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第一场雪,下了就落个不停。

    邺城袁绍府,地面上已是积了厚厚的雪,整座府宅都被一片银装素裹环抱着。

    后园的小亭中,袁绍端坐在一张厚厚的蒲团上,在他身旁,摆放着一只正燃烧通红火焰的火盆。

    袁绍的身前,摆着一张矮桌,矮桌上架着一只小铜炉,铜炉的上面,又端端正正的放着一只陶制的酒具。

    淡蓝色的火苗****着酒具的底部,酒具的口上弥漫着缭绕的雾气,坐在矮桌旁,能闻到一股暖暖的酒香。

    小亭内除了袁绍,在他身后的两侧角落还分别站着一个伺候的侍女。

    酒具中的酒已经煮的温了,袁绍扭头看着亭子外面还在飘飘洒洒落下的雪花,一张早已不再年轻的脸更显沧桑。

    一个侍女走到矮桌旁,弯下腰去取酒具,打算给袁绍斟上一樽热酒。

    她的手还没挨到那陶土制成的酒具,袁绍就朝他摆了摆手。

    见袁绍摆手,侍女连忙退了下去。

    侍女刚回到亭子边站好,亭子外就传来了一阵沙沙的脚步声。

    循着脚步声看了过去,出现在袁绍眼前的,是一个年近五十的妇人,陪同妇人的,是四五个穿戴要比袁绍身后侍女更加华贵一些的侍女。

    看见朝亭子这边走来的一众人,袁绍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在一众侍女陪同下来到亭子外的妇人,到了亭下,向坐在矮桌后的袁绍福了一福说道:“天降大雪,夫君身子欠安,不在屋中歇着,却要老妻来此,不知何解?”

    来到亭外的不是别个,正是袁绍的夫人。

    天降大雪,袁绍却突然让人请她来到亭子里,说是要与她饮上一盏。

    听闻袁绍相请,袁夫人当即便心内不快。

    自从官渡之后,袁绍的身子骨一直都很弱,如此大雪的天气,若是受个风寒,又怎生了得。

    正是因此,到了亭子下,袁夫人与袁绍说话时,语气中也带着几分责怪。

    亭子外面站着的乃是他的发妻,并非那些后来纳的妾室,袁绍也是不会对发妻呼来喝去。

    被老妻责怪了一句,他反倒是脸上堆满笑容,朝袁夫人招着手说道:“老妻快入亭来,陪某饮上两盏!”

    “饮!饮!饮!”一脸嗔怪的上了亭子,袁夫人在袁绍对面坐了下来,没甚好气的说道:“也是一方豪雄,竟是如此不晓得照料自家身子。你说,你若是有个甚么三长两短,要老妻我……”

    说着话,袁夫人竟是抬起胳膊,擦拭起了眼泪。

    见老妻落泪,袁绍叹了一声,朝她摆了摆手说道:“老妻莫要如此,不瞒你说,而今已是落雪,某寻思着,是该去打曹****!”

    “还打!”愣了一下,袁夫人一脸愕然说道:“夫君果真是不要性命了!这天寒地冻,将士们皮糙肉厚倒是受得,你这一把老骨头……”

    “哎!”朝袁夫人摆了摆手,止住了他的话头,袁绍开口说道:“妇道人家,莫要管这些事情。今日你我夫妻只管饮酒!”

    被袁绍止住了话头,袁夫人虽说心内不爽快,却也真个不敢再说甚么。

    朝立于身后的一个侍女招了下手,袁绍开口说道:“还不为夫人斟酒!”

    侍女赶忙应了一声,轻盈盈的走到矮桌旁,伸出纤纤素手,端起铜炉上的酒具,小心翼翼的为袁夫人斟满了一樽热酒。

    在给袁夫人斟酒的时候,侍女是极其的小心。

    这位袁夫人,与曹操的原配丁瑶相比,可是要火爆了许多。

    素日里宅中有人若是忤逆了她的意思,轻则破口大骂,重则一顿好打,就连袁绍的侍女都是怕了她。

    给袁夫人斟满了酒,那侍女又为袁绍斟了一樽。

    为袁绍斟酒的时候,她紧紧的抿着嘴唇,俏脸而在铜炉内火苗的映照下,泛着青春的红润。

    仰头看着给袁绍斟酒的侍女,袁夫人眉头拧了起来,没好气的冷声说道:“你个小蹄子,可是想到甚么浪事?给袁公斟酒,也是这般****!”

    被袁夫人喝了一声,侍女浑身打了个哆嗦,赶忙为袁绍斟满酒,将酒具放在了铜炉上,双手交叠于身前,退到了一旁。

    侍女退到一旁,袁夫人兀自还瞪眼看着她,直把她看的低着头,连脸都不敢抬上一下。

    “好啦老妻!”袁夫人把火撒到了侍女的身上,袁绍端起酒樽,笑着对她说道:“某晓得你心内不爽利,为夫且敬你一樽,跟个婢子置的甚么气!”

    被袁绍说了一句,袁夫人翻了他个白眼,却是没有憋住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道:“夫君莫不是心疼了!”

    袁绍也没理她,只是笑着端起酒樽,将樽内的酒一口饮尽。

    见袁绍饮完了酒樽内的酒,袁夫人也端起酒樽,将酒饮尽。

    二人刚饮了酒,两个侍从便分别端着个摆放了两样小菜的托盘走上亭子。

    托盘内,是一些果脯和肉食。

    侍从把小菜摆在桌上,袁绍拿起桌上的箸点着其中一盘切成薄片的肉食,对袁夫人说道:“此为显奕昨日猎的鹿,夫人来尝上一尝!”

    提起袁熙,袁夫人脸色稍稍变了一变,轻叹了一声说道:“显奕前往洛阳,竟是将自家媳妇都丢在了那里,我这为娘的,每每想起,总是觉着心内很是不安。”

    “秦王并非寻常王侯!”袁夫人提起了甄宓,袁绍的脸色也变了一变,开口劝慰道:“显奕也是说了,秦王将甄姬留于洛阳,乃是为了他上阵杀敌无有后顾之忧!”

    “如此说来,秦王倒是看中显奕!”袁夫人眉头微微皱了皱,心内有些担忧的说道:“那显甫……”

    “此乃家事,秦王断然不会插手!”摆了摆手,袁绍打断了夫人的话,用箸为她夹了一块鹿肉,放在面前的餐盘中。

    袁绍发妻李氏,脾性虽是颇为暴躁,却也是个讲理的人儿。

    袁熙兄弟三人,都是袁绍平妻刘氏所生,那刘氏在袁府之中飞扬跋扈,唯独对在李氏面前不敢专横。

    平日里,刘氏也会刻意巴结李氏,与她拉近关系。

    刘氏所生三子,唯袁尚最得她疼爱,仗着同李氏走的近,她时常在李氏面前吹风,时日久了,袁尚也成了李氏的心尖儿。

    要说袁绍,也是颇为悲催的一个人物。

    曹操原配丁瑶,因长子战死,同曹操生气回了娘家,不肯再回曹操身边,却也没跟曹操捣乱撒泼。

    而袁绍的两个妻子,无论是李氏还是刘氏,平日里是撒泼惯了,就连袁绍立下继承人的事,也是要插上一手。

    有着这两位夫人的疼爱和庇护,他最小的儿子袁尚才会多了夺得家业的念头。

    假若不是如此,刘辩倒不用专程把袁熙请到洛阳,为将来袁绍家中的事情早做谋划了。

    本打算提起袁尚之事,被袁绍打断,袁夫人也是不好再说什么,只得捏起餐盘中的鹿肉,塞进口中慢慢的咀嚼。

    袁绍和夫人在小亭中对饮,洛阳城内秦王府的后园中,一座临近着王妃们寝宫的宫室内,甄宓正坐在正门与小院之间的回廊上,吹奏着羌笛。

    羌笛,本是西凉羌人的乐器,甄宓也是早年还是姑娘时,与家中买的一个西凉婢子学的吹奏。

    袁熙离开洛阳已是有了不少时日,作为夫妻,她每日里想着念着的都是袁熙。

    雪已经落了两三天,小院内遍处都是披挂着一层银装,就连庭院里的几棵大树,也都是一片素白。

    悠悠的羌笛声飘出了庭院,飘向了附近静静伫立着的王妃寝宫。

    正吹奏着羌笛,一个侍女从庭院外跑了进来,到了甄宓面前,先是向她福了福,尔后说道:“夫人,唐王妃来了!”

    住进王府之后,甄宓与管青接触最多,由于她极少离开住处,还从来没有同其他几位王妃见过。

    虽是没有见过,她却也是晓得,唐王妃就是秦王的结发妻子唐姬。

    得知唐姬来到,甄宓连忙止住吹奏,将羌笛交给了她身旁的侍女,下了回廊,向庭院外迎了过去。

    还没到庭院门口,唐姬已经在几名侍女的陪同下走了进来。

    与以往一样,唐姬穿着一身大红的宫装。

    如今的她,已出落的韵味十足,是个浑身都透着妖娆和富贵的年轻少妇,早没了当年和刘辩一同逃出洛阳时的青涩。

    穿着大红罗裙的唐姬,上身套着一件红缎子的小夹袄,身上披着一条红狸皮的斗篷,往庭院里一站,浑身那贵居高临下的贵气,就逼的甄宓有些抬不起头来。

    虽说没有见过唐姬,只是从她身上透着的那股贵气和刚才侍女的通禀,甄宓便一眼认出了她。

    立于唐姬面前,甄宓向她福了一福,脆生生的招呼了一声:“唐王妃!”

    “甄姬在王府住下已是有了数日,本王妃事务颇多,向日也未有前来探望!”朝甄宓点了下头,唐姬微微笑着说道:“今日恰逢大雪未停,许多事儿也是行不得,专程来探访甄姬!”

    “甄姬惶恐!”低着头,甄宓轻声说道:“本应贱妾前去叩见王妃,却要王妃亲自前来,着实死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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