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还真拿这个姓唐的没办法!”

    在葛中乐办公室,刘锋垂头丧气地做着汇报。讲理,他讲不过唐子风。动粗,又投鼠忌器。人家就是把脸皮撕下来不要了,在你厂子门口撒泼打滚,你能怎么办?这就叫人至贱则无敌。

    葛中乐黑着脸说:“我也没想到这个姓唐的小子会来这样一手,真是癞蛤蟆蹦脚面,不咬人,就是恶心人。你让保卫处的人盯着他们,如果他们跑到厂门口来了,就把他们赶走。如果他们站得远远的,那就由他们去。我还就不信了,他们还能一辈子呆在金尧?”

    “可是,这样一来,会不会对我们的声誉造成不良的影响?”刘锋问。

    葛中乐说:“这件事情,市里已经有领导打电话过来问了。宋厂长给他们做了解释,他们也能理解。毕竟我们金车是在金尧的,市里的胳膊肘也不会朝外拐。市里不管,普通老百姓懂什么,大家看看热闹而已,过不了几天,大家就没这个新鲜劲了。”

    “还是厂领导有定力,我遇到这种事就没了主意了。”刘锋恭维了葛中乐一句。

    葛中乐也是心里叫苦,这算特喵的什么定力啊,分明就是拿那个姓唐的没办法,只好装聋作哑了,就盼着这个姓唐的没长性,闹两天就走。他说是说由着唐子风他们去,但实际上唐子风他们这样闹,对金车肯定是有影响的。外面的客户和供应商如果知道此事,会有什么想法?厂里的干部职工看到自己的厂子因为赖账而被人家堵着门叫骂,又会有什么想法。

    这些事,现在也没法考虑了。

    不过,葛中乐倒是也有一件能够让自己解气的事情,那就是厂长宋福来已经下了令,说原本答应还临一机的20万也不还了。你们不是要闹吗,那就让你们一分钱都拿不到,看谁的损失更大。

    “葛厂长,外面来了个记者,说要采访你。”

    二人正在说着事,厂办的小秘书跑来向葛中乐通报道。

    “记者,哪家报社的?”刘锋问。

    “说是经济日报的,是个女记者。”小秘书说。

    “经济日报的记者?怎么会来采访我?”葛中乐诧异道。

    小秘书说:“她说,是接到了群众提供的新闻线索,知道咱们厂和其他厂子发生了商业纠纷,想来了解一下情况。”

    “我们没有和其他厂子发生商业纠纷啊。”葛中乐说。

    “呃……葛厂长,怎么没有了?”刘锋忍不住要提醒一二了。老大啊,门口还堵着俩人呢,你居然就给忘了。

    葛中乐也反应过来了:“你是说,这个女记者,是为了唐子风他们的事情来的?”

    “十有八九是。”

    “那……”

    “要不,我去把她打发走。”刘锋自告奋勇说。

    葛中乐想了想,说:“算了,还是请她进来吧。记者是无冕之王,不好惹。我们听听她的意思再说。”

    女记者很快就被带过来了,这是一位年轻得异常的女孩子,长发披肩,眉目灵动,穿着一件时下很流行的红外套,单肩背着一个采访包,脖子上挂着相机,看上去颇为精干。

    “您就是葛厂长吧?我是经济日报的实习记者包娜娜,这是我的介绍信,请您过目。”女记者向葛中乐彬彬有礼地做着自我介绍,同时递上了一份介绍信。实习记者没有记者证,但有新闻单位开的介绍信,也能证明身份。

    葛中乐脸上带着和煦的春风,一边说着用不着看介绍信之类的话,一边又心口不一地接过介绍信看了一眼。没错,介绍信是如假包换的,虽然说对方只是一名实习记者,但实习记者也仍然是记者,是不能小瞧的。

    “包记者,请坐请坐。你这次到金车来,是想了解一点什么情况呢?”葛中乐招呼着包娜娜坐下,又叫秘书给她倒了水,然后问道。

    包娜娜说:“葛厂长,这一次我们几位同学跟带队老师到金尧来,主要是调查部分工业企业出现严重亏损的问题。昨天,我们接到群众提供的新闻线索,说有两名自称是临河第一机床厂的人员,在金车门前举牌讨要欠款,引发群众的围观。我们在此前的调查中,也经常听到企业领导向我们反应有关三角债的问题。我们老师觉得这件事情是个不错的新闻点,便安排我先过来了解一下情况,如果后续发现更多的新闻线索,他会亲自带领我们其他同学到金车来进行更全面的采访。”

    “这件事纯粹是一个误会!”葛中乐断然说,“关于有两位临一机的职工在我厂门口举牌的事情,纯粹是他们的个人行为,目的是通过败坏我们厂的名声,达到他们不可告人的目的。”

    “哦?”包娜娜应了一声,却并不评论,只是用漂亮的大眼睛看着葛中乐,等着他解释。

    “这件事情是这样的。我们的确是有一些货款暂时没有支付给临一机,这在商业上其实也是很常见的嘛。前几天,临一机派出了两个人,到我厂来商讨货款支付的问题。我们之间其实还是谈得非常融洽的。我们答应先支付一部分货款,其余货款稍后再支付,这一点他们也是接受了的。”

    “你们答应先支付多少?”

    “20万元。”

    “那么你们欠临一机的总货款又是多少?”

    “其实也没多少,具体数字我不太掌握……”葛中乐开始支吾起来。

    包娜娜说:“刚才我采访过临一机的那两位同志,他们声称金车欠他们的货款总共是200万,这个数字属实吗?”

    “这个数字嘛……”葛中乐拖了个长腔,然后说:“说是200万也可以。不过,这200万中间还是有一些不同情况的。包记者你可能不太了解我们企业经营的事情,这欠款和欠款,也是不一样的。”

    “对对对,欠款和欠款是不一样的,有些事情涉及到我们和临一机之间的商业秘密,就不合适向包记者你透露了,哈哈哈。”刘锋在旁边帮着腔。

    包娜娜点点头,略过了这个问题,问道:“那么,葛厂长,我能不能了解一下,金车为什么不能把欠款全部还上呢?民间说,欠债还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既然金车的确欠了临一机的钱,就应当如数偿还,为什么只还了10%,这其中有什么原因吗?”

    “当然有。”葛中乐说,“这个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包记者你刚才说过的三角债问题。我们欠了临一机的货款不假,但其他企业也欠了我们的货款没还。我们现在财务上也非常困难,就是答应付给临一机的这20万元,也是我们想了很多办法才挤出来的。如果要偿还更多的欠款,我们厂就要揭不开锅了。”

    “是这样啊?”包娜娜说,她向葛中乐微微一笑,突然说道:“可是,据我看到的情况,金车的财务状况应当是非常好的。我刚才在楼下的时候,见到了七八辆豪华轿车,每辆车的价格都在50万元以上。我问过门卫了,他们说这些车都是你们金车各位厂领导的座车。请问,你们有钱购买豪华轿车,为什么没钱偿还应当偿还给其他企业的欠款呢?”

    “这不一样!”葛中乐脱口而出,“这些轿车嘛,嗯,这个这个……”

    “包记者,其实,这些轿车都是过去买的,和我们欠临一机的货款没有关系。”刘锋急中生智,替葛中乐把谎圆上了:

    “包记者,三角债的问题,是这两年才变得严重起来的。前几年,我们厂的财务情况还是不错的,所以购买了一些轿车,主要也是为了联系业务方便。这些轿车也不能算是很豪华,按照我们厂的级别,配这个档次的轿车是允许的。”

    “对对,刘主任说的情况,就是我想向包记者解释的。这些轿车,都是三年前采购的,和我们欠临一机的钱无关。”葛中乐说。

    包娜娜问:“那么,葛厂长,你的意思是说,你们厂这两年没什么奢侈性的公款消费?”

    “没有!”葛中乐说,“从前年开始,我们厂也有很多货款无法收回,导致财务上非常紧张。所以,我们在厂里执行了非常严格的财务管理制度,一切开支从简,省下经费,用于维持正常的生产以及职工的生活。我们现在还没有摆脱财务压力,所以要一下子偿还临一机的全部货款,是办不到的。”

    “可是,葛厂长用的移动电话,好像是今年才上市的最新款吧?”包娜娜把目光投向葛中乐放在办公桌上的手机,微笑着说道。

    葛中乐下意识地抓起一份报纸便扔在了手机上,把这部价值近2万元的最新款手机挡上了,然后尴尬地笑着解释说:“这个……实在是业务需要,我因为是负责供销业务的,经常要出差,所以厂里给我配了一部移动电话。这样的支出,还是必要的嘛。”

    “您是说,金车只有您配了移动电话?”包娜娜逼问道。

    “是的。”葛中乐说。在他说这话的时候,坐在一旁的刘锋迅速地把一只手挡在了自己的腰间,在他的皮带上,分明就挂着一部手机,那也是价值一万多的款式。

    包娜娜其实早就看到了,她用眼睛盯着刘锋那只挡在手机上的手,笑而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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