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走了一顿饭的功夫,马车便倏然停了下来。

    李吉正觉得疑虑的时候,只听见萧衍已在武康公主的马车外低声道:“公主,微臣刚刚接到王大将军飞鸽传书,说今晚在阳羡‘醉仙楼’设宴摆席,广邀天下英雄,共襄盛举。亦有请帖邀臣,特来禀报,不知公主如何看待?”

    武康公主奇道:“是王敬则吗?”

    萧衍道:“正是!”

    武康公主道:“他颇得父皇信任,位高权重,官居骠骑将军,执掌天下兵马大权,智勇双全,是朝廷中的第一位能人。本公主还听说他志向高远,不甘淡泊名利,闲时好聚天下各路英雄豪杰,有违礼制,群臣弹劾,父皇每每按下不表。此时设宴款待,不知意欲何为?萧将军,就说说你的看法吧!”

    萧衍点点头答道:“如今天下各路诸侯,皆拥兵自重,对朝廷政令阳奉阴违,对地方百姓更是盘剥压榨,滥征苛捐杂税,**透顶,底层百姓的境况可谓民不聊生,随时有揭竿而起之虞。如今外有北魏强兵犯境,内有各路豪杰如猛虎争斗,人心不安,天下承变,大齐政权虽有陛下与忠直之士苦苦支撑,却早已不被各路诸侯所重。地方群雄各自为政,必将为天下大乱埋下祸根,事关大齐国运,应当加以重视!”

    武康公主叹息一声道:“萧将军所言极是,常言道,久握生杀大权,必生掌控天下之心。群雄割据,天下荒乱,百姓饿死,手控上流,拥兵自重,实乃朝廷心腹大患。如今列强环伺,灭我大齐之心不死,想在天下之争中赢得一席之地,理当变法,强兵重战。内患甚于外患,攘外必先安内,那就去瞧瞧王将军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况且萧将军有拜帖邀请,如不去未免失礼于人。本公主的身份仍然不宜声张,还是以随身书童身份便宜从事吧!”

    萧衍恭声退去道:“谨遵公主口谕。”

    李吉听见萧衍与武康公主的对话,心中一震,暗忖道:“武康公主虽然刁蛮任性,但是常年侍奉皇帝左右,耳濡目染,权谋手腕,不逊官场老手。王敬则大权在握,长期盘踞一方,势力遍及大江南北,尾大不掉,迟早成为朝廷的眼中钉肉中刺,但是,想撼动他的根基何其难!而且朝廷之中多有他暗中部署的眼线,远的不说,俞尼子也是他送进皇宫的幕后主谋。正好,借此机会也跟着去见一面,岂不妙哉!”

    也不知走了多久,马车便缓缓慢了下来。

    李吉掀起车帘,天色微暗,放眼望去,只见醉仙楼位于阳羡最繁华的西街正中,从街头一路望去,店铺林立,人头攒动,目光流动间,突见一座高楼矗立。

    楼高十五丈,分三层,有五角,每个角尖都挂着一个大红灯笼,荧光流彩。

    楼顶是绿色琉璃瓦镶边,楼身由米黄色的砖和灰白色的大理石砌成,上面竟还雕有细致的图案。

    远看醉香楼,似巨人矗立在屋檐楼宇之中,分外显眼。

    靠近前去,方觉得气势雄伟,极尽奢华。

    醉仙楼共有三层,顶楼视野开阔,全城一览无遗,无疑是给最尊贵的宾客欢饮畅谈之所,在这坐着的人往往都是一掷千金豪门贵公子。

    醉仙楼是阳羡最负盛名、最豪华的酒楼,肯定不是普通平民能享受得起的,但是每天慕名而来的客人络绎不绝。

    然而,今天好似有点例外,整栋楼是一个人都没有。

    一阵喧哗声起,醉香楼门口走来三人,一看便知是商贾之人,大肚便便,穿金戴银。

    领头的一个人更是肥头大耳,眼睛被脸上的肉挤得只剩一条缝,肚子上的肉晃晃荡荡,旁人见了,都生怕那坨肉要晃荡在地上。

    为首的胖子富商扫了一眼,眉头微皱,嚷叫着:“醉仙楼今天为何一个人都没有?”

    这时候,肃立在酒楼门口的两个下人迎了过来道:“三位客官,请回吧,今天醉仙楼不接待外客。”

    “什么?今天不待客?为啥?”

    “没,没为什么,真是对不住了,还请各位改日再来。”

    “你们欺负人是不,难道瞧爷们身上没钱是吗?告诉你们,爷们身上就不缺钱,真是岂有此理!”领头的胖子富商颇为气恼,仗着几分酒意,推搡着想硬闯进去。

    突然,随即一道白光亮起,门口不知何时出现了十几名军官,齐刷刷亮起刀剑,横在那三名富商面前:“再往前一步,便叫尔等人头落地!”

    三人见状,吓得酒意全无,抱头鼠窜,溜之大吉。

    为首的军官径直来到萧衍铁骑前,道:“萧将军,王大将军已在顶楼恭候多时,各位请。”

    于是,在这名军官的引领下,萧衍、李吉、俞宝庆、希儿、武康公主、田安启、智空等人进了醉仙楼,其余人等均在醉仙楼四处暗中设防布哨。

    一行人来到顶楼,只见座席上坐满了形形**之人,有当朝各级文武官员、文人士子、江湖各派英雄好汉,大约百余人,人声鼎沸,热闹异常。

    萧衍刚一上楼,便见满脸络腮胡子的骠骑将军王敬则端坐于席前,爽朗一笑,隔空抱拳道:“萧兄弟,别来无恙啊!”

    萧衍亦抱拳行礼道:“末将萧衍参见王大将军!”

    王敬则倏然站起,托住萧衍双腕道:“萧兄弟,何须客气。你乃京畿禁卫军参将,直接归陛下指挥,是陛下的股肱之臣,深得器重。今晚你能来,实在是老夫莫大的荣幸啊!”

    萧衍道:“末将斗胆,带了些江湖上的朋友赴宴,望王将军莫要见怪。”

    王敬则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萧兄弟的朋友,便是我王敬则的朋友,况且今日乃天下英雄会,天下人有识之士皆可参与,请各位随意,毋需客气!”

    众人一落座,这时,只见一团烟花从醉仙楼上空绽放,顿时满堂喝彩,英雄宴会已然开始。

    王敬则站了起来,举着杯子道:“天下英雄,云集于此,王某不才,承蒙各位厚爱,特在此地略备酒席,粗茶淡饭,安席不恭,设宴不正,有诸多不周全之处,还请大家原谅,希望大家以此为契机,共议风云诀重现江湖之事……”

    李吉听到此处,猛然一惊,暗忖道:“王敬则在此大张旗鼓举办英雄会,原来目的在风云诀。难道我身怀一卷风云诀被他知晓了?”

    想着,看了一圈四周,但见刀剑晃眼,有些森然,心中不由一阵害怕,也没心思听王敬则后面讲些什么。

    俞宝庆悄悄用手肘顶了李吉一下,道:“小兄弟,开始动筷子了,你傻愣着干啥?”

    闻言,李吉方将一丝不安的情绪收回,舔了舔舌头暗道:“不管如何,暂且静观其变吧!”

    俞宝庆根本就没理会王敬则所言以及众人异样的眼光,他早已饥肠辘辘,况且未曾见过如此丰盛的美食,捂着砰砰直跳的心脏,早已狼吞虎咽起来了。

    一阵阵悠扬的乐曲在大厅绕梁三匝,十数名盛装的楼兰歌女如众星拱月一般地烘托着一名领舞的异族美女!

    但见那领舞者腰肢柔似水,眼眸亮如星,长长的水袖飘舞间,有如天女下凡般动人心魄,人美舞更美!

    而那吵杂的宾客们,也都渐渐的安静了下来。

    只见一名身着宝蓝色纱衣的女子款步而来,长发低垂,轻理衣带,优雅坐于琴前。

    蓝纱女子朱唇轻启,皓齿微露,含笑开口对着醉仙楼中的宾客说着。

    “冬梅今日为各位奏的曲子是前不久在秦淮河畔偶然听人吟起的,名为‘阊阖篇’,各位,冬梅献丑了。”

    言罢,只见她如葱般的十指抚上琴弦,弦中宫商错落有致,嘈嘈切切,凄凄婉婉,一个个音符如玉珠滚落玉盘般盈满整个烟雨楼。

    她缓歌清唱,抑抑扬扬,恍若隔世,生生令满楼权贵以及江湖各派人物全都看得如痴如醉。

    宴至人生鼎沸,此时乐点忽如雨声,舞女们的舞步也随之急促,袖风甚至带动了香炉青烟,尚未来得及升腾,便立刻被吹散无踪。

    再起擂鼓乐声,领舞舞女抬腿旋动,裙摆如花般随她笔直双腿绽放,看得人目眩神迷。

    李吉暗道:“萧将军在皇宫挥毫而就的‘阊阖篇’,气势磅礴,志向高远,又兼文采飞扬,辞藻华丽,经此等绝世歌女弹奏,果然有异曲同工之妙,扣人心弦。天上人间,最繁华莫过于此,四处皆粉饰着盛世太平。多少权贵把酒言欢,灯红酒绿,脱帽醉青楼,可怜外面黎民百姓饥寒交迫,路有冻死骨,不禁令人唏嘘。”

    酒至半酣,有一位样貌相当俊俏的年轻人提议道:“王将军,今天如此雅兴,何不舞剑助兴,左子青愿献丑。”

    王敬则鼓掌笑道:“左子青乃华夏王萧王爷门下高徒,尽得‘疾风剑法’真传,年少有为,剑术精湛。自投入王某麾下之后,尚未得见此剑法,今倘若观之,实乃三生有幸。”

    只见左子青立于大厅正中,向众人施了一礼,然后舞着手中利剑,剑若霜雪,周身银辉,长剑如芒,气贯长虹。

    虽然剑气凌厉,却是丝毫无损他温润如玉的气质,就像是最安谧的一湖水,清风拂过的刹那,却只是愈发的清姿卓然,风月静好。

    剑气如同被赋予了生命,环绕他周身自在游走,带起衣袂翩跹,足不沾尘,轻若游云,顷刻间让人产生一种错觉:仿若这般舞剑,他就欲乘风归去一般。

    李吉见这名俊俏年轻人所舞之剑,犹如跳舞,虽然身形优雅,却有失阳刚之气,与华夏王萧锋那晚在皇宫所演练相去甚远,忍不住“嗤”的一声笑,他随即知道失态,忙伸手捂住了口。

    左子青突然眼光一转,瞧向李吉所坐这一桌,说道:“小兄弟,在下刚才所练‘疾风剑法’,这位小兄弟似乎颇不以为然,便请下场指点一二如何?萧将军乃盖世奇才,强将手下无弱兵,料想你的剑术定是极为高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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