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令兵连夜离开,陈健来到了那群被甄别出来算是自己亲族的俘虏中。

    四千多人惊恐地看着陈健,里面也是有些熟人的,就算不是熟人也没人不认得陈健,颇为别扭地喊了一声姬夏。

    陈健在亲卫的护卫下随意喊过来一个俘虏,问道:“你们为什么要打我们啊?”

    俘虏摇摇头道:“首领让我们打,那就只好打了,不然还能怎么样呢?姬夏你不是要把我们都杀了?咱们可都是亲族啊。姬夏能够从东夷救数万亲族,应该不会杀死我们。”

    陈健哈哈笑道:“你这么说,肯定不是你们粟岳首领亲近的家庭。要不然你该恨我才是。你姓粟?”

    “嗯。”

    “平时做什么啊?”

    “种田。居住在粟城,帮着亲贵耕种土地和公田,这几年他们都有铁器耕牛了,我们又没有,便借着他们的农具耕牛用。要先种公田,再种亲贵的土地,最后种自己的。打仗的时候我们跟着打,打得好首领说可以分给一些耕牛和铁器还有土地。”

    那俘虏说了几句,叹了口气道:“其实耕牛铁器垄作挺好的,这是姬夏的大功勋。可是在没有这些东西之前,首领还需要询问我们很多事,自从有了这些之后反而不好了。”

    “原来打仗,都要我们跟着出征。现在呢?一部分人有了耕牛铁器奴隶,他们常年操练,打仗的时候他们才是决胜的主力,我们只要拿着戈矛跟着就行。原本大家都是一姓之人,如今却逐渐疏远了。我想着,要是还是以前放火烧山种植的时候,大抵首领也会在与夏国交战前问问我们这些族人的,如今只要告诉我们一声,只要那些有牛有铁有地有奴隶的人同意就行了。”

    陈健啧了一声,反问道:“你不喜欢牛铁垄作?”

    “喜欢。但是那又不是我的。没有这些东西之前,有什么事至少首领会询问我们,如今却都不需要询问了。我跟着出征,既是首领要求的,也是希望能立下些功勋,得些赏赐。”

    “其实我们是不喜欢出来征战的。打胜了,奴隶也分不到。正是种植收获的时候,我们离了家没人给种地;而那些有奴隶的则靠着奴隶种植。越打,我们越发穷困,有奴隶的就越发富足。”

    “其实我也听了姬夏在夏国做的一些事,其实我不反对有奴隶,但我反对我分不到奴隶。既然分不到,其实有没有奴隶就都一样了。要么以后打仗,只让有奴隶的去,我们这些没有奴隶的不去;可既让我们去打仗,又不分给我们奴隶,打来打去到最后我们这些没有奴隶的就要欠下许多钱粮,首领又不会让他的奴隶在我们打仗的时候给我们耕种。”

    “我是因为知道姬夏把我们当亲族,夏国也没有抓人当奴隶的习惯,所以才不惧怕。不知道姬夏什么时候放我们去呢?”

    陈健笑道:“快了。得先让你们明白为什么你们的首领和首领亲近的人越发富足,你们逐渐疏远的道理。”

    又转了几圈,随意挑选了几个俘奴又询问了一番后,陈健心中基本有数了。

    这五千俘虏中并没有太大的奴隶主,那一阵排基本上将那些人打没了;也没有太多拥有少量奴隶的小奴隶主,羽林卫的冲击将那一批骑马的打死了不少,剩下的都逃得没了影子。

    剩下的基本都和第一个俘虏差不多的情况,属于首领说要来打就来打,顺带着希望自己能得到一些赏赐。

    他们连自耕农都算不上,属于曾经拥有一定政治权利、如今铁器耕牛加速了阶层分化后丧失了政治权利、算起来是自由的国人同族、但内里已经沦为了城邑新贵族的农奴附庸的一批人。

    时间越久,他们成为农奴的可能性也就越大,正如那个俘奴说的,既想让国人征战,但是战利分配又不公,到头来有奴隶的有人耕种,没奴隶的田地荒芜越发贫困。

    原本需要所有族人一致征战,自从陈健弄出了战车战马之后,就变成了打仗需要少数人决胜、后面的跟着冲击就行。既然决战的主力是中小贵族,只要首领脑子没有问题,都要在政策上偏向于那些中小贵族,否则怎么打仗?

    娥卫两城变革能够成功,一是靠着夏城,各种工具充足,近水楼台积累了足够的财富,还有陈健帮着制定了变革的办法,足够的识字数数可以作为简单官吏的人;二是仿照夏国的模式弄出了新的赋税制度,弄出了一大批自耕农或是将奴隶重新分配保证每个国人亲族都是小奴隶主,以此换来了更多的士兵。即便这样,也是用了三四场叛乱换来的结果,而不是毫无阻力就变革成功的。

    粟城之类的城邑太大太久,想要变革也就更难。即便粟岳有心遏制那些亲贵,可是将他们都赶走杀掉剥夺权利均分财富,那他凭什么获得其余城邑中小贵族的支持呢?又凭什么反驳夏国的制度,以此来凝聚更多的既得利益者和夏国开战呢?

    这几年随着技术的传播,原本各个城邑的国人民主政治逐渐消亡,那些首领的直系亲属、中小贵族逐渐左右了城邑的决策:粟岳也因此为理由得到了很多人的支持。粟岳只是那些中小贵族和城邑首领选出的代言人,他失掉这些人的支持比不过夏城,也只能依附夏城,所以粟岳是最没有办法变革的一个人。

    他要是变革了,他还是粟岳,但却不是众多城邑认为可以做诸部首领的粟岳了,自然大家会选出一个和他们利益相同的人。从几年前开始,粟岳也就不再是所有粟姓人的首领,而是一部分粟姓人的首领了,剩下的大抵已经不太配姓粟了。

    大体摸清楚了这些战俘的情况后,陈健到营地,找了宣传队的人,定下来瓦解那些人的基调。

    他们不是奴隶,所以不能用太尖锐的仇恨,只能痛斥首领分配不公、揭穿首领祭司们如何攫取了大量的财富、那些公产的土地又有多少沦为了首领和直系亲属私人的种种。

    对这种煽动仇恨和不满的事,陈健很擅长,有时候这些东西毫无意义,有时候却又意义非凡。

    反正他是不准备用那些中小贵族和所谓的亲贵祭司管辖族人,做起来也就没有什么可以担忧的。总要得罪一些人的,反正得罪的人在夏国今后也没有立足之地,也不依靠他们打仗,更不依靠他们管理,那为什么还讨好他们呢?

    抱定了这种想法,陈健带着大军在营地等了几天,等到支援的夏国农兵赶来,顺便思考着用什么理由痛斥粟岳的罪恶。

    攻下粟城和其周边的城邑毫无问题,问题在于如何才能最低限度减少城邑的反抗不满,迅速消化掉这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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