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下了车,拉开后排的车门,阮蓁从车上下来。一张保养得宜的脸让她看起来年轻了十岁不止,富贵雍容。只是表情淡淡的,看着孟时的时候微微的皱了皱眉头。

    就在这当儿,余江阮的车也开了车来。他打开车门跳下车。小跑着到阮蓁面前,道:“妈您怎么过来了?”

    “我过来看看你。”阮蓁的语气同样是淡淡的,看着孟时,道:“这位小姐是?”

    余江阮怎么会不知道她是为什么而来,他不着痕迹的站到孟时身边,认真儿的道:“妈我给您介绍一下,这位是孟时,我女朋友。小时,这是我妈妈。”

    他握住了孟时的手,不让她退缩。阮蓁的眼神是很冷的。一贯的修养让她忍住没有大发雷霆。

    余江阮怕孟时不配合,用力的捏了孟时的手一下。孟时只得硬着头皮的叫道:“阿姨好。”

    阮蓁没答应,视线移到了余江阮的身上,道:“阮阮,你进来一下。”

    她说着转身就开始往屋子里走,余江阮又捏了捏孟时的手,道:“我恐怕不能送你到山上去了。”

    孟时就说没事儿。迟疑了一下,问道:“需要我帮忙吗?”

    余江阮笑笑,道:“刚才你已经帮了我大忙,已经没你什么事了。放心吧,没事儿。”他往院子外面看了看,亲昵的揉了揉孟时的头。道:“你先去看外婆,我忙完就去接你。不送你出去了啊。”

    孟时应了声好,余江阮松开了她的手,道:“走吧。”

    孟时知道自己留下只会增加里头那位的怒火,也就没犹豫了,往外面走去。她走出了院子,余江阮才收回了目光,转身到屋子里去。

    阮蓁等在玄关处的,脸色铁青,道:“她是什么人,你就敢带到家里来?”

    她是多精明的人。孟时那一身的寒酸样就能说明了她的身份。她怎么能接受这样的儿媳妇。

    来的时候她就想过,如果余江阮找的女友家世差一点儿,勉强能配得上他,她也就不计较了,随着他了。但她没想到余江阮竟然胡闹到了这个地步!她早就告诉过他余家的门不是谁都能进的,他竟然当成耳边风了。

    余江阮就笑笑,低下头看着地板。道:“妈,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有分寸。就不用您操心了。”

    阮蓁气急,抚着胸口说不出话来。他有什么分寸?!他要有分寸她就不会在这儿了!

    余江阮是不敢怎么气她的,扶着她在沙发上坐下,语气缓了下来,道:“多大点儿事,您用得着半夜就赶过来吗?”

    他说着给阮蓁倒了一杯水,他从小到大都是听话的孩子,还从来没有让阮蓁这么操心过。她忽的觉得疲累不已,没有接余江阮递过来的水,道:“你也长大了,我管不了你。从今往后我也不管你了,有什么事你和你爸说去。”

    余江阮站着没动,也没说话儿。

    孟时的运气挺好的,才到公交站台就有公交车过来了。她上了车,有些失神的想她刚才是不是有些不太够义气了。不过余江阮的妈妈长得可真是漂亮……

    孟时就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广播里提示到了什么什么站,她才回过神来。自己坐车到山上是件挺麻烦的事,公交车要转几次。中途转车时公交车站有一家经营茶叶的店,孟时就进去买了些茶叶。

    主持好茶,他是舍不得买茶的,喝的茶全是山上摘了自己炒的。她带点儿过去,也算是她的心意。

    孟时就想起了余江阮家里那些还未打开的茶,光看包装也知道是好茶,那么放着还真是浪费了。

    孟时到了山上的时候老太太爬山去了,她去见了主持。主持给她沏了茶,说是她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让她在山上住一段时间。

    孟时就笑笑,现在又多了一笔债。就算让她住,她哪能住得安心。

    她用了斋饭老太太才回来,看着她挺惊讶的,问她怎么来了。昨儿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

    孟时说没有,是送的快件出了点儿问题,她去处理去了。走得太匆忙她不放心,就又来了。余妖协弟。

    她就眼巴巴的看着老太太,想让老太太和她一起回去。老太太笑着道:“怎么就跟个孩子似的,我在这儿住得多自在的。好久没听主持讲经了,我想多住几天。三四天的样子,要回去再给你打电话。”

    孟时就没话说,老太太要住下,她是不能强迫她回去的。她闷闷不乐的说了声好,直到老太太赶她才下山。

    还没到家就接到了余江阮的信息,说是他回京都一趟,让她勿念。孟时挺想问他是不是挨训了的,最终还是什么都没问,只回了个好。

    她觉头晕脑胀的,家也没回,直接到了店里。这个时候已经快下班了,她门也没全部打开。

    她将店里的账目细细的看了,然后就想能不能在店里卖点儿什么增加收入。想着想着她就忍不住的抽起了烟,照现在的营业状况,要想还余江阮的钱,肯定得好几个月。

    她想着想着的就站了起来,拿上外套就出了门。上了公交车,这时候的人不是很多,座位空空落落的。她找了个位置坐下,就一直看着窗外。等到看到熟悉的街道时,她就站了起来,走到后门准备下车。

    暮色西沉,残余晖中小巷带着安谧的味儿。她在巷口站了一会儿,才慢慢的走进小巷里。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来,小巷似乎更加沉寂。到了院门口,她掏出钥匙来开门。

    院子里空落落的,一片破败之象。走时带不走的花没人照料已经枯萎,青石台阶上长了枯草,落了薄薄的一层树叶。

    孟时拿出钥匙打开门,屋子里同样是冷冷清清的。家具上都蒙上了薄薄的一层灰。没有人住,更是潮湿,墙角有水痕。

    她拿出抹布扫帚就开始打扫,清理得每个角落都没有一点儿灰尘。再怎么冷清,到老宅也是有亲切的归宿感的。

    她将屋子里打扫了一遍,又去清理院子里的枯叶。已经都干了,收在一起点了火就变成了一堆灰。她戴上手套,接上水管,将院子的地板冲得干干净净的。把还没枯萎的花都一一的浇水除草。

    做完这一切孟时就想,以后隔那么个把星期就过来清理一次。总不能让院子荒废下去。

    她在已经风干的地板上坐下,点了一支烟慢慢的抽着。院子里安静极了,有狗吠声从深巷里传来,深的巷子里多了几分生机。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她抽完了一支烟,检查了一遍门窗,然后出了门。还没到院子口,就有人迎面走来。暗黄的灯光将影子拖得长长的。

    孟时并没有注意,来人却停下了脚步,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笑着道:“我就记得应该是在这边的。”

    孟时停了下来,老鬼笑看着她。孟时一下子就警惕了起来。老鬼也是看出了她对他的敌意的,不然也不会三番五次的从他眼前消失。他有些无奈的道:“小孟……我没有恶意的。不知道师父有没有在你面前提起过我,我是陈子嘉。”

    提是没提起过的,老爷子赌场上的事,从来就不会拿到家里来说。不过她已经从孟叔那边知道了。

    她没说话儿,老鬼又道:“我知道你防着我什么,但你真是想多了。老爷子赌那一场的时候,我是在场的。”

    他说到这儿的时候沉默了一下,轻轻的道:“所有人都以为东西是老爷子赢走了,但老爷子赢到的东西,还没出赌场就已经被掉包了。他老人家是被人给陷害了。”

    他的说法和孟叔的说法是一样的,孟时的警惕并没有放松下来,道:“你怎么知道的?”

    老鬼并没有说,无奈的笑笑,道;“我这些年在外面走,什么消息都能听到一些。老爷子是什么样的人,我是清楚的。”

    其实再简单不过了,他老人家要是有这种东西,他的后人,不会再过这样的生活。以他对老爷子的了解,恐怕包括老太太在内的所有人都会安排出国的。

    孟时没说话,人心叵测,从只字片语里,根本看不出谁是真心谁是假意。老鬼对她的戒备倒是挺理解的,要是一点儿戒备心也没有,以她的身份,是藏不了那么久的。

    两人就沉默着,老鬼一脸的胡子,看着就不像什么正经人。以前的邻居骑着电瓶车下班回来,在孟时的边儿上停下了车,问道:“小孟,要不要我帮忙?”

    他说着看了老鬼一眼,孟时笑笑,道:“谢谢您,不用的。他是我表哥,一脸的胡子看吓人。”

    那人只当她是被骚扰,没想到两人是认识的,笑笑,骑着电瓶车走了。那么站着不是办法,孟时往巷口处看看,迟疑了一下,就道:“你要还有事几句找个地方坐。”

    老鬼赶紧淡淡点头,看了看她的腿,关切的道:“上次的伤好完了吗?那小子不知道怎么的就走了,保险已经赔下来了。”

    孟时现在哪有心思听这些,嗯了一声。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老鬼看着她,忽的就感叹道:“我那时候见你的时候,你才那么高点儿。我真一点儿也没想到你就是当初那小奶娃。”

    他找了孟时有一段时间了,最开始他只是怀疑她是,后来他旁敲侧击的向余江阮打听消息没打听到,他心里就有了八九分把握。还有那天在医院,明明是他的责任,她和那小子却都没再找他。他就更加确定了。

    附近并不繁华,孟时就在一家小火锅店里坐了下来。店里的人聊聊无几,雅间是用半人来高的隔板隔着的,说话听得见,不站起来看不到人。

    服务员很快将菜单送了上来,她推到了老鬼面前。老鬼随便点了几道菜又递给了她,然后问道:“老太太还好吗?”

    孟时端着茶抿了一口,嗯了一声。她也是有自己的心思的,老鬼之前的话,对外公那次的赌局,肯定是知道些的。虽然不确定他是否带着目的而来,但既然他来了,那肯定是知道其中的一些东西的。

    “我能上门拜访一下老太太吗?”老鬼看着有点儿紧张,一双手规规矩矩的放在膝盖上。和第一次见他时的大大剌剌很不一样。

    孟时沉默了下来,道:“老太太是不见以前的故人的。”

    老鬼苦笑了一下,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说出口。往四周看了看,举起手来,郑重的道:“我用我的身家性命以及我陈家的列祖列宗发誓,我如果真有半点儿心怀不轨,必定不得好死。陈家断子绝孙。”

    他这誓发得挺毒的,也不知道在较什么劲儿。孟时并没有动摇,还是那句话,老太太不见以前的故人。

    老鬼悻悻的,道:“你要不相信我,可以让孟振峰见我。他肯定儿会守着老太太的,他想我怎么证明我就怎么证明。”

    孟时不说话,锅底端了上来。服务员上了碗筷。老鬼没动,孟时将碗和筷子推到他面前。

    老鬼有些泄气,也不再说话。这顿饭吃得静悄悄的,孟时只知道埋头喝。老鬼吃得很少,点了一瓶廉价的二锅头喝着。帐也是孟时接的。到了最后,他就道:“小孟,你要不相信我不想见我,我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但我是真心诚意的想见见老太太……话我不多说了。我在哪儿你知道的,你要有事就去哪儿见我。我想你肯定不想我送你,咱们就此别过。”

    他说着歪偏歪偏的就先走了,孟时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才到对面的公交车站坐车。

    她刚下车就接到了余江阮的电话,问她在哪儿。孟时没说自己回老宅了,只说在路上,快要到家了。

    余江阮的心情是不怎么好的,静默了一会儿,道:“今儿早上对不起……老太太回家了吗?”

    孟时没想到他会为早上的事道歉,道:“没觉得你有什么可道歉的,她打算在山上住一段时间,等她打电话我再去接她。”

    微微的顿了一下,她还是问道:“你回到家里……还好吧?”

    余江阮就笑了起来,打趣道:“难得见你关心我一次,当然还好……就算坏也坏不到哪儿去。不是嘛。”

    孟时就没将他话里的意思听出来,道:“还好就行。”

    她就找不到话说了,余江阮顿了一下,道:“你要有时间就去把我那边收拾一下行吗?虽然我过不了几天就会回来,但多打扫打扫我住着也舒服些是不是?”

    孟时点头,应了声好。余江阮好像也找不到什么话说,沉默了下,道:“到家了吧?没事就挂了。”

    孟时说好的,余江阮过了那么十几秒才挂断电话。他的车停在马路边的,摇下车窗抽着烟。阮女士将他带了回来,她是要面子的,两边儿老人那都没露一点儿口风。等着余部长后回来处置他。他的运气不知道是好还是坏,他还在飞机上余部长就又出差。

    他在这儿是等董家郃,他知道他回来,约了他出来吃饭。一支烟才抽完,董家郃就打了电话过来,问他到了没有的。他说到了,问他到哪儿了。董家郃说他已经到包间里了,让他直接上楼。

    他倒是挺快的,他以为他还没到的。余江阮锁了车,然后上了楼。他在前台报了董家郃的名字,就有侍应生领着他上楼。

    本来以为只有董家郃一人的,谁知道包间里还坐了一人。余江阮就愣了一下,董家郃笑着同他打招呼:“坐吧,我待会儿送我姐去机场,就一道过来了。”

    余江阮微微笑笑,同董芙萝打招呼:“董小姐好久不见。”

    董芙萝抿唇一笑,道:“余先生还是那么客气。”

    余江阮就笑笑,没再说话。董家郃叫来了侍应生开始点菜,这边他是来过多次了,不用菜单也能将菜名一一的报出来。

    他点的菜有些多了,余江阮就就阻止道:“吃不完那么多的,少点些。”

    坐在他对面的董芙萝就笑了起来,道:“余先生挺与众不同的。”她这话像是别有深意一般。余江阮就微笑着道:“家里的几位老人都不提倡浪费,习惯带到外面来了,抱歉。”

    他是知道董家郃的这些菜是为董芙萝点的,他和董家郃吃饭不是一次两次了,从未见他那么铺张过。

    董芙萝脸上的微笑不变,端起茶啜了一口,道:“余先生好修养。”

    余江阮说了句惭愧,然后对点完菜的董家郃道:“你什么时候过来的?何瑜霏知道的吧?”

    董家郃歉疚的笑笑,道:“过来几天了,一直在忙,还没告诉她。”

    余江阮意味深长的道:“她要知道肯定会跳脚的。你今儿晚上可得让我心情愉悦了。”

    董家郃无奈的笑笑,他好像不太想谈这话题,道:“你在东青那边的店什么时候开业?最近一直盯着,装修完了吗?”

    余江阮唔了一声,道:“还有一段时间。装修倒是差不多了,只是还得再布置一下。”

    “谁让你那么挑剔。”董家郃说完,手机就响了起来。他看了看,说了句我接个电话,就往外走去。

    包间里只剩下余江阮和董芙萝两人,他没打算找话题,就端着茶慢慢的呷着。

    董芙萝打量着他,忽然开口道:“余先生和家郃认识多久了?”

    余江阮放下了杯子,笑笑,道:“有那么几年了吧。我和他认识,应该还是在何瑜霏之前。”

    董芙萝微微一笑,道:“家郃在这儿蒙余先生照顾了。”

    “客气了。”

    董家几年前就已从京都举家搬迁到市,这些年生意的中心也移到了市。这些年董家郃是每个地儿都跑。

    “余先生是本地人吧?”董芙萝又微笑着问道。

    其实听口音也能听出的,她这是没话找话说。余江阮点头,说是的。董芙萝往窗外看看,像是有感而发的道:“京都繁华热闹,说平静也平静,说乱也乱。当初我爸爸决定搬家,就是想远离这是非的中心。这儿的人呀,前一朝还风光无限,也许下一秒,就能从天堂掉到地狱。”

    她像是在惋惜,微微的顿了下,目光与余江阮对视,道:“不知道余先生记不记得几年前的一个案子,好像是一法官受贿案。那法官那时候在京都是红人,倒下后还牵连了一拨人。我有幸见过那法官几面,活生生的人进了监狱后就没了,想想真是可怕。听说他还有一个捧在手心的女儿,年纪轻轻的在医术上有很深的造诣。琴棋书画没有不通的,就是一被同龄人羡慕嫉妒的小公主。就是在法官出事后,就再也没有声息了。余先生年纪轻轻的就只靠自己,真是不容易。”

    她眼中有赞赏,这番话像是发自肺腑的一般。余江阮微微的笑笑,道:“董小姐让我惭愧了,家郃才是人中之龙。我不过就是小打小闹玩玩罢了。”

    他说着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董芙萝说的那受贿案他是略有耳闻的。虽然余部长在的位置就敏感,但也只是略有耳闻而已。当时的案件开始结束都太快,几乎是悄无声息的人就结案了。当时的传闻是人在监狱里畏罪自杀了。

    除了那个圈子里的人,外界知道的人并不多。他也没去注意过这事。余江阮心里是有些纳闷儿的,不知道董芙萝怎么会突然提起这事。或者只是单纯的举个例子……

    余江阮的手指在茶杯上摩挲着,董芙萝开始说起了京都的圈里的事。她长得漂亮,说话的时候温温柔柔的,给人一种很容易让人接近的错觉。

    余江阮对她并不了解,也未去关注过。也许是董家搬走了的缘故。她在名媛圈里算是低调的,他只知道她已经结婚,夫家虽是富商,但比董家要稍逊一些。余江阮好像就没从董家郃的口中听说过他姐夫的事。

    他的思绪到这里停顿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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