,他要一个字一个字地细细读。

    汤怀也要跟去,却被岳飞一把抓住,“你不能去,留下好好背,万一你考砸了,我们的魁首可就真没了。”

    这时,李延庆看见伙计在门口探头探脑,便走上前问道:“阿哥有什么事?”

    “外面有人找小官人,就在大堂等候。”

    李延庆头对两人道:“你们先开始吧!我去去就来。”

    李延庆来到前院,只见大堂上坐着一个穿皂色短衣的男子,李延庆一眼便认出了他,正是最初给自己上药的随从。

    李延庆连忙上前施礼,“大叔怎么来了!”

    这名男子是知州李夔的随从,他见李延庆颇为知礼,便礼笑道:“李少郎伤情不要紧了吧!”

    “多亏了大叔的药,已经无大碍了。”

    男子点点头,“我家大官人请少郎去叙一叙,不知少郎可有空闲?”

    “没问题啊!现在就去吗?”

    “马车已在外等候了。”

    李延庆头让伙计给师父和伙伴们传个口信,这才上了马车,马车缓缓离开了客栈,向汤阴城南驶去。

    李夔这两天便借住在一名退仕的官宦人家中,主人姓周,曾任礼部郎中,现已告老还乡,他家的宅子在汤阴县也是数一数二。

    李夔今天下午闲得无事,便在房和主人下棋消遣。

    这时,随从在门口禀报,“启禀大官人,李少郎来了。”

    李夔放下棋子笑道:“这次在童子会上见到一个小神童,我对他颇有兴趣,衙内一起见见吧!”

    主人知道这是客气话,便借口还有事,起身告辞了。

    片刻,李延庆被领进房,他上前躬身施礼,“延庆参见大官人!”

    李夔摆摆手笑道:“随意一点,我们坐下说话。”

    这时,仆妇端了两碗茶和几色点心上来,李延庆向四周看了一圈,却没见小娘九真。

    李夔会意,捋须微微笑道:“小女不知从哪里搞来一本志怪白话小说,这两天看得如痴如醉,这已经是看第二遍了,叫她吃饭也不理,这会儿估计还躲在房间呢!”

    李延庆歉然道:“应该是我的朋友送她的,那天大官人也见了,真的很抱歉。”

    “这倒无妨,喜欢是好事,再说外面都是积雪残冰,我还怕她出去玩受凉了,留在房中正合我意。”

    李延庆笑了笑,虽然这位李官人位高权重,但他语气温和,态度友善,竟让李延庆感觉不到官威压力,只觉得在和一个宽厚的长者在聊天。

    李夔沉吟一下,便问道:“少郎才六岁,便已知达理、博古通今,可谓少年老成,我想这应该是少郎家学深厚的缘故,不知令尊是何人?”

    这才是李夔对李延庆感兴趣的地方,到底是什么样的父亲才能教出这样一个少年天才,当然,天赋是必须的,可家学也同样重要,他自己的小女儿就是最好的例子,才四岁就会作诗了。

    李延庆犹豫一下,便道:“家父名讳大器。”

    ‘李大器!’

    李夔感觉这个名字似乎在哪里听到过,他来相州上任才两年,并不清楚当年的磁州科举案,只是偶然翻阅过一些档案。

    李延庆知道有些事情无法避,只要李夔和当地官员稍微接触,他就会知道父亲从前的事情,与其让他从别人口中得知,还不如自己说出来更有利一点。

    李延庆便鼓足勇气问道:“大官人听说过五年前的磁州科举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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