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在两位大人入内室商议之际,易容装扮成茹鹚护卫的军医悄悄靠近司马睿的尸体,趁着四下无人开始检查尸体。

    崔含章对太康府衙的仵作自然信不过,来之前便已叮嘱务必要弄清楚司马睿真正的死因,故而自打他进来后便瞄着停尸正堂的司马睿暗暗观察。

    军医小五见得最多的便是死人,常挂在嘴边的话便是:“活人麻烦,死人简单,尸体会把事情说的明明白白的。”

    小五是边关军户子弟,父母早早死于战乱中,无依无靠索性早早投军,跟在老军医身边学了一身捡尸的好手艺。当初幽云城内便是他把崔含章从死尸堆里背出来的,更是在嘉桐关照顾他们期间得到牧神医的指点。小五天资甚高,对于人体医理的认识远超普通郎中,牧神医爱才之际动了收徒的念头,怎奈小五一心跟着游骑军,不愿跟神医游方四野。

    当初牧神医走之前留下手札一册和一句话,“是生是死就看他们俩的命了。”捡尸人小五凭借手札慢慢的将药理医理融会贯通,愣是将两位半只脚踏入从鬼门关的人拉了回来。

    军医小五漫不经心的围着司马睿的尸体绕圈观察,只见尸体脸色苍白,眼角皱纹折起,手背呈紫黑色,显然刚停尸不久,还尚未收拾打扮,一切还保持着死时的状况。

    小五快步走到尸体面前隔着白布摸下去,胸骨软弱无力,腹部鼓胀,掀开裹尸布后在手臂上有尸斑出现了,看瞳孔放大的情况和尸斑结合反推,估计死亡时间应该是在两个时辰以内。

    军医小五在来太康之前每天便是与死人打交道,大部分尸体上手一摸便知死因,只是眼前这位司马少爷死的着实奇怪,而且死的时间也跟说的对不上。他记得牧神医说过,碰到这种情况一定要动刀开膛验尸,只是此时在司马府是他若动刀解剖尸体的话,估计会先被司马府的家丁给乱刀砍死。

    “你在乱摸什么?”此时司马礼安抚好母亲后,便赶来前厅。远远的便看到有一侍卫围着二弟尸体打转。

    “大少爷息怒息怒,这是茹大人的贴身护卫。”站在门旁的太康府尹藤如海听到声音,立刻走出去迎上前解释道。

    “司马大人与茹大人在内室商议事情,我二人只好等在外面。”

    “离我二弟远些!”司马礼一把推开藤如海,大步迈进正堂,用手指着小五喝道。

    小五常年行走于边关战场捡尸,须时刻提防流矢暗箭,自然耳听六路眼观八方。自司马礼甫一出现他便立刻后退滑出去立在墙边,整个人敛眉低目气势萎靡。

    幸得藤如海在一旁腆着笑脸,不停的作揖赔礼,外加小五眼疾手快没被抓住现行,总算是安抚住司马礼。

    “来人,加派人手给我守住这里。”司马礼此时不敢放任外人与其弟尸首同在正堂,立刻招呼众奴仆前来站岗守卫。

    却说另一边崔含章与柏言秋趁着黑夜掩护,未到二更时分换上夜行服后悄悄潜入了府衙大牢。府衙内外警戒松懈,但入了地下牢房后则是另一番景象,五步一班十步一岗,狱卒明显对两人的到来十分警惕。若非前面有人带路,八成会以劫狱的对待,少不了一番血战。

    “这位府尹大人很懂孰轻孰重嘛!”崔含章虽然对藤如海软柿子做派有所耳闻,但以今晚所见却大有不同。

    柏言秋呲嘴一笑,指着心口位置低声说道:“坐稳太康城府尹位置的人可不是无能之辈,便是你我想干好这份差事也不容易,主要是这儿累。”

    太康城情况复杂龙蛇混杂,豪门勋贵的家丁奴仆都自认高人一等,等闲衙门的差官想要进门很不容易,更别提碰到盗抢凶杀等案件想要进去拿人了。太康府衙夹缝求生,处置其事情来自有它的一套生存法则。

    “两位,往前走最里一间便是茹少爷的监号。”带路的狱卒说完这句话,便自行退去。

    前方的通道两侧油灯火苗忽闪不定,牢房内阴

    暗潮湿,甚至能听到滴答水声,他们二人见到茹竞秀时,他整个人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竞秀!”

    “竞秀!”他们两人排着门栏喊着他。

    茹竞秀自从眼睁睁看着司马睿痛苦倒地失去呼吸到被收监入狱,脑中一直处于懵圈的状态,他甚至都不知怎么被衙役带走的。

    好在衙役狱卒都没有敢为难他的,当朝大学士兼吏部尚书的独子,能吃几天牢饭呢?太康府衙自上至下个个都是人精,说好听点生就一副玲珑心肝,知进退明得失,说难听了那就是两面三刀,对待贵人都极有分寸,一提一放拿捏的恰到好处,处处彰显有礼有节;对待平头百姓那自然是官老爷做派,威严执法各种刑具如数家珍,用其刑来都是往死里招呼。

    太康府衙地牢与暗河水道相连,湿气很重,又有水牢之称。茹竞秀才进来三个时辰,他便浑身冰冷四肢痉挛抽搐。此时忽然听到有人唤他,费力睁开眼看到是柏言秋和崔含章后,他百感交集一股心酸涌上心头,手脚并用的爬过来抓住他俩的手臂,可怜兮兮的说道:“柏大哥崔大哥,你们一定要救我出去。”

    崔含章做过牢也受过大刑,自然能体会到他那份恐惧。一把抓住他的脖子安抚道:“竞秀,你要坚强,吃好喝好不要害怕,千万不能垮了身体。有我们在,一定想办法救你出去。”

    柏言秋递过去一壶姜丝热酒,开口说道:“你先喝下去驱驱寒气,茹尚书已经去司马家赔礼商议,托付我们进来看你。”

    茹竞秀总看到他俩如见亲人一般,不自觉的热烈盈眶,接过热酒仰头便喝了。姜丝热酒最是暖身驱寒,缓过劲后他再次说道:“两位哥哥,我家母亲大人可还好?”

    “茹夫人就是有些伤心过度,这会已经安抚下来了,如今当务之急是你要把事情的原委说清楚。这样我和你柏大哥才能想办法帮你。”崔含章耐心说道。

    “两位哥哥一定要相信我,是司马睿他们三人先动手的,我是被逼无奈自卫还击。”茹竞秀一脸着急,快速说道。

    崔含章拍拍他的肩膀,“先别急,慢慢说,说清楚点。”

    “白日里大伙组织去夷茅峰看桃花,我跟司马睿三人拌过口角,当时许多同窗都在也就不了了之了。酉时回到太院寝舍后,他们三人趁着四下无人便来找茬,先是吵了起来后来他们动手打人。我当时想不能吃亏白挨打,既然打不过他们三人我便逮着司马睿打,乱战中不知怎么打到了司马睿胸口,然后他就捂着心口倒地不起了,另外两人起先没发觉还在打我,后面发觉后便大声喊杀人了。我当时本身被打的很惨,热血上头脑子里懵懵的,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打死了人,司马睿平时嚣张跋扈,怎么会那么不经打。”茹竞秀到现在都没想明白,司马睿会被三两下拳脚就打死了,明明他是挨打最多的一个人,反倒没啥事。

    柏言秋与崔含章听完他的回忆都觉得事情太过简单,“你确定当时司马睿是先倒地的,他们过了一会才喊的杀人了?”

    “是的!当时我也被打倒在地了,躺在地上我看到了司马睿捂着胸口慢慢倒地,只是他那会还一直喊着打死我。”茹竞秀捋了捋头发,努力的回忆着当时的情形。

    “后来怎么发现司马睿死了的?”两人同时开口追问他。

    我当时隐约听到

    “曹翔在喊司马睿死了,茹竞秀杀人了。”

    “再然后,我就被逮到这儿了。”

    崔含章与柏言秋对视了一眼,立刻打断他:“等等,你是说司马睿捂着胸口倒地的时候还在喊要打死你?”

    “是的,我能听见他的声音。只是后来曹翔他们用脚踢我的头,挡住了视线。”茹竞秀思考片刻后,确定的说道。

    “以秀哥的三脚猫功夫断然不可能在三人围攻下还能打死司马睿,司马睿倒地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最关键的。”柏言秋迅速的梳理案情分析说道。

    “确实如此,哪怕是不巧打到胸口心脉也只会造成短时间内气息紊乱,秀哥拳脚轻浮,休息下就能缓过来。而且司马睿倒地后还能大喊大叫,指挥曹翔等人继续踢打秀哥,这说明他只是瞬间的心口疼痛胸闷气短,缓过一口气就没事了。崔含章顺着他的话进一步推测说道。

    “问题应该是出在司马睿倒地之后,秀哥儿看不到情况的时间段内。”两人都一致的认为这其中有鬼,只是目前不知道司马睿的真正死因,无法进一步分析推演。

    “秀哥,先委屈你继续吃几天牢饭,这事情我们去查清楚一定帮你洗脱冤情。”崔含章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但一时半会没法查清楚,便语重心长的对他说道。

    柏言秋怕不用狱卒用刑,他自己心里先垮了,拍拍他的肩膀说道:“我已经打好招呼,你安分守己呆在这里,不会有人来找你麻烦。关键是下次未见到我们之前,什么话都不要说,更不要承认司马睿是你打死的。”

    “两位哥哥你们有所不知,这牢房里暗无天日,又冷又潮,我是一刻也不想呆下去。父亲大人忍心我在此受苦,就不能把我捞出去麽?”茹竞秀一分一秒也不想待在这个水牢里,光是听别的烦人鬼哭狼嚎就让他心惊胆颤。

    “茹大人此时不便直接来水牢看你,他在外面需要应付的事情远比这里凶险,你要还信不过我和你崔大哥麽?不经事,你也不会成长,我会让人给你带几床棉被过来,姑且熬一熬。”柏言秋对茹竞秀的软弱胆怯有些失望,但想到他一个刚刚及冠的公子哥遭遇这等祸事,这番表现也属正常了。

    柏言秋与崔含章安抚住茹竞秀后便起身离开,两人出的牢狱便看到正等在门外的府尹藤如海。

    “两位大人有事尽管吩咐,但凡是如海能做的,一定万死不辞。”藤如海一把年纪了竟然如此卑躬屈膝,看的崔含章不由的佩服他。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柏言秋也不与他客气,上前说道:“秀哥儿在里面怕冷,劳烦藤大人派人送几床棉被进去。”

    “侯爷放心,下官即可差人去办。”藤如海一脸小心,说的极为谄媚。

    “这几日还请藤大人护住秀哥的安全,务必小心有贼人前来行凶。”崔含章感觉县官不如现管,茹竞秀的小命暂时捏在府尹的手中,对他还是要客客气气,上前抱拳说话找补一下。

    “崔大人折煞下官了,茹公子受冤入狱,藤某一定要照顾周全,这点请两位放心。”藤如海不愧是八面玲珑,说话办事滴水不漏。他一个从五品竟然向同级的崔含章自称下官,也当真是豁得出去。

    “藤大人辛苦辛苦。”崔含章不敢怠慢,再次抱拳回礼。

    “茹大学士那边与司马家谈的如何了?尸体停放何处?”柏言秋看不惯他们二人的虚与委蛇,不耐烦的打断说道。

    “茹大学士与司马大人商议如何,下官不知。但司马家同意再次验尸,只是尸体不能离开司马家。如今小五先生还在那边仔细勘验尸首。”

    听他这样说,两人都觉得事情十分棘手,想必司马如风铁了心的不会交出尸体。茹大学士毕竟是饱学大儒,拉不下脸面行非常手段。

    “走,咱们去司马家看看情况,事情既然管了就得管到底。”柏言秋打定主意要管下去,知道此时必须去支援茹大人,否则尸检难以顺利进行。

    柏言秋刚要走便被崔含章拦住,只见他说道:

    “侯爷稍安勿躁!既然小五还跟在茹大人身边那就不用太过担心,咱们分头行动,你去支援嘉康和霍光那边,一定要拿住那个曹翔。我去司马府支援茹大学士,我了解小五的能力,由我配合也许会事半功倍。”

    柏言秋略微思索片刻,点头说道:“如此也好,咱们分头行事。”

    两人与府尹大人告辞后,便再次潜行翻墙而去,看的藤如海不由得苦笑道:“府衙府衙,来去如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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