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漱过后,崔含章换上便装一路溜达到瓦舍的豆花铺子,看到挤满了打豆浆的人,不由的感慨生意真是越发的好了,瞄了一眼里间筱姑娘正在揉面,便高声喊道:“老规矩啊,一份早餐!”

    “来了!”筱老汉头也没抬,应声喊道。

    筱姑娘自他进了铺子便已经看到了,实则是整个早上她都留意着外面,盼着玄哥儿能再次出现。如今看到是崔大哥独自一人,便知道玄哥儿果真是走了,不由得眼圈泛红,落下一串串的眼泪珠子,颗颗洒进面粉里。

    “崔大哥,您的早餐。”虽然神伤,但还是打起精神擦掉眼泪,亲自为崔含章端上来豆花寒具。

    崔含章看到眼眶红红的她,仿佛梨花带雨楚楚可怜,不知道如何安慰。男女之事,他还不如玄哥儿见多识广,遂挤出笑容说道:“他记得筱妹子家早餐的味道,早晚会回来的。”

    听到崔含章这样说,筱姑娘破涕为笑。虽然知道这话安慰人的成份居多,但还是会让她心情好起来。世间的美好并不都需要是耀眼夺目,很多时候一点点的希望就够了。

    一碟韭花,一碗豆浆,一筐寒具,简简单单的早餐就让崔含章心满意足。

    拍拍肚子,留下一串铜钱,崔含章提着食盒便往鹿鸣巷而去。有些日子没去世伯家中坐坐了,便是崔韫也见的少了,于是乎清晨买了早餐去蹭杯茶喝。

    往常都是坐马车直奔目的地,不曾留意沿途风景。今日才发现一路上各类店铺栉次鳞比,人勤春来早,百姓忙忙碌碌但脸上都洋溢着爽朗的笑容。磨剪子镪菜刀的叫卖声,阁楼上姑娘们开窗透气伸个懒腰不小心露出的春光,甚至连清早倒夜香的味道都让他感觉到亲切,散去了那些刀光剑影尔虞我诈,这样的太康城才是真实鲜活的。

    一步迈进门便看到院子里晨练的崔尚书,练的是流传最广的八段锦,最适宜老人养生,一招一式闲散淡然,毫无烟火气。倒是旁边的崔韫将一柄软剑耍的如游龙惊鸿,配上她的婀娜身姿甚是赏心悦目。

    “瞧瞧,哪阵风把咱们得‘赌神‘给吹来了!”崔韫一剑劈向门外,阴阳怪气的说道。

    崔含章早就习惯了崔三小姐的冷嘲热讽,提起手中的食盒,拍拍盖子说道:

    “专程去菜市口豆花铺子买的早餐,新鲜出炉的豆浆寒具,快来尝尝。”

    崔尚书停住身子,笑呵呵的说道:“含章,随便坐。还有几个动作就收功。”

    说话间崔韫抖了个剑花,软剑一收环绕在腰间如玉带一般。接过食盒,在庭院的石桌上便开吃。

    “风语邸报上说你们赢了萧靖上百万两银钱,好意思就拿豆浆寒具上门啊,忒寒潺人了。”崔韫一口咬住寒具,愤愤说道。

    “八卦小报说的你也信?大小姐您就吃吧!这可是西市几条街上最有名的早餐铺子,天不亮就有人排队。”崔含章帮着把豆浆和韭花端出来摆好。

    “如今你也算是太康城有名有号的人物

    了,别想着忽悠本小姐,风语邸报那是照顾着萧氏的面子,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哦!”因为明薇的事崔韫过不了心里那关,始终也不愿意原谅他,故而碰面便拿言语奚落他。崔含章自然明白她姐妹情深放不下,而且是个刀子嘴豆腐心,便一直装傻充愣由着她。

    往常整个院子都是安安静静,此时清早崔夫人便听到外面响声,走出来正巧看到他们在斗嘴。

    “是含章来了啊!进屋里坐,都别杵在外面了!”

    “走,进屋里坐吧!”崔尚书以最后一式背后七踮脚收尾晨练,喊着他们两人进屋。

    四人围着桌子闲话家常,时不时传出阵阵笑语,尚书府是崔含章在太康城除了小莲庄之外最为心安踏实的地方。每次来都能讨的崔夫人欢心,惹得崔韫直撇嘴,“对你比我这个亲闺女都好。”

    含章知道跟女人斗嘴终究赢不了,刚才这话更是不能接,便笑呵呵的不搭话。

    “你哪一点能像含章那样让人省心,吃饭都堵不上你的嘴。”崔夫人宠溺的戳了一下她的头。

    “女婿半个儿,你也赶紧给你娘找个儿就好过了。”崔尚书冷不丁的冒出一句,把崔韫臊的脸红红的。

    崔韫受不了他们仨的眼神,喝掉最后一口豆浆便起身说道:

    “走了,让你们儿陪着吧!”

    “你这孩子,去哪儿啊?着急忙慌的没点姑娘家的稳重。”崔夫人看她没吃完就要走,满脸不答应。

    “去帮你们再找儿子啊!”崔韫头也不回的大步走向院子,留给他们一个潇洒的背影。

    “我让厨下再弄俩个小菜,你们爷俩坐。”崔夫人嘴上训她,实则是心里宠爱至极。知道两人有事情要谈,便起身带着家仆去厨下看看帮忙。

    “你也掺和篪丽街和萧氏打擂台那档子事了?”

    “主要是想帮言秋他们助威站场嘛,没想到顺带赚了笔意外之财。”

    “你们这样弄下去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过了!”最后一句像是鼻音共鸣,厚重沉闷,崔尚书语调颇重。

    “灵武侯可以,篪丽街可以,唯独你崔含章不可以。”

    崔含章头一次见到崔尚书生气,不由得浑身紧张起来。在他面前,崔含章就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两只手都不知该放哪了。

    “我知道你还没忘当年晋安北狱的事,可凡事急不得,更不能赶狗入穷巷。”

    “含章知错!自北伐回来后确实杀性重了,凡事都想着干脆利索。”崔含章听进去了最后一句话,赶狗入穷巷必遭反噬。

    “此事你最多就是个得了便宜的棋子,那帮老人精下了一盘大棋,倒也怨不得你。”崔尚书对他十分看重,尚书府大郎外放地方,二郎痴痴颠颠,眼前可不就是崔含章这么半个儿子了嘛,崔韫说的一点没错。

    “人家两方都是累世公卿豪阀巨擘,打生打死都不会轻易覆辙。但你这小胳膊小腿的能撑几下?离得远远的就好了

    ,人都生怕溅了一身血,你倒是主动入局了还。他们打擂台,可能倒霉的是围着看热闹最近的人呐。”崔尚书苦口婆心,为的就是让他明白太康的事情没那么简单。尤其是涉及皇后娘娘的翊坤宫的事,其他人避之不及,崔含章还上赶着掺和。

    “有仇不报非君子,但君子藏器,仇恨不能写在脸上,更不能表现的世人皆知,否则你便永远失去了最好的出手机会。”崔敬一脸正气,手把手教他如何与敌人相处。正所谓不出手则已,只有在世人都想不到的时候,出手则一击致命。崔尚书算是第一次与他谈的这样深,趁着四下无人,直接把话挑明了。

    “含章受教了,世伯一席话点醒了小侄。”崔含章起身后退一步,抱拳作揖行大礼。他恍然间才意识到,很多事情太过顺风顺水,让他的警觉性逐步丧失,这样下去他会落入错觉的陷阱,终将会栽跟头的。对他而言输不起,栽一次跟头可能就没机会再翻身了。

    其实崔尚书对他甚是疼爱,有些更重的话没说出来。在众多的子侄晚辈中崔含章绝对是出类拔萃的,毕竟对于他这样刚爬出深井,趴在井口看到全新的世界的人而言,最怕的便是尚未站稳身子便又掉下去了。真到那日才是最无奈,死也没人埋。

    看到崔含章眼神清澈能有所领悟,老人家满怀欣慰。

    崔尚书掌管户部十余载,运转天下钱财,说他是神光朝的财神爷也不为过。他自然知道青州三年赋税是什么概念,也能猜到若是没有那位的点头,篪骊街根本是吃不下这笔泼天富贵。但是他对于篪骊街不够厚道的做法很生气,崔含章是鹿鸣巷的女婿,岂能随意被人当枪使,赢了那点小钱还要他自己下本?老人家手里一本账算的是天下钱粮,九州三十二府都是他算盘上的珠子,珠子拨弄打的响;心里也有一本账算的是人情世事,王公贵族市井走卒都是账上流水,流水无声但有迹。

    崔敬拉着他再次入座,笑呵呵的说道:

    “书斋内读书求学用心会意,与先贤,达者,师长神交,行君子之道;走出书斋,便要放下包袱,有舍我其谁之气概,行智慧圆融之举。知与行,咱们要把握住分寸,更要弄清楚了顺序!”

    “不说了,不说了,说多了啰嗦。”

    崔含章如今心思机灵,便借坡下驴。嘴上说口渴要喝杯茶水,实际上眼睛一直瞅着书房目不斜视,崔尚书知道他在打九龙窠雀舌的主意,笑着点头:“去吧,自己烧水自己泡。”

    未等崔尚书把话说完,含章一溜烟的窜去了书房找九龙窠雀舌茶了,放在哪个位置他最是清楚不过。

    烧香点茶,挂画插花,四般闲事,不宜累家。

    先点一块香,一缕沉馥馨香,舒缓俗世烦忧。

    随后用火石点燃竹炭,拿起竹筒轻轻吹旺,暖好炉子,填水洗壶,便静坐赏画。崔敬乃名满太康的金石篆刻大家,但生活用度颇为简朴。一幅行云字画与桌上大小石料便是整个书房内最值钱的家当,世人谁能想到掌管天下钱粮的财神爷日子竟然过得如此简单朴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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贰臣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笔趣阁只为原作者菖蒲君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 第一百二十四章 女婿半个儿-贰臣贼子作者:真真酱,贰臣,笔趣阁并收藏贰臣最新章节 伏天记笔趣阁最新章节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