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廿三,夏城的使者将陈健要兴兵救卫的消息传到了娥城,娥钺在听完信使的转述后,告诉信使自己将会领八百人跟随陈健一同出兵,日子就定在六月初八。

    信使离开后,娥城中有些颇为不解。

    “卫城远在西南,即便西戎人攻破了卫城,尚有夏城阻挡。我们出兵救卫,并不值得。”

    娥钺皱眉道:“这次姬夏出兵救卫,一旦成功,卫城将和夏城走的更近。如果我们不出兵,夏城自己前去解围,那便是我们违背了盟誓,并且激怒了卫城。一个夏城咱们已然打不过,若是再加上卫城,两城以违背盟誓的理由攻打我们,我们又能怎么办?”

    “昔日与夏城盟誓同仇,我不出兵,城中人会觉得是我违背了盟誓。真要是夏城与卫城合力攻打,城中人也未必愿意拼死一战。”

    “如果我们和夏城一同出兵解救卫城,卫河总要拿出一些粟米奴隶感激,甚至于那些西南靠近西戎人的村落也会割给我们几个,以求将来西戎人再来侵犯的时候会伤及到我们的利益,这样将来我们就会和西戎人征战。这一战之后,卫城也只能跟在夏城与我们的身后。”

    那几个人摇头道:“娥钺,你只想到了打胜,万一败了,卫城城破,我们也会折损人手。卫城破了,就算卫河感激,又拿什么表示谢意呢?”

    一直默不作声的数九摇头笑道:“战败?你们想想上一次姬夏派使者来借我们的奴隶时,可曾说过一点要出征的话语?”

    “没有。”

    “这才短短二十余天,难不成姬夏会忽然改变主意?自然不是,他肯定是早就想要出兵了,只是在等待机会而已。既然上次没有说让我们一同出兵的事,那就证明他有办法靠夏城就打败那些西戎人。如今忽然告诉我们六月初十之前必须出征,若是我们准备不足或是难以出征,那曲在我们违背盟誓,将来夏城便有了许多借口,真要是获胜之后联合卫城来娥城问罪,我们又打得过那些人吗?”

    那几人虽然向来信服数九祭司的判断,此时却也有些不信,嘟哝道:“夏城一共才多少人?相隔三四百里,长途劳顿,难道他姬夏真的能够靠那几百人解卫城之围?”

    数九无奈道:“上一次草原诸部来袭,我们以为夏城就算要胜,也最多是惨胜,那些草原人有马,总可以逃去。结果呢?夏城不但大胜,还俘获了众多奴隶。夏城的事,难道是可以用常理去推测的吗?”

    她接着说道:“这一次出兵只给我们二十天的时间,走到夏城还需要几天,短时间内我们又能集结多少人?一旦获胜,我们去的人少,夏城去的人多,卫河便要感谢,也要感谢姬夏,然后才是我们。打仗,要么是为了奴隶,要么是为了土地,打完仗后怎么分?还不是看谁出的力气大?”

    一番话下来,娥钺也深以为然,叹息道:“我本以为姬夏不会出兵,没想到他竟然忽然决定出征,没有早作准备,这次出征八百人已是极限。数九说的很对,当我知道姬夏要出兵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一仗必然获胜,卫城必然会给两城众多奴隶粮食。你们随我出征,一定要勇猛果敢,若是能够在功绩上压过夏城最好,若是压不过,也不能差太多。”

    周围人已然明白过来,齐声应。

    或许是夏城古怪的地方太多,也或许是上次阳关之战六百破三千的震撼,竟然娥城的众人也有了些莫名的信任,总觉得陈健既要出兵,那肯定又会是一场大胜。

    阳关之战和夏城崛起的事不只是娥城知晓,被围困万千的卫城当然也知道,所以当初城邑被围的时候,才抱着希望让人冲出城去求助。

    只是已经过去了月余,一点消息都没有,西戎人继续在城外驻扎,并没有毁掉田地中的庄稼,也不急于攻城,似乎是想要将卫城彻底困死,等待秋天的收获。

    两个月前卫城内乱的风波已经平息,那些叛乱者的谎言引起了一些波澜:杀死卫河换一位首领,与西戎人盟誓和平,便可撤兵

    传播这些话的人大多都死了,大多数人不会去想这背后是真是假,甚至很多人不会去思考,只会听别人如何说。说得人多了,那就一定是真理。

    受伤的卫河用尽了所有的手段稳住了局面,可卫城内仍旧不安稳。常年积攒下来的老卫城有姓氏的人和新的卫城没有姓氏的人的矛盾,在卫城连连获胜的时候,这些矛盾被上升期带来的利益所掩盖,如今城邑被围,终于有些不满和怨怒出现。

    既然卫城是众人的,需要我们一起守城,那么将来再征战分配土地奴隶的时候,为什么还要区分对待有姓和无姓的呢?

    除了这些矛盾,大量的西戎人奴隶也是一个不安稳的因素,卫城的军事制度导致了巨大多数的城邑生产是由奴隶完成的,这些西戎人奴隶也被围在城中。

    在卫河重伤的时候,曾有卫城的人看着外面的西戎人,想到了一个好办法:给这些奴隶发放兵器,让他们出城和西戎人决战。

    卫河在听到这个消息后,气裂了伤口,流着血将城中的人叫在了一起。

    “这个办法绝对不行,以后谁也不准想这样的办法。你分给他们武器,这武器上沾染谁的血又是你能决定的吗?一旦发放了武器,这些奴隶或许就会和外面的西戎人站在一起,攻下卫城。”

    被指着的人有些不服气地说道:“我们可以许诺给奴隶们土地和自由,他们会为了这些东西打仗的。”

    卫河叹了口气,互相想起那天派人出去救援时找到自己说了几番道理的渊,那只是个无姓的牧牛人,也只是谈了几句,可这见识却要比自己的这些亲族要高。

    “父亲留下了卫城,也留下了卫城的法度。一棵树要有根,才能枝繁叶茂。卫城的根是什么?是卫姓亲族,是卫城的这些人每日训练厮杀,靠奴隶们种植土地,这就是卫城的根。”

    “你让奴隶拥有了土地,让奴隶打仗,计算他们不能和西戎人一同攻打咱们,十年后,奴隶们有了土地,奴隶们可以参军打仗,那么族人又怎么愿意去训练吃苦呢?反正打仗有奴隶,那就让奴隶去打仗好了,我们睡着女人在家里喝酒岂不更好?到时候即便还有法度,可又有几人能够遵守?真到那一天,卫城的城墙还在,可卫城的人却没了。”

    那人仍旧不服气,说道:“夏城和娥城并不是这样,我听说娥城中一部分人也是原来的奴隶。”

    卫河急道:“有的果子是苦的,酿酒的时候需要加些香草掩盖苦味;有些果子是甜的,酿酒的时候要注意不能酿酸了;都是果子,酿酒的办法还要根据苦甜而不同,治理城邑难道能一样吗?这些话以后谁也不准提,谁要提了,就是在撼动卫城的根基!”

    “可是西戎人太多”

    “多又怎么样?今天发给奴隶武器和土地,打败了西戎人,十年后卫城还是会成为西戎人的卫城,那些奴隶难道会忘了他们体内的血吗?勇士要死,也要死的痛快些,难道有勇士愿意瞎了眼睛、残了手脚,只为多活十年吗?再说,卫西已经出去求援,姬夏和娥钺会出兵的!”

    从未有过的严厉措辞让那些人不再多说,然而卫河心中对于自己最后说的那句话心中也没有底,姬夏和娥钺真的会出兵吗?

    几天后,卫河拖着还有伤的身体,出现在了城墙上,将所有的卫城人叫在了一起,除了奴隶,不论是那些有姓氏的还是没有姓氏的,都已齐聚。

    城外的西戎人离得很远,但人数众多,城中经过内乱和奴隶的不稳以及那次山谷伏击战的惨败,已经难以调动机动兵力出城和西戎人决战了,城中的奴隶不能都杀了,所以要分出大量的人去看管那些奴隶。

    城中的人没有绝望,但却有些恐慌,纵然粮食还够,可到底要被围困到什么时候呢?那些西戎人村落的土地再有几个月就要收获了,自己的私田和城邑的公田也在城外,到时候都会被西戎人带走。

    出去求援的人许久都没有来,虽然没有人说,可很多人心里都知道,那些人或许死了,根本不会有人来救他们。

    守在城墙上的那些无姓的人无精打采,之前传播的那些谎言卫姓亲族相信的很少,或者说相信的是为了自己群体的利益而去相信,但这些无姓的人却有很多相信的。

    既然以前打仗分奴隶的时候,你们卫姓的亲族可以多分多占,我们只能喝口汤,平日还要劳作,那么这卫城是你们的,不是我们的。

    卫城南边就是大河的一条河岔,卫城有一些吹起的羊皮可以洑渡,可是这些羊皮筏子大多都是卫姓亲族的,真要是城邑被攻破的那一天,那些人或可一走了之。

    当卫城之前攻打西戎人的时候,强盛的武力和卫姓亲族吃肉之后剩下的汤水能够让这些无姓的城民满足,可如今种种猜测和不安中,城邑被围,解围的人迟迟没有音讯,终于让这些人有些兴致索然。(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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