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皇宫附近,太子的官邸。

    高昂久候不至的太子和云思月正在其中的主殿乾和殿之中。

    太子原本应该住在皇宫中的东宫,但太子监国之后,住在皇宫中外臣出入诸多不便,于是就在皇宫附近另起宫殿,作为太子代理部分朝政的官邸。

    在乾和殿高高的殿堂之上,居中檀椅坐着一人,四十多岁,样貌堂堂,神态高贵,身着四趾蟒袍,正是厝国当朝太子浦祁昊。

    太子的身后侧除了两个普通的侍应太监外,还站着一个中年人,此人白面无须、样貌普通,但气息雄浑强大,是一个先天后期大高手,正是太子最亲信的贴身暗龙卫邬厉。

    殿堂台阶之下,红地毯两边各有一排条案,最靠近台阶的条案边,盘坐着六个中年男子。

    这六人之中,竟然又有五个都是先天后期大高手。

    至于云思月,则站在台阶下两丈外的红地毯之上,而云思雨低着头跪在她的身后。

    此时云思月的脸色显然不怎么好,完全没有平时的淡然,她的神情错愕、失落还带着焦急之色。

    只听云思月开口了,声音充满了焦急和祈求的意味:“殿下,高昂此人绝对是大将之才,更是未来宰辅的最佳人选,只要殿下能够收服此人,远胜掌控十万大军啊!臣恳求殿下不惜屈尊纡贵,亲自前往,许以重柄重利,也要招揽此人!”

    太子尊贵的眉头顿时就皱了起来,眼中闪过轻蔑和不耐烦之色,但语气还是一贯的舒缓平淡以维持他尊贵的身份,他淡淡的道:“区区暴民乱匪头子,何来大才?本宫之前恩赐他富贵他不要,竟然还敢要本宫亲自去见他?简直大逆不道!万死不赦!”

    云思月心中一片茫然,她实在是想不通,为何往日英明睿智、从善如流的太子,今日竟然变得如此狂妄愚钝和刚愎自用?难道是两大异族的疯狂进逼使得太子方寸大乱?或者是老皇帝的身体在太医的精心调理下日渐好转,导致他内心非常焦躁不安?

    她张嘴还想再劝,太子却是明显不耐烦的摆手道:“高昂这等乱匪就不要再在本宫面前提起了,这些逆贼不过就是跳梁小丑和癣疥之疾而已!待本宫解决了边疆大患,必定亲率大军将他们统统碾碎!今日本宫让你留下来,就是要问你,前日本宫要你考虑的事情你决定了没有?”

    太子此言一出,云思月顿时脸色一白,眼中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道:“殿下,我们云家七代都为朝廷效命,数十人战死沙场,到如今我云家已经人丁稀落,只剩下我父亲和我们姐妹三人,连一个可以传宗接代的男儿都没有,您今儿竟然真的要把我们两姐妹当成奴婢一般,随意赏赐给一个异族人?”

    云思月说话之时虽然依然镇定,但言语之中充满了屈辱、激愤、不甘和诘问。

    此时此刻,云思月才深切的体会到那些被朝廷当成政治筹码任意支配和亲的公主郡主们的痛苦和无奈,这种事情她云思月当初也曾参与和促进过,当然也和如今的太子殿下一样,高高举着为朝廷为国家大局着想的大义旗帜。

    在这面被既得利益集团的权贵们肆意利用、天地间至高无上的大义旗帜之下,除了陛下、除了太子和那些高高在上的高*官权贵们,其他人的个人利益和个人将来通通都毫不重要,毫无意义。

    一群大老爷们,为了维护所谓的朝廷统治和大局,其实是为维护自己的地位和利益,为了掩饰自己的无能,竟然要靠一群弱女子牺牲色相、牺牲一辈子的幸福来达到那无耻的目的。

    当初她云思月做这种事情之时,并不觉得丑陋,更没有愧疚之意,一切都觉得理所当然,却万万料想不到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和自己亲妹妹身上之时,她竟然感觉到如此的丑陋,如此的屈辱,如此的愤慨。

    此刻回想起之前面对这种事情时,自己那一副理所当然、你们应该为国家为朝廷奉献感到光荣的高尚嘴脸,她忽然忍不住想吐,然后狠狠的刮自己几十个大耳光。

    太子听到云思月如此语气,顿时眼中闪过怒色,不过依然保持着高贵的笑容,缓缓的道:“思月,你是本宫看着长大的,和本宫的亲妹妹没有什么区别,本宫怎么可能当你是奴婢?本宫已经奏请父皇恩准,赐予你们姐妹公主身份,公主府邸也都已经安排好,你们出嫁之时,一切规格和用度都按照公主的标准。你要知道,本朝立国以来,恩赐册封的外姓公主只有区区三位。本宫也是看在你忠心耿耿的份上,才向父皇苦苦求来这份恩赐。”

    云思月却并不认为这是天大的恩赐,继续追问道:“殿下,我云家几代誓死效忠朝廷,鞠躬尽瘁,我云思月这几年来殚精竭虑、竭尽所能为您的大业效劳奔波,都远远及不上一个异族先天高手?您就真的这么轻易的就将我们云家舍弃了?”

    如果高昂此时也在,一定会非常鄙夷她竟然问出这么一个极度愚蠢、极度幼稚的问题。

    天下间最无情无义的就是皇家,连自己父母兄弟姐妹都可以随时舍弃,你区区一个大臣之女又算得了什么?一切在他们眼中都是工具,让他们登上九五至尊和坐稳那张椅子的工具,可用则用,不可用则弃,毫不犹豫。

    太子没有直接回答云思月,依然很柔和的道:“思月,本宫可是一番好心好意,你可不能如此误解了。拓跋兴先生乃是前魏皇族之后,身份不在本宫之下,更是先天后期大高手,和你非常般配。他虽然已经超过五十岁,但这等年纪相对先天高手而言不过是壮年而已,并不是什么问题。将来魏国在塞外复国,你必定是开国皇后,这是何等荣光?”

    “而述律先生则是契丹皇族后裔,待他光复大辽,你妹妹也必然是皇后,到时候你们云家一门两皇后,那是何等的风光?本宫将如此难得的机会赐予你们云家,正是看在云家对朝廷忠心耿耿的份上。若是换成他人,本宫直接就颁旨赐婚,何须如此这般和你商量?”

    云思月此刻真是呆了,没想到她从小敬仰和誓死效忠的太子,竟然真的要将她姐妹当成奴婢一样赏赐给外人,她原本还以为太子之前只不过是为了笼络那两个异族先天高手故意说说而已,没想居然是真的!

    一时之间,她脑中彻底的一片混乱,内心更是刺痛难当,她云家几代粉身碎骨,她忠心耿耿呕心沥血,到头来竟然是一个和亲的物件!

    云思雨境界未到先天,地位更远远不如姐姐,此刻虽然惶急,却也不敢言语,只是心中暗暗下了决定。

    太子见云思月没有回答,也不逼迫,静静的等待云思月的回应,因为一切都已经在他的掌握之中。

    良久之后,云思月才缓缓的道:“殿下,请恕臣无法从命。”

    她的声音依然平静,但她微微颤抖着的双手却显示出她此刻内心的煎熬,显示出她下了一个多么艰难的决定。

    此刻,她的内心正在呐喊:不行!绝对不能让妹妹和父亲都陷入绝望之中!我也绝对不能做卖国卖族之人!

    于她而言,她自己的下场如何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妹妹,是她父亲。

    她妹妹如此孤傲,曾放言一辈子不嫁,到如今除了高昂外没有任何男子能入她法眼,如果逼她妹妹下嫁一个五十多岁的外族老头,无异逼她妹妹去死。

    她父亲云崇武一辈子对朝廷忠心无二,几十年如一日的守护在边疆,三个亲弟弟和两个亲儿子都死在战场之上,几乎为朝廷付出了一切,如果被父亲知道自己剩下的两个女儿也被逼着和亲异族,也不知道如何的痛苦欲绝。

    更何况,太子为了对抗蒙匈国和满金国,竟然要向另外两个豺狼异族割地和亲,那绝对是前门驱虎却后门引狼,愚蠢之极,这种卖国卖族之举,她绝对不能答应。

    而且,她和妹妹就算是死,也要死得其所,死得干净,绝对不能被异族人玷污半点!

    太子被云思月连番拒绝,心中的怒火终于难以遏制,正要喝斥,云思月又坚定的道:“殿下,请您收回成命,臣和妹妹无论如何也不会嫁给这两个外族之人。更何况这两人狼子野心,一旦将西关河西走廊和关北草原让给他们复国,来日必将是我厝国的心腹大患,几百年前七胡乱汉的大祸必定会重演,殿下,请您三思!”

    “放肆!”尊贵冷傲、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终于大怒了,猛然大拍玉案,“云思月,你竟敢违背本宫的命令!竟敢违抗父皇的旨意!你还敢口出狂言,妄议朝政,妄言破坏朝廷和友邻的关系!你实在是大逆不道!难道你也想造反不成!”

    “殿下息怒,殿下且息怒。”

    此时,坐在台阶附近的一个先天高手站了起来,拱手止住了太子的怒气,然后走到地毯之上,度前两步,风度翩翩的对云思月行礼道:“云姑娘,鄙人虽然如今只是一介白身,但鄙人乃是真正的前魏皇族之后,身负复国重任,而且复国大业经过多年艰苦筹备,如今已经大有成效,可以说复国指日可待。”

    说到这里,拓跋兴停了停,展露出一副雄心勃勃的表情,然后又对云思月温情脉脉的道:“而且鄙人为了复国大业,至今尚未大婚,虽然已有后裔,但不算嫡出,只要云姑娘肯下嫁鄙人,必然是鄙人之正室,也是将来新魏国之皇后,我们所生儿子必是新魏国之皇储,来日我们携手共治魏国,生下子孙千万,成为新魏国开国双尊,岂不美哉?”

    此人虽然年纪超过五十,但长相儒雅,精神健旺,没有半点衰老之相,配上文雅的谈吐和彬彬礼仪,竟然大有令人心折的气度。

    只可惜在云思月的眼中,此人,也即所谓前魏皇族后裔拓跋兴,他所做一切无非就是想利用厝国和满金国、蒙匈国大战之机浑水摸鱼,然后企图光复前魏,在儒雅的面相之下,隐藏的全是阴谋诡计和狼子野心,之所以千方百计想要娶她,所图无非就是她背后师门道一观的巨大声誉。

    云思月冷冷的哼了一声,道:“拓跋兴,收起你那伪善的面孔,我看了恶心。前魏鲜卑一族早就消亡,所余者已全部为我汉龙族所感化,世上再无鲜卑,何来复国之说?你更不要对我痴心妄想!想利用我道一观的名望?就算我师父已经羽化,道一观如今青黄不接,陷入千年来最差境地,也不是你这等异族居心叵测之人可以窥视的!如果我师父仍然健在,你这等宵小,绝对不敢有如此狂妄之想!”

    言语至此,云思月嘴里虽然慷慨激昂,但心中却是一阵凄然和无助,她师父两个月前突然羽化后师门后继无人,道一观的超然地位顿时一落千丈,江湖中各种阿猫阿狗就迅速的欺上门来了,今日连异族人也敢如此。

    那拓跋兴的城府涵养也端是了得,被云思月如此狠狠戳穿,却也不见有半点恼怒之色,依然风度翩翩的微笑着道:“看来云姑娘是受江湖谣言所惑,对鄙人多有误解。不过你放心,只要和鄙人多多相处,你就会了解鄙人的真正为人,为鄙人所感动。”

    “是啊,云小姐,本王和拓跋兄此次可是真心实意要和你们联姻,以后共治天下!”这拓跋兴的话刚说完,坐在拓跋兴对面的另一个人也站起来说话了。

    只是此人的形象远远不及拓跋兴,而且此人未到先天,只是化劲中期,气度上差了很多,虽然也是一副汉龙族中原儒生的打扮,但根本掩饰不了草原食肉者的粗鄙,五短身材,四肢粗壮,满脸横肉,肤色暗红粗糙,令人看着都十分难受。

    此人显然就是那个所谓契丹皇族之后述律。

    述律尽量做出一副儒雅的模样,可惜画虎不成反类犬,形态滑稽又突兀,所言更是令人难受不已,他对云思月和云思雨拱手施礼,然后对云思雨道:“云小姐,本王虽然年过五十,但仍然非常强壮,精力非常旺盛,一顿至少要吃十斤羊肉,一个晚上宠幸十个妃子都没有问题。本王虽然妃子众多,不过你放心,只要你嫁给本王,你就是最得宠的那一个,将来契丹复国,你就一定是皇后!”

    说话之间,他紧紧盯着云思月娇娆的身躯,略带猩红的双眼不断闪烁着狼光,一副恨不得现在就将云思雨吞了下去的模样。

    他三十多个妃子,全部加起来都比不上云思雨,云思雨的绝色,云思雨妖娆的身段和柔弱的气质,无一不让他深深着迷。

    自从三个月前在太子举办的宴会上看见云思雨之后,他就再也无法忘怀,一心要夺得如此佳人,因此怂恿拓跋兴一起向太子提亲,甚至为了得到云思雨,他还在和太子的合作条件上做了相当大的让步。

    不过,他的痴心妄想恐怕要成空了,一直跪地低头不言的云思雨猛然站了起来,目光寒冷如冰,坚决如铁,大声说道:“闭上你的臭嘴,我云思雨就算是碎尸万段,也不会嫁给你这种猪狗不如的东西!”

    述律当即大怒,指着云思雨喝道:“贱婢找死!本王看上你,你不嫁也要嫁!”

    契丹虽然没落,一直在蒙匈国和满金国的夹缝中生存,但作为其王者,述律一生还是过着高高在上的生活,哪里听得云思雨如此言语?当然无法遏制怒火,马上就撕下伪善的面具,如果这里不是厝国的京师,他肯定马上让身边的侍卫和国师出手将云思雨擒下了。

    太子也怒了,对云思雨喝道:“云思雨,你太放肆!”

    接着,太子目光冷冷的盯着张嘴欲言的云思月,然后冷冷的道:“云思月,你不必再说了,本宫已经决定,将你许配给拓跋先生,将云思雨许配给述律先生。为了朝廷,为能够解决边患,这两桩亲事势在必行。你们也不用回府了,就在本宫府邸住下,三天之后就是良辰吉日,到时候风风光光的嫁过去!”

    太子言下之意,竟然是要直接将云思月姐妹禁锢在他的府邸之中,然后等吉日一到就送到拓跋兴和述律的床上。

    在他看来,一旦上了男人的床,被男人压在胯*下征服,再刚烈的女人也会选择屈服,何况到时候云崇武也会落到他的手中,那就更不担心云思月姐妹不听话了。

    太子眯着眼睛,看着台阶之下的云思月和云思雨,心中微微冷笑:哼!本宫恩赐你们这么大的一场富贵,竟然还敢不领情?真是不识好歹,身在福中不知福!不过,你们不领情也没关系,结果还是一样。即使你们再刚烈,再坚决反抗又如何?最终还不是要乖乖的做本宫的棋子,按照本宫的谋划走下去,为本宫的大业贡献最后的一份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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