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浦县南城的一处老旧宅院。

    宅院临街一侧长着青苔的斑驳的墙壁,忽然三个人影从墙中挤了出来。

    栾秀才摸了摸全身上下,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毫无异状的墙壁,站在原地又是震惊又是欣喜。

    “秀才,祝某的这穿墙术可还好使?”

    庭院中间,此刻正摆着圆桌木椅,桌上摆着残羹冷炙,一个穿着白色锦衣的男子,背靠着椅子,双腿架在桌上,怀中正抱着一壶酒,也不用酒杯,直接对着壶嘴饮了口酒,笑吟吟地朝着栾秀才招呼道。

    “好使好使。”

    栾秀才脸上喜不自胜,几步走到院中的桌前,深深施了一礼,“奔墙而入,宛若无物,真是奇也妙哉。变得钱米来,又得穿墙去,仙家法术,学生今日能亲身领略,纵是死也不枉了。”

    “哈哈哈……”坐在桌前的祝公子大笑连连,一袭白衣宛如大氅披着,袒露胸脯,放荡不羁,指着栾秀才道,“不知我要你办的事情办得如何?”

    栾秀才恭恭敬敬地回答道:“那些乡民被人引到了城隍庙住着,学生按着公子的吩咐,已将那些蒸饼和旧衣给乡人们送过去了。”

    “城隍庙?”

    祝公子脸上露出一丝古怪,抬眼瞟了一眼栾秀才,跟着笑了起来,“那秀才你还真是运气。此事既然已成,秀才可归家去。”

    “那学生就先告退。”

    栾秀才躬身行了一礼,刚转过身,又顿住了脚步,从怀中掏出一块似乎黄纸包成的令牌,奉到祝公子面前,“公子,那这……这个,学生……学生物归原主。”

    祝公子抓着酒壶又倒了一口酒,随意地挥了挥手,“难得秀才你还记得,这枚穿墙符,便由你收着了。等大事成时,我再传你变钱变米之法。”

    “谢公子,谢公子,学生愿为公子效犬马之劳。”

    栾秀才脸上笑开了花,将那枚黄纸包成的令牌握在手中,再次朝祝公子作了一揖,才转头走到一处墙壁前,神色激动地喊了一声“疾”,跟着一跨步,人在墙壁上消失得了无痕迹。

    等栾秀才消失在了庭院,跟在栾秀才身后的两名随从打扮的男子,走到了身穿白衣的祝公子面前。

    其中一个说道:“少主,不过是将疫衣散到乡民之中,我们兄弟也能做得,何必找这么一个秀才来?”

    “席二席三,你们可是外乡人,如何比得过一个本地的秀才?”

    祝公子看了看面前随从打扮的两人,淡淡道,“这疫鬼之术,只能挑那些神思不属的老弱妇人,不让这秀才来吓他们一吓,哪里能轻易得手。这次还算是你们运气,换做其他县府,在那城隍庙内,这些疫鬼之术可用不上了。”

    “那城隍庙早败落了,哪里还能拘得住我们的疫鬼。”另一个席三说道。

    “是嘛?”祝公子嘴角多了几分玩味。

    “只是少主也不必将穿墙符传给那个穷酸秀才。”前面问话的席二又道。

    “不给他个穿墙符,如何能够让人相信?”

    祝公子伸手摸了摸嘴边的酒渍,“举事嘛,不都是要寻一个心怀怨愤的来出头当旗帜,这栾秀才多合适,寒窗十年却过得穷困潦倒,满腹经纶又无用武之地,这怨望丛生,自然要揭竿而起?”

    ……

    嘎吱一声。

    城郊临近浦水一处宅院的大门被推开。

    裴楚跟着彭孔武和白贼七两人走进大门,看着眼前整齐开阔的院落,脚步不由微微一顿。

    洁白的月光下,能看到这处宅院前后有十多间房屋,中庭宽敞,还有假山大石,只是到处都长着杂草,没有灯火,看着像是年久失修的破败样子。

    “七哥可怜你们今晚没地方去,便让你们住上一宿。”

    走在前面的白贼七站在门前,回头看到停下脚步的裴楚,颇为得意,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着,“七哥先说好了,在七哥这住一晚,可得付房钱,也不坑你,比照城内的客店……”

    “聒噪个什么劲儿。”彭孔武一脚踹在了门上发出巨响,没好气地冲着白贼七道,“就你这破地方,还敢比照城内的客店?”

    白贼七一看彭孔武粗鲁的动作,呲牙裂嘴地叫了起来“唉唉,大虫,你轻点轻点,这闷坏了可得找人修,不是你家的东西,你不心疼啊?”

    “少啰嗦。”彭孔武不耐烦地扯了一嗓子,指着白贼七扛着的那袋子精米,喊道,“快去烧水,再弄些吃的来,要不是你家离得近,我又懒得再进城,你还当我愿意来不成呢?”

    “嘁,当初也不知是谁天天死皮赖脸呆在我家里,住七哥的,还要吃七哥的。”

    白贼七缩头缩脑地哼哼了两声,却不敢违背彭孔武的话,转身进了院子,去生火烧水。

    “好好的一处宅院,却败落成了这样。”

    看白贼七离开,彭孔武望着空荡荡的宅院不知是叹是骂地说了一声,又转过头朝裴楚道,“裴兄弟,今天我们就在这厮的家里将就一晚。”

    “谈不上将就,已然很好了。”

    这处宅院虽然破败,但比起裴楚住的黄土屋和今夜的城隍庙,已经好了一大截。他自然也看出这白贼七曾经应该有不错的家世,并非他最初以为的那种纯粹的破落户。

    又向彭孔武问道:“那水鬼之事呢?彭都头要作何处理?”

    “自然是禀报县里。”彭孔武伸手抹了把脸,随意地找了赶紧的地方坐下,“但凡发现妖邪鬼魅,都需要告知县里,由县尊再去州府请禁妖司前来。”

    “禁妖司?”裴楚微微愕然,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称。

    “朝廷管邪魅之事的职司。”

    彭孔武见裴楚不懂,又跟着解释起来。

    这世间多有妖邪鬼魅之事,朝廷特设有两司名曰“禁妖”和“镇魔”,乃是禁卫军之中佼佼者和招揽的宗派高人,以及一些江湖奇人异士组成,分镇天下各路。

    不过往常时节,在越州一地虽然偶有鬼物精怪出没,但大抵寻常人一生也难遇上,多数当个志怪异闻传说听听。

    只是近些年,北部诸多州郡闹过几次叛乱,又加上天灾饥荒,朝廷有些伤了元气,对于地方上的魑魅魍魉之类镇压力度小了许多。

    特别是一些穷乡僻壤的山村之地,已经偶尔有传出妖魔祸乱的事情。

    “这大周朝看来没我想得那么安稳。”

    裴楚听完了彭孔武的介绍,心中对于这个世界有了多一分认识。

    最初在观前村的时候,他还觉得虽然是封建王朝,但普通农人佃户还能有口饭吃,按说应该算是太平盛世。

    只是后来听说了北部诸多州郡闹灾,又亲身经历了那虎媪一事,还有白日里在县衙前闹的什么石人一只眼,多多少少让他觉得时局并没有那本安定。

    裴楚从彭孔武口中又得知了一些人文地理和朝廷制度之类的事情,有过面对水鬼的并肩作战,彭孔武明显也高看了他一眼,亲热许多,能说的尽量都和裴楚讲了。

    裴楚又想起彭孔武在浦水中的表现,问道:“对了,都头可是练过武艺?”

    “大虫也考过武举,若不是和人置气,恐怕也能拿个武举人哩。”

    白贼七不知何时从内里的宅院走了出来,手里捧了一大盆的白米饭,外加一叠咸菜。

    “武举人?”这话听得裴楚来了精神。

    道术武功这方面,他都很有兴趣,更不用说这个世界有鬼魅妖邪,能多一点自保之力也是好的。

    “就你话多。”彭孔武听到白贼七提起这个,明显有些不悦,一伸手从对方手里夺过那一大盆白米饭,朝着摆了摆手,“过去的事,休要再提。”

    眼看彭孔武不想多谈,裴楚自然也不好再问。

    当下三人坐在庭院中间,将一盆米饭分了,这时候几人都是又饥又寒,一会就吃了个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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