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紫戎装,犹带猎杀后的血气。

    袍角翻飞,大步流星往里走时,仍侧着脸与身旁人言笑。

    不经意转过脸,含笑的眸光一滞。

    和他身边所有其他人一样,蓦然怔住。

    但池长庭的怔愣只有一瞬,随后笑了起来。

    双眸微弯,唇角如钩。

    “朱师妹,别来无恙!”

    语气微懒,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朱弦面无表情地挪开目光,同池棠淡淡道:“我先走了。”

    “啊?哦……”池棠有点反应不过来,“那个快马——”好像还没准备好……

    话没说完,朱弦已经昂首阔步、目不斜视地朝着门口的空当走去,仿佛没有看到站在门口正中的一众人等。

    池长庭笑了一声,在她即将从身旁越过时,漫不经心将手抬起。

    “噌——”

    手中佩刀横出半截,恰恰拦在朱弦身前。

    他转过脸看她,笑吟吟道:“今儿猎了獐子、马鹿、野雉,还有黄羊,想吃哪个?”

    朱弦惊讶转头看他。

    这人有病吧?他们不是闹得老死不相往来了吗?

    池长庭又笑了一声,拿着刀鞘将她撞退一步,抬头朝呆滞在原地的女儿喊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带你师叔进去歇息?”

    “啊?哦!”池棠愣愣应了一声,忙不迭上前抱住朱弦的胳膊,用力往里拉。

    朱弦下意识挣扎了一下,瞥见他含笑的模样,忽又使不出劲来。

    池长庭同郭雍等人打了声招呼,背着手跟在她们后面,闲闲笑道:“听说你们中午急匆匆回来了,烤好的羊腿也没吃上,我们晚上就吃烤肉,如何?”

    “好啊!好啊!”池棠高兴得连连点头。

    中午那只烤羊腿的香味她都闻到了,为了朱师叔的美貌不被人发现,还是忍痛离开了。

    “今天猎了不少,想吃哪个?有獐子、马鹿——”

    “都要!”池棠不嫌多。

    池长庭笑道:“那就都烤了!”

    “黄羊要清炖!”朱弦突然回过头,挑衅地看着他。

    池长庭笑了笑,点头:“好,那就清炖!”

    朱弦再次惊呆——

    ……

    “你爹不是在山上中邪了吧?”朱弦忍不住问道。

    “你才中邪呢!”池棠不满地瞪了她一眼。

    “他没中邪笑什么笑?”朱弦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池棠想了想,笑眯眯道:“爹爹可能是突然看到师叔,喜不自禁!”

    “呵!”这种话朱弦能信?“我觉得他一定有不可告人的企图!”

    “什么企图?”池棠好奇地问。

    “不知道!”朱弦回答得很干脆。

    “那你打算怎么办?”池棠问道。

    “我要静观其变!”朱弦正色道。

    “哦?”池棠打量了她两眼,“真的不是舍不得走?”

    朱弦猝然变色,立即起身要走。

    池棠忙扑上去抱紧她:“不是!不是!别走!别走!是我舍不得师叔!是我和爹爹舍不得师叔!”

    朱弦回头瞪她:“不许提你爹!”

    “好好好!不提不提!”

    池棠好声好气将她哄回来坐好,才小心翼翼问道:“朱师叔,上回我爹去救你……后来你们吵架了?”

    一提上回,朱弦的脸色就冷了下来:“没有!”

    “没有你怎么不让他顺便把董原的令牌带回来?”

    朱弦面色一僵:“我忘了……”

    她确实是被池长庭气得忘了,一直到逃出好远才记起令牌的事,可身后还有追兵,她也不可能往回跑,只能先带回七凤谷。

    “这次出山的时候,我悄悄回了趟骊山,把令牌埋回去了!”朱弦赔笑道。

    现在埋回去还有什么用?

    池棠叹道:“还好也没出事,下次碰到董原,你可要好好跟人家道歉!”

    朱弦连连点头。

    “所以真的不是跟我爹吵架气忘了?”池棠又问。

    “不是!”朱弦面色一冷,打死也不承认。

    池棠眸光微闪,道:“我想也是,我爹这么好脾气,又稳重识大体,怎么会跟你吵架?”

    “呸!”朱弦大怒,“他好脾气!他识大体!难道都是我胡搅蛮缠?我活该?”

    池棠“哦”了一声,道:“真的吵架了啊……”

    朱弦面色一僵,冷哼一声,别开脸。

    池棠不太明白:“我爹冒这么大的危险去救你,这么感人至深的时候,你们是怎么吵上架的?”

    “谁跟他吵架了!”朱弦瞪了她一眼,忽然,红了眼,“他说我惹祸,让我不要再回来连累你们……”

    池棠愣了愣,不敢置信:“爹爹、爹爹真这么说?”

    “我还能诬陷他不成?”朱弦含怒道,一双眸子水光潋滟,委屈极了。

    “不是不是!”池棠慌忙拿了帕子为她擦泪,“爹爹怎么说这种话?太过分了!比何叔叔骂媚娘还过分——”

    “何必怎么骂媚娘了?”朱弦一边擦泪,一边倒有兴致问别人。

    池棠简单说了一遍,逗得朱弦咯咯直笑:“何必真是优秀!对着个小美人儿也能说出这种话,哈哈哈……”

    这话说得池棠颇为感慨。

    她爹对着朱师叔这么个大美人儿还能那么说呢!岂不是比何叔叔更优秀?

    出于一种父债女偿的心思,池棠将桌上的樱桃盏殷勤捧到朱弦面前,柔声道:“朱师叔,我爹确实太过分了,回头我说他去!你别理他,我这就给你备马,你尽管走,他要还拦你,我让东宫暗卫给你开路!”

    朱弦呛了一下,咳了好几声,才吞吞吐吐道:“我、那个……清炖羊肉还没吃……”

    池棠目光顿时古怪。

    朱弦恼羞成怒:“我吃点羊肉怎么了?难道要饿着肚子走吗!”

    ……

    吃羊肉当然没什么,堂堂太子妃还能少她点羊肉?

    宴席一摆开,就连上了好几道羊肉,清炖的、炙烤的、蒸的、炒的,应有尽有。

    这么多人出去打猎,可能只猎到一头羊吗?

    朱弦用力咬下一块烤羊肉,心中忿忿,觉得自己又被池长庭忽悠了。

    “师叔,我敬你!”小姑娘娇娇甜甜捧酒来劝。

    哎……这……

    罢了,今宵有酒,今宵醉……

    因为朱弦的缘故,池棠只在自己院中摆了小宴。

    夜深,宴罢,各自散去。

    朱弦将醉眼朦胧的池小姑娘扶进屋坐下,起身道:“早点歇息吧,我走了!”

    没醉,就还是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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