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大的口气!’

    这是媒婆和那两个男子心**同的想法,同时不免也再次打量计缘,其人虽然衣着相对朴素,但气质实在不凡。

    那留着短须的男子不由开口。

    “孙姑娘确实是难得一见的才女,但先生这话未免有些太过了,我们自然不会当真,可若是有心人听去了,先生的话也会影响孙家风评啊。”

    这男子的话在表达不满的同时算是算是说得十分客气了,一边的媒婆虽然在笑着,但就稍微露骨一些。

    “哎呦这先生说的什么话呀,您同孙家交情看来是不浅的,但我是做媒的,双方家世都得了解清楚,刚刚那话确实有些言过其实了,当然您定是孙姑娘的长辈,此话也情有可原,呵呵呵。”

    计缘笑着点点头,这媒婆倒也不愧是常年做媒的,想必在媒婆之中也是属于高手,说话的水平确实不低,就是讽刺人都不带什么脏字,说白了就是在讲孙家算不得家世清白,别说瞎话。这里的不清白并不是说孙家有人作奸犯科,而是指从事贱业,而孙氏几代人都做卤面,还是路边小摊位,就是一种贱业。

    媒婆才说完话,第一次真正看计缘的眼睛,也看清了没用障眼法的那一双苍目,明显是愣了一下。

    “哼!”

    孙雅雅在边上也冷哼一声,但并未说什么话,本质上她也知道这是实情,而孙家其他人则是听不出来什么的,但也能感觉到计缘这话一出口,气氛似乎有些紧张了。

    “呃,计先生,这,毕竟原来皆是客……”

    孙福硬着头对着计缘这么说了一句,后者从媒婆身上收回视线对着孙福笑道。

    “呵呵,是计某多言了,不过计某方才的话也非虚言。”

    与计缘视线一对,孙福顿时有些恍然。

    “哦,诸位喝茶,诸位喝茶!雅雅,给大家续茶水。”

    “哎!”

    随着孙雅雅提着茶壶为众人倒茶,刚刚微微紧张的气氛也缓和下来,不过计缘来了,不管媒婆愿不愿意,主要话题都不可避免地从说媒的事情上岔开,孙家会讲一讲宁安县这些年的事情,而且也很好奇计缘的见闻,而计缘也会挑着可以说的讲讲,算是满足众人的一些好奇心。

    那两个男子也细心听着双方的话,也算是想了解一下计缘这个人。只有媒婆依然不忘使命和自己的报酬,硬是拉着孙雅雅的母亲在边上不停讲着这门亲事如何如何。

    大约一刻多钟之后,老孙家的人陆续赶来,对于计缘比较重视的也就是孙福几兄弟,以及孙福后来的直系子孙,但加上一种凑热闹心理,所以来的孙家人着实不少,当先的则是两个垂垂老矣的老人。

    就像是约好的一样,孙家这么多人都在差不多的时候到了孙雅雅家,然后后脚追前脚般进了院中。

    这群人熙熙攘攘地都来看自己,计缘当然也坐不下去了,出了客堂走到院中,一众孙家老小在几个老人的带领下,一起朝着计缘行礼。

    “我孙氏老小,拜见计先生!”

    “不必多礼。”

    计缘将两个老人扶正,至于其他那些大多其实就是凑热闹做做样子的则顶多点点头。

    孙福的二哥手臂微颤地抓着计缘的手,稍显激动地感慨道。

    “先生啊,多年未见了啊!当年就该和爹爹一起去拜访您的!”

    孙福三哥身子骨稍微好一些,但依旧老态龙钟,在边上也不忘和计缘说话。

    “计先生,我是小毛,您记得我吧?当年您从几个地痞手中花钱救下红狐,我就在边上扛米面呢。”

    计缘笑着朝他们点点头,但没多说什么,以前他也在街上偶尔见过孙家兄弟,其实真正除了孙福,这几兄弟当初对计缘尊重是有的,但也仅仅是对学问人的尊重,并不算多特殊,但显然如今老了思想就改变了。

    媒婆和那两个男子,以及院中的四个轿夫,在边上看得有些诧异,孙家上上下下居然拖家带口来了大小三十几号人,一起朝着计缘行礼不说,两个颤颤巍巍的老人和计缘说话的语气,竟是好似晚辈对着长辈,这种感觉真是诡异极了。

    孙家人一起行礼之后,还闹闹哄哄的说个不停,孙福也就走到一边,顺势向着来说媒的几人委婉表达了送客的意思,毕竟家中今天确实不适宜谈嫁娶的事了。

    媒婆当然颇有微词。

    “孙老汉,这亲事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你们孙家可别误了孙雅雅的终身!”

    “是是,老汉我明白的。”

    “我看你是不太明白,那冯公子啊不但家世好,学识也高啊,马上要参加秋闱,定是能中榜,而且他此前也在惠元书院读书,拉拉关系的话,和尹驸马爷是一个书院出来的,将来去京城,说不准还能和尹相爷攀上关系……”

    媒婆还在这吹着,孙福听着却忽然有些不耐了,他想起听雅雅说过,尹驸马爷当初带着公主一起到居安小阁拜见计先生的事,眼前媒婆的喋喋不休忽然有些可笑。

    “行了行了,老汉知道了,几位请回吧!”

    这媒婆是个极会察言观色的主,隐约感觉到孙福态度变化,微微一愣便不再多说。

    “那你们好好想想啊,改日我再来的。”

    “好,几位慢走,家中有客,就不送了!”

    媒婆和那两男子一起离去,前者上了轿子,后者上了马,在离去的时候,两男子依然回望孙家院落数次。

    走在路上,那短须男子对着边上的同伴道。

    “宁安县有计缘这号人物吗?”

    “没听说过。”

    轿内的媒婆也在侧帘处探头。

    “我也没听过,同孙家关系好的人家我还都打听过的,哪有姓计的!”

    倒是抬轿子的轿夫中,有一个壮实男子犹豫了一下开口说话了。

    “若说咱宁安县中姓计的人,小人倒是有些记忆……”

    轿子是县中叫的,所以轿夫都是宁安县本地人,骑着马的短须男子顿时露出感兴趣的表情。

    “哦?说来听听!”

    轿夫一边稳稳抬着轿子,一边略显犹豫道。

    “小人虽然有些记忆,但,呃……”

    “哎你倒是说话啊!”

    媒婆对这些个抬轿的可没那么客气。

    “是是!早年,嗯,在小人还很小的时候听过计先生的事,好像是我县中的一个奇人,住的是凶宅,还花钱给受伤的狐狸治病……”

    这轿夫这么说起来,边上三个同伴中顿时也有人出声了。

    “哦哦哦,就是‘狐狸拜先生’那件事吧?原来那先生姓计啊?”

    “对对对,就是那件事,传闻中那狐狸都快被地痞打死,快被狗咬死了,见计先生经过,拼命窜出来到路上跪拜求救,然后计先生就花钱从地痞闲汉手中买了狐狸,带去救治了。”

    “哎,我又想起来一事,传闻尹文曲和计先生是好友,出仕之前关系极佳,也不知道真假……”

    这些话听得媒婆和两个男子有些发愣。

    “可若是如你们所言,这计先生得多少岁了啊?”

    “是啊,所以这些事小人也拿不准嘛,哦对了,来的应该是计先生的儿子。”

    “对对!应该是这样没错了!”“我觉着也是,那大先生看着比我也大不了多少,可‘狐狸拜先生’的故事那会,我都还没出声呢。”

    “哈哈哈哈……”

    几个轿夫都笑起来。

    马背上的人对别的话信得不多,但关系到尹兆先的事还是比较在意的,或许那刚刚那个叫计缘的人,其长辈真的和尹公是朋友呢。

    这么想着短须男子和同伴都决定得好好打听打听这事,若是真的,也难怪那计先生敢说那样的大话,虽然依旧夸张,但至少是真有一定底气的,那冯家对孙家的这桩亲事就更该重视了!

    说亲的队伍远去,那边孙家院子里,计缘也终于应付完了一众孙家老小,最终留在孙雅雅家准备一起吃晚饭的,也就孙福和他两个哥哥,其他人则都已经回去了,连孙福另外两个儿子也早就走了,让没来得及叫住他们的孙福暗暗懊悔。

    晚饭是孙福亲自张罗的,孙雅雅的爹娘只能在边上打打下手,计缘就站在客堂门口看着厨房那边,虽然看不清里头忙活成什么样,但雅雅他爹手忙脚乱的动静,且频频受到孙福批评的样子,让计缘不由想着,孙记的卤面很可能会失传。

    “先生,您看什么呢,过来入座了,菜很快会端上来的!”

    孙雅雅在大厅里招呼一声,里头已经架好一张小圆桌,摆好了椅子等人入席了。

    片刻之后,孙氏一家人围坐在桌前,桌上有鱼有肉有鸡汤,更少不了孙氏的一大盆卤面,以及羊杂,孙家人热情地向坐在上首的计缘敬酒,而计缘也是来者不拒,敬几杯喝几杯,且始终面不改色。

    叙旧的话题说得差不多了,最终还是拐到了孙雅雅的婚事上,孙福再敬了计缘一杯后,斟酌着道。

    “计先生,雅雅能有今天,也是因为您教她写字的缘故,如今她已经是婚嫁年纪,是该寻门好亲事了,刚刚那冯家,您觉得不行?”

    孙雅雅一听这个就一阵烦躁。

    “爷爷,那姓冯的当初在春惠府我见过,我不喜欢他!”

    “婚嫁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别胡闹!”

    孙父教训了孙雅雅一句,后者憋着气,直接离席回了自己房间。

    计缘咽下口中的食物和酒水,放下筷子,很认真地看向孙福道。

    “当年我在天牛坊外,曾说过,孙家有任何事,都可以来找我,那如今只是为了这婚事咯?”

    计缘一脸笑意,视线扫过孙家所有人,孙福微微一愣,张了张嘴,口中一个“是”字却咬着没说出来。

    “先生,您看!”

    孙雅雅又回了客堂,手中展开了一副字帖,计缘转头望去眼前一亮,孙雅雅手中字帖是她的笔迹,但贴上之字灵动婉转,仿佛一汪秀水,计缘视线扫去,简直字字如波,可再细看,其中亦含冰棱!

    “好字!”

    “先生,孙家有事可以找您,但孙家其他人,代表不了雅雅!”

    孙雅雅这句话说得铿锵有力,计缘展颜一笑,点头道。

    “有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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