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修杰端正的坐在床边,微眯双眼,手指轻轻的摩挲着腰间佩剑。

    哪怕是在跟叶凡一同喝酒的时候,他也未曾将佩剑取下。

    身为一个混迹了**十年的老江湖,他有些难以磨灭的个人习惯与思想。

    有人说他是个老顽固,不懂变通,仗着自己资格老境界高就对年轻人指手画脚,现在的江湖与他柳修杰的江湖,早就不是一个样子了。

    柳修杰觉得这话有些对也有些不对。

    的确,被他这老家伙奉为金科玉律的道理,是有错的地方,那些在以前被老一辈奉为圭臬的江湖规矩,也有不适用的时候。

    但现在的这个江湖,太燥,太浑浊,有些变了味道。

    那他这个老顽固就想跟他们年轻人说一说以前的江湖规矩,告诉他们的想法、做法不太对,与矩不符。

    就比如千锋岭的那头老狮子,为什么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发展的这么迅速,连带着周围七座山头都尽数被它收入麾下,还不是因为那些坏了规矩的年轻人不知轻重,让人白白握了把柄,只能忍气吞声,不敢有丝毫反抗。

    反观那老狮子也正是因为守了规矩,扩张途中根本没有丝毫过火行为,所以他这个老庄主和石腾国朝廷也根本没有由头出手,只能眼睁睁任其壮大,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智慧?

    老人长叹一口气。

    最后柳修杰回想自己这一生,尤其是这江湖几十年的风风雨雨,老人已经不愿再想起,更不想去深究其中的恩怨情仇,但是,直到最近,直到这一刻,这位老人才发现自己的蓦然回首,好像也不再像之前那般难以接受。

    那位副庄主把整个山庄抵了出去,这件事柳修杰并不想责怪他,也不想去因此坏了他跟自己儿子之间的情谊。

    但石腾国朝廷联合那头老狮子合起伙来想搞池柳山庄,那还要看看自己这个老骨头,他们能不能啃下去!

    老者拿起佩剑缓缓起身,一个闪身飞出窗外,在屋脊之上一路飞掠而去。

    柳修杰悬佩那把略显普通的铁剑已经很多年,老者于今晚在车水马龙的山庄内,一路飞掠到庄主阁楼之前,然后大步跨入门槛,没有理会周围任何招呼恭维,行到小院,找到了正在院中负剑跪地的中年人,他的儿子柳城源。

    柳城源一言不发,只是安静的跪着。

    柳修杰摘下腰间铁剑,伸手放置在柳城源面前,沉声说道:“诚源,你怨不怨爹?”

    柳城源将头重重扣在地上,颤声说道:“儿子知错。”

    柳修杰没有去阻止儿子的扣头,而是继续沉声道:“你今天能跪在这,我就知道你柳城源还不算无药可救,山庄的事我不怪你,也不怪你的那个好兄弟,可你却想用自家闺女的后半生去笼络相爷的儿子,这就是大错特错!你知不知道你这次丢的不只是我柳修杰的老脸,更是池柳山庄的脸!你柳城源就这么没出息,遇到事的第一时间不是想着怎么解决,而是想着卖自己闺女来保平安,你可真行啊柳城源,你老子我就是这么教你当庄主当男人的不成!”

    柳城源紧紧扣地,没有找任何借口。

    与凡间传闻正相反,一片痴心的从来都不是那位吴寒公子,而是自己的女儿柳思若。

    没错,这次比武招亲是有向朝廷低头,收买相爷的意思,但如果不是女儿对那吴寒倾心一片,他也绝不可能以此作势。

    但他没说任何话,没做任何辩解,因为这些都是借口。

    不管自己出于什么原因,他做的这件事就是丢了山庄的脸,那他这个庄主便要承担起责任。

    柳修杰叹了口气,语气不复之前的刚硬,沉声道:“这次石腾国领军之人,我知道是那大将军冷卿。”

    柳城源雄武的身躯猛然抖了一下。

    柳修杰笑道:“既然石腾国和那老狮子得寸进尺,正好值此机会,我柳修杰也想跟他们掰扯个明白。”

    老者蹲下身子,把手轻放在儿子头顶,呢喃道:“爹对不住你,这么些年一直让你承受这么多的压力和担子,所以爹也该为你做点什么了。”

    柳城源跪在地上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柳修杰轻声说道:“城源啊,从今往后,我也就不跟你说那些你不愿听的老规矩了,但最后还是想跟你唠叨一句,凡事多想想,以后身在江湖,别总是委曲求全,该出剑的时候就出剑,该喝酒的时候就喝酒,你不是一个人在挺着,你还有爹在。”

    老人顿了顿,笑道:“爹一直都在。”

    柳修杰将地上的平凡铁剑拿起,放在院内石桌上,轻声说道:“这是你爷爷的剑,跟了我几十年,现在把它托付给你,别弄坏了。”

    说完这些话,老人便独自走向院门,期间老人望向小院正屋那边,想说些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口。

    柳城源直起身子,声音沙哑的问道:“爹,您要去哪?”

    柳修杰大步向前,爽朗笑道:“你爹我的剑一直都插在那剑山上,现在该取回来了!”

    一直到老者身影远去,柳城源都跪在原地,一动未动。

    院内屋门缓缓打开,走出一位中年男子,行至柳城源身旁也是跪了下来,对着老人远去的方向轻轻扣了几个头,问道:“不拦着老庄主吗?”

    柳城源擦去眼泪,微笑道:“我相信爹。”

    中年汉子不再说话,只是沉默的跪着。

    对于大将军冷卿和柳城源之间的恩恩怨怨,他这个老朋友自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故事略显狗血,无非是二人同时爱上了一名女子,事情逐渐从情敌之间的争夺发酵演化成了仇人,直到如今对方举兵来攻,光明正大的公报私仇。

    还有两天,比武招亲的仪式便要在池柳山庄如期召开。

    对方一定会在那时候出兵来袭,这一点他心知肚明。

    所以对于柳修杰的做法,他便更感佩服,也更是惭愧。

    柳城源蓦然开口:“以后,咱俩还是要好自为之。”

    中年汉子沉重的点点头。

    ......

    ......

    日光和煦,微风轻拂,叶凡睁开双眼,揉了揉有些昏沉的脑袋,看着怀里睡的正香的赵青鸾,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其实原本按照少年的性格,看到这一幕的第一时间应该便是义正言辞的把人推开,亦或者是手忙脚乱的赶紧躲避,可叶凡却并没有这么做,只是有些惘然。

    有可能是昨晚喝的太多,酒意未退,也有可能是床铺太舒服,日光太刺眼,让叶凡一直迷迷糊糊的没有搞清楚状况。

    所以最后少年得出了一个结论。

    我这是在做梦。

    赵青鸾感受到了叶凡的动作,迷迷糊糊的睁开双眼,看着面前呆呆的望向自己的叶凡,心里有些错愕。

    她原本在昨晚就已经做好了被叶凡训斥一顿,一通发火的后果,可现在的情况却有些出乎她的意料,反而让她这位心思

    活络的奇女子失了方寸。

    赵青鸾缓缓睁开双眼,吞了口口水,小心翼翼的问道:“少侠,你还好吧?”

    叶凡叹了口气,半躺的姿势变化成了整个躺下,自言自语道:“这梦做的,为什么不是清清呢。”

    少年怅然若失。

    赵青鸾则是有些失落。

    其实她早就知道叶凡心有所属,而且是感情很深厚的那种,可对于她来说,只要还未拜堂成亲,那一切都还有着机会。

    她赵青鸾自信绝不差于世间任何一位女子,所以对于叶凡口中的那位清清姑娘也未曾有过惧怕。

    一切公平竞争便是。

    赵青鸾无所谓的想着,既然叶凡没有发火或者躲开自己,顺杆往上爬也是挺好的。

    所以她没说任何话,反而极为大胆的又往旁边蹭了蹭,将头埋在叶凡胸口,双手抱住他的腰,露出一个极为满足的笑容。

    叶凡微皱着眉头,嘟囔着有些埋怨的说道:“这梦怎么还不醒?喝酒误事真是喝酒误事啊,不过我听人说如果能感受到疼痛或者从高处掉下去就能醒过来,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少年试探性的抬起胳膊,使劲掐了自己一下。

    “嘶~”

    感受着手臂上的疼痛,叶凡猛然睁大了眼,转头望向怀中的赵青鸾,满脸不可置信。

    随即他一下子从床上坐起,伸出手指哆嗦着指着她,不利索的说道:“你你你...你怎么在这!我我我我,我昨天都干什么了?这竟然不是梦,这到底是哪?”

    赵青鸾笑容玩味的半躺在床上,打趣道:“少侠,昨晚上你可是异常凶猛,抱着青鸾就不撒手,怎么现在吃抹干净了就不认人,还问青鸾这是哪?除了你的住处还能是哪?”

    叶凡额间有一滴冷汗落下,努力思索着昨天晚上的记忆。

    一些零星的碎片在少年脑中拼装起来,他突然发现,赵青鸾好像说的是真的!

    我就说昨天晚上怎么感觉抱着一团跟棉花的似的东西,原来是赵青鸾!

    叶凡望向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惶恐。

    赵青鸾乘胜追击,得理不饶人,向着叶凡楚楚可怜的说道:“少侠,事已至此,你要是不给青鸾一个交代,你还让青鸾怎么活啊!我都没脸见人了我!”

    叶凡手忙脚乱的从床上走下,面色惶恐,显然是慌了神,不知道该说什么。

    赵青鸾也是缓缓地走下床,站立在叶凡身前,神情萧瑟的说道:“少侠早已心有所属,这点青鸾是知道的,青鸾也不想使少侠为难,我们就当这件事没发生过吧,以后该如何就如何,青鸾也不是那种纠缠男人住不放的人。”

    叶凡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平稳了心神,坚定说道:“青鸾姑娘,这件事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只不过还请你等我两日时间,等我处理好一件事,我叶凡自会为这件事负责。”

    赵青鸾直愣愣的看着眼前面色真诚坚定的叶凡,心里五味杂陈。

    他说他要负责,怎么负责?难不成是.....

    赵青鸾不敢多想,缓缓摇摇头,问了一个问题:“少侠说要处理一件事,什么事啊?”

    叶凡思索了片刻,知道这件事估计也瞒不住她,便坦然说道:“我欠柳修杰老前辈一个人情外加一顿饭,现在山庄有难,我又怎能袖手旁观?所以我也要为老前辈出一次剑,不然心关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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