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汉王朝的东都,其繁华的景象难以言表,街道之上,多是身穿华美衣服的士大夫,而街道两侧,豪绅富贾的商铺也不乏少数。整座都城的中央,便是汉朝的统治中心――洛阳皇宫。

    在距离宫殿不远处,有一处清幽之地,时有书声传来,颇有一派儒家风韵,这便是东汉太学,自西汉武帝时期兴建,到此时也有二百年左右。

    忽然,街市上传来了一阵马匹的嘶鸣声,紧跟着,街上百姓开始拥挤起来,纷纷退到街市两旁。

    一支马队就这样从洛阳城西门而入,驰骋而过,径直奔向北门校场,人数约有千余人,皆身披铠甲,手持弯刀,却是好一副异域武士的模样。且看那俊健的马匹,乃是上好的西凉马。须知黄巾战乱刚刚结束,各地生产力尚未完全恢复,能有这样一批马队的,除了西凉之外,恐怕也只有河北了,因此二地临近匈奴,故多战马,而战马又多良驹。

    待马队过去,扬起的烟尘尚未完全消散。洛阳的百姓们便又开始忙碌各自的生活了,只是茶铺里喝茶聊天的人却难免议论起来。

    有一老人右手持茶杯,左手执蒲扇,若有所思地道:“这怕不是少数啊,你看这几天,天天有兵士进来。”

    其身旁有一背篓的年轻人道:“我想必也是,这几次下来,总计也有数万,看来新来的这个姓董的大人物,似乎有些能耐。”

    “唉,世恶道险,再有能耐有啥用。”老人将茶水饮个干净,拂了身上的尘土,深深地感慨道。

    不光老人有此见解,众人此时心中都有数,眼下说还是汉室天下,但自黄巾之乱以来,时局动荡,大汉已然无力统御全境。纵观华夏大地,虽有两都之繁华,西川成都之富庶,江南诸地之平和,但总的来说,各地还是饱受穷苦的百姓居多。

    就在前段时日,汉灵帝驾崩,朝廷里似乎又出了一些什么大的变动,何进大将军被诛,十常侍被灭,最后汉少帝继位,从西凉处宣来了一位姓董,名卓的将军,据说他在讨伐黄巾时立过大功,此番奉诏入宫,乃是保驾勤王的。

    之前,这洛阳上下的百姓还沉浸在外部战火与内部新帝登基带来的不安与困惑中,他们在怀疑。

    ――这个叫董卓的人,有多少的本领?

    而接下来几天,他们见识了总数数万的军队来来往往于洛阳城外与校场之间,百姓们的心里有了一丝安稳。

    而此时,那个名为董卓的人,也是百姓心目中的那个庇护神,心里却并非那么安稳。

    他坐在皇宫旁殿的椅上,肥胖的身躯在焦躁不安的扭动着,似乎洛阳城的繁华他尚且无法适应,毕竟西凉荒僻,多风沙,此间让他觉得有些热、燥,他有些上头,有些飘飘然。纵是如此,他还需要冷静,因为他知道,此时他没有多大实力与资本,外人所见,尽是飘渺。

    “李儒。”董卓面带和善的笑容,轻轻地唤了一声,这与他本人的形象极不相符,但他确确实实是个知人重用的管理者,毕竟眼前这位其貌不扬,略带一书生气的人是他女儿的相公,也就是他的女婿。

    李儒毕恭毕敬地回答道:“主公您是想要问,此添兵之计能否凑效乎?”

    董卓的眼睛一眯,微微露出了一丝欣赏,他正想要问这个。

    虽然此番进京,他是受了诏书的,可眼下朝廷倾颓,诏书又有多大的威慑力?他久居西凉,却也是朝廷命官,深知官场之事,更不要说此乃多事之秋,战乱纷扰之际,凡事更需要多多思量。

    他担心,担心自己手中的数千人无法掌控全局,或者说的冠冕堂皇一些,他担心这区区千人,无法保卫摇摇欲坠的大汉。

    无奈之下,他才求救于自己的女婿,谋士李儒。

    而李儒的计策让他眼前一亮,那便是让为数仅有千余的士兵于白日进城后,夜间化装成百姓出城,次日白天再度进城,如此反复,只消数日,便可让洛阳上下皆知董卓军势乃是数万之众,如此,则外敌不敢轻易来犯,内里也无人敢轻易造次。

    从眼下的坊间传闻、小道消息来说,这计策无疑是成了。

    李儒是知道自己岳丈的心思的,西北的虎狼,岂肯安居于朝堂,眼下汉室衰败,四方诸侯群起,自家岳丈既然能有实力来到王都,想必不会永远的屈作人臣,只是现在实力有限,故而要蛰伏待机。

    大殿之上,李儒只一个眼色,董卓便挥了挥手,让卫士们都出殿去了。

    四下无人,李儒这才来到殿中,双手作揖,道:“主公,依小婿的意思,眼下此计策能够瞒过一些人,也难免有多识之士知晓内情,不过那些人既然识得此计,也想必知道我军中有善谋之人,不敢草率行事,此计可保一时,眼下当务之急,还是需要在属地内四处贴榜招兵买马才是。”

    董卓听后,略一思索,忽然抬头称道:“嗯!你说的极是,我这就下令。”

    李儒直起身子,笑着摆了摆手,道:“非也,主公您行事迅速固然好,只是还欠一步棋。”

    “却是哪一步?”董卓顾不得身躯肥胖,焦急的向前倾了倾身子,连忙问道。

    李儒耐心地道:“今时不同往日,过去在西凉时,主公您私下招兵买马,固然不成问题,可眼下进了皇都,若要招兵,须得请示少帝,而后行之,再另设两个名头,一者招募汉朝兵士,二者才能充足董家军队,如此,天下诸侯方不会在背后说主公的不是。”

    “那可不行!”董卓非常不情愿地摆了摆手,继而说道:“如此一来,只怕那些年少精壮的人都去了汉军,反不来我西凉军了。”

    李儒笑了笑,略一思索,走上前去,小声在董卓耳边嘀咕了几句。

    只见那董卓的眉毛挑了挑,随后呲牙而笑,好一副高兴的模样,让人不禁浮想联翩,究竟李儒所言何物。

    话说三天后,董卓的招兵榜文发到一个名为昆阳的小邑,不少穷苦的男丁都选择前去一探究竟。他们昔日赖以生存的土地已被战火破坏,失去了求生的基础,不得已,只能铤而走险,前去应征。

    在昆阳城偏外的一处村子,有一农家小舍里,住着一对母子。

    母亲被称做咸氏,上溯三代,本也是汝南郡的名流一脉,只可惜时值乱世,皇室血统尚不得存,况乎小姓,便更无人知晓了。话说这咸氏自十五岁嫁于颍川人士赵荀,生下一子,取名赵月,字长皎。时至今日,赵月也已经是十六岁的堂堂男儿,只因前几年逃避灾荒,来到这昆阳城外的村子落脚,又逢起义兵作乱,家中早已经是破败不堪,而咸氏也早已病重数日。

    昏暗的小屋里,木榻上的老母轻轻地咳嗽了几声:“我的儿啊,为娘只怕时日不多了,想来我若是走了,也省去了在这世上受苦,只可惜你了,没能给你留下些许钱财,也未能给你许一门亲。”

    赵月身穿白布衣,着草鞋,本正在思索到何处给娘亲寻得治病用的药,闻得此言,不由得双股战战,眼中含泪,一下子跪在咸氏榻前,道:“娘,千万别这样说,是孩儿不孝,没能尽孝道,让您吃苦受罪了。”

    母子互相望去,眼中各有泪花。可想当今时代,选举人才的制度乃为举孝廉,孝廉即为功名,有功名尚可推举到郡中或是朝廷里任职,而功名又多是乡中通晓经史的书生儒士方能取得。

    赵月家中疾苦,自然没有条件去四处游学访友,就连古书都无从获得,何来的资历去得个孝廉,如此说来,也算是天不佑他。

    恰在此时,有人敲响了赵月家的大门,赵月开门一瞧,发现是自己儿时的好友,张端。

    这个张端威猛雄壮,嗓音也是洪亮的很。单说昆阳城赵月的村子,村口有一巨石,全村上下无人能挪动,可张端却能够将其举起,足见此人的力气。他从小便和赵月在一起玩,二人交情甚笃,平日里也多有往来。

    “长皎。”张端一进来,就大声喊着赵月的表字,当他看到卧在床上的咸氏,又见到正在偷偷抹去眼泪的赵月,他心中也略知发生了何事。其实,并非他不想出手援助赵月,实在是他也不富裕,只是他孤身一人,饿一两天倒也无妨罢了。

    “张端大哥,你来为何?”赵月带着泪痕问道。

    “也没有什么事,不过我听城里回来的老伯说,官府开始招兵了,我正想同你一起去参军,报效朝廷,也好填饱肚子啊。”张端拍了拍自己的肚皮,豪爽地道。

    “我……”赵月迟疑地回头看了一眼床上年迈的母亲,而后面露难色的对张端说:“我恐怕不成,我母亲年迈,尚需人照顾。”

    “哎呀呀!”张端开怀大笑,“我就猜到你会这么说,放心吧,我都安排妥当了,你尽管跟我走便是,你母亲我已经托邻村的王姨和李姐多加照看了,应该不一会儿就到,接你母亲去邻村安顿,再者说了你当了兵,给朝廷立了功,要是封你个校尉什么的,你回来多风光啊,那时候,你母亲也跟着你沾光呢!”

    赵月听后,动了心,道:“虽然如此,我还需要问过母亲。”

    一旁的咸氏早已听在耳中,此时又见儿子如此说,连忙支撑着坐起来,道:“儿子,既然有报效国家的机会,你只管去吧,为娘又不是没人照顾,放心吧,你将来出人头地,也不负了你父辈的名声,只是你从小未习武艺,上阵杀敌之事,为娘放心不过。”

    话说完,咸氏不安的沉下脸来,看的出,她是担心这个儿子。

    张端道“伯母你何必多虑,有我在,我会多照顾长皎的,想必没人为难他,伯母你就放心好了。”

    听了这话,咸氏的脸色总算晴朗起来,欣慰的笑道:“有你在呀,我倒是放心了几分,儿啊,你只管去吧。”

    “是,娘。”赵月虽然嘴上温顺的答应着,心中却还是放心不下咸氏,不过他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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