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含章回到小莲庄时已经是寅时三刻,但大脑一刻也不停歇地高速运转着,即便躺下也是全无睡意。巨蛙鸣天呼吸法让他的吐纳更加悠长有力,而且有报春鼓在旁辅助修炼,效果远胜现阶段他领悟的虎豹雷音,默守心神吐息两个小周天后精神恢复,整个人看起来神采奕奕。

    他走出二楼阳台,临水而坐。夜深人静,冲泡一壶春茶,随着茶香飘荡,静静地梳理着近期发生的一件件事情,把几个线头串起来,想要寻出其中的关联。关心则乱,他隐约感觉的这些事情背后透露着诡异,眼前总是有迷雾遮绕,手里这些一鳞半爪的信息尚不足以推导出事情全貌。

    就在崔含章陷入沉思之际,崔伯悄悄走近小声说道:“姑爷,玄哥儿走了。”

    “啊?什么时候走的?他们的路引怎么办的?”崔含章经他提醒才想起来玄哥儿和赤狄返乡的事情,只是他没想到这两个家伙如此心急火燎,不由得皱眉说道。

    “侯府的云哥儿把路引办好送来的,二更天后也是柏侯爷亲自送他们出城的。”崔伯将事情一件件的说给他听。

    “侯爷等到子时未见姑爷回来,今晚就宿在西厢房那边了,要不要老奴去叫醒他?”

    “不必了!让他好好休息吧!这一天事情多,大伙都累的够呛,崔伯你也歇息吧!”崔含章嘱咐崔伯去休息。

    “黄土埋到脖子的人,以后有大把时间睡觉唠。”崔伯人老了,缺觉的厉害,上半夜歇息下半夜就醒来,醒来就围着院子溜达巡夜。老人家对小莲庄的一草一木都有感情,总是看不够。

    两人闲聊之际,便听到柏言秋的声音传来。“果然是你小子回来了,害得本侯等了一宿。崔伯切点卤菜汤壶酒,我跟你家姑爷边喝边聊。”

    时间一久接触下来,柏言秋便被武道宗师鬼方部大长老浩瀚的武学修为征服。闲来无事便去西厢房与大长老讨教武学,每每被其点出灵蛇枪法的破绽来,修正改良后都能提升威力,让其获益良多。时至今日经大长老点化才知助他功力大涨的还有另外一位高人。然而无论他如何旁敲侧击,大长老都未透露更多信息,只是告诉他有缘自会相见。

    “侯爷稍等,老奴这就去整两个下酒菜。”崔伯佝偻着身子慢慢退走。

    “侯爷功力又有精进,真是可喜可贺!”柏言秋能这么快发觉他回来,这份听力非同凡响,这种精进速度让崔含章艳羡不已。

    “嗨!别误会,都是大长老的能耐,本侯是后知后觉。”柏言秋摇摇头说道,虽说他做梦都想功力再上一层能楼,只是武道一途欲速则不达。大长老明确告知他现阶段须以水磨的功夫将先前的提升融会贯通,此期间最忌讳修心不足,否则的话后患无穷。

    四下寂静无声,星光点点,两人身披狐裘在湖中小亭对饮。

    “古人写诗说手可摘星辰,想必便是这份意境了!”灵武侯一手提壶灌酒斜背在后,一手虚抚星空成摘取状,悠哉悠哉。

    “我本意再留赤狄和玄哥儿一阵子,不曾想两人走的这么匆忙,还是多亏了有侯爷。”

    “赤狄是返乡心切,玄哥儿也想去个安静的地方找回失去的记忆,留在太康度日如年呐!”柏言秋斜靠在栏杆上说道。

    “大长老说了短则三五年长则十年,鬼方部就会崛起两大高手

    。先不去管他们了,茹竞秀的事你们谈的怎样了?”

    “说起这事就闹心,目前情况是死罪已免活罪难逃!”

    “这事还得大伙商议一下,刑部独眼老孙的尸检结论与小五的如出一辙,司马如风暂且接受了凶手另有其人的说法,但并未松口放人。事情的症结在人证曹翔身上,他不归案则洗刷不清秀哥儿的罪名。”崔含章将司马府发生事情原原本本的复述一遍。

    “独眼老孙头,这人我有过耳闻。刑部众多仵作中都奉他为尊,司马家连他都请了,看来对军医小五和府衙仵作的话是半分都不信呐。”

    “谁说不是呢!好在小五比老孙头凶,场面上倒也配合。两人都认为是有高手以暗劲勃发震碎了司马睿的五脏六腑,死时极其痛苦。这种功法伤人于人于无形。”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茹竞秀是他们的小兄弟,于情于理都该保住他,更何况茹竞秀确实没有杀人,如今看来是被人栽赃嫁祸了而已。

    “可我总觉得这事情出的很蹊跷,若说是冲着茹竞秀去的,未免太看得起他了。若说是挑拨背后的茹府与司马氏的仇恨,可这两家本就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崔含章在这点上一直很困惑,此时说出来与柏言秋参详。

    “谁说害你的就一定是仇人?只要有利益,便有出手的理由。此事背后必然有你我不知晓的动机,如今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柏言秋一时之间也是想不出个所以然,但他看问题视角却不相同。

    “对了,白日里听说你去收账了?怎么样,萧靖那孙子没有赖账吧?”崔含章突然想到这茬事,毕竟他也是押注了百万银钱的。

    “他敢?他若敢赖账,本侯一声令下全城的混子敢去抄了萧氏钱庄。”

    “你真够坏的啊!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碰上你柏言秋,算他倒大霉。”柏言秋的竟然想出让渡部分赌债给全城的混子,让他们去抄家。流氓打法,笑的崔含章喷出一口酒来。

    “实话告诉你吧,萧靖昨晚就跑去翊坤宫装可怜了,听说到这会还跪在殿外受罚呢!是萧居安出面清账还钱,他们调集了全城的库银也才还了一千万两银钱,还有两千万两打了欠条,说是回晋安请示老太爷后筹钱。”两人干了一杯,吃着卤水花生,话题自然聊到赌账上。

    “三千万两银钱可是泼天的财富,抵得上青州三年赋税总额了,这种赌局恐怕是要捅到上面的。咱们这样干会不会得罪皇后娘娘和康王殿下,毕竟他们办的马球会,咱们用来赌钱,还把萧氏给坑的这么惨?”这笔巨额的赌金令人震撼,是崔含章生平仅见。不愧是太康门阀,气魄财力都让人望尘莫及。只是他也略有隐忧,说话间用手指了指头顶的星空。

    “干都干了,害怕有个毛用。你也不用太过担心,法不责众,咱们充其量是杀富济贫。皇后娘娘是很生气,但更生气的是萧靖的无能。”

    “首先,这事情是萧靖挑起的,他以为左手掏钱办场马球会哄了皇后娘娘开心,右手就从我们篪丽街头上搜刮埋单。温逐言那一场可是坑了三大柜坊整整一千万两银钱呐,那会也没看他可怜。”

    “其次,这盘赌局咱们没吃独食。太康城参与这事的少说也有十几家,便是康王那边也有一份,表兄弟不是还带了个表字嘛。萧氏该反思的是为何这次太康城里有这么多人落

    井下石,恨不得生吞活剥了他。”

    柏言秋这两点说的中肯,若非他有害人之心,也不会被众人反击围殴。康王参与赌局的事倒是令崔含章大吃一惊,原来两人之间早已生嫌隙,绝非表面看到的那样和谐,日后当好好利用这一点。

    “还有最重要一点,含章你可知?”柏言秋啃了只卤鸡腿,手捏骨头指着他问道。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崔含章看他笑的不怀好意,不由得笑骂道。

    “你灵武候背后站着篪丽街上的世代将门,更是联合了太康城半数的豪阀下这么大一盘棋,我可猜不到。别兜圈子了,快点说说看。”

    柏言秋很受用他的夸赞,哈哈大笑,灌了一口老酒笑吟道:“我亦无他,唯交份子钱尔!”

    崔含章有些莫名其妙,“交份子钱?跟谁交?谁敢要你们篪丽街的份子钱?”

    “平时聪明劲都哪去了,你说谁敢收篪丽街的份子钱?咱们头顶这片天谁是老天爷啊?”

    一语点醒梦中人,难怪柏言秋半点不怕,一副没事人的样子,还要带队大摇大摆的去萧氏钱庄收账。只是事情超出了他的想象,这背后还能牵扯到宫里,着实让人意想不到。

    “养鱼呢?干了啊!”柏言秋催他干掉杯中酒,再容他慢慢消化下这条震撼的消息。虽然说得容易,但做起来却是太难太难。天时地利人和,缺一样都会功亏一篑,而且更考验的是主事人对于人心鬼蜮和赛场局势的掌控能力。

    柏言秋与自家兄弟从不端着,再次开口说道:“本侯虽然有些面子,但可调度安排不了这么大的局。半路上篪丽街各府的主事人都参与进来了。便是关于那最后一分隐患,也是关府二爷爷和折府老太君去宫里搞定的。”

    “枪炮一响黄金万两,打仗是要花钱的,萧氏可是百年皇商,拿点钱充饷不应该麽?”

    “与其说萧靖是输给了我,不如说是输给大家的。嚣张跋扈为谁狂,因果到头终自伤。平日间得之无理,他日之无常。”

    “这话是哪位老爷子教的啊?说的这么中正平和,淡泊名利。”崔含章觉得能说这话的必然是有岁月经历的智者,乃是真佛只说平常话,以他们这个年纪还沉迷在耍狠斗勇的阶段呢。

    “承认本候淡泊豁达能死啊!你懂的,本侯起初胸无大志,就想做个富贵闲人,奈何总有人不开眼呐。”柏言秋翻了个白眼给他。

    崔汉含懒得理他,呷了一口热酒悠悠说道:“最近的事情有些多,我得再调两营兵马入城控制局面,侯爷就好好准备后天的大婚,莫要让人觉得怠慢了林府二小姐。”

    “一切都在本候的掌握之中,含章不必担忧。羽林军在城内驻扎了骁武营等三营兵马,便是有些个魑魅魍魉也注定翻不起水花。”

    “曹翔这人便是掘地三尺,我也要揪出来他,两方人马都拿不住他,不该是无名之辈。”崔含章还是对太院学子曹翔的失踪耿耿于怀。

    “八成是进了鬼市,我已经让人去太院调他的学籍档案,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柏言秋打了个酒嗝。

    “鬼市.....”崔含章口中念叨着,眉头皱紧拧在一块了。太康城内有这样一座神秘而又强大的法外之地,着实令人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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