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忽然就软了下来。他家里是很少有这样的时候的,虽然阮女士习惯将他当成小孩儿照顾。

    他父亲的工作忙,阮女士在他小的时候也有自己的事情做,忙得十天半月也一起吃不了一顿饭。他在爷爷奶奶姥姥姥爷家里呆的时间居多。爷爷奶奶爱斗嘴赌气,有时候几天也不说一句话。两老赌气,下面的人也不敢说话。常常都是冷冷清清的。

    姥姥姥爷的感情很好,可姥姥的身体不好。常常都是吃药打针的,他要是回去晚了都不敢大声说话的,吵醒姥姥了她常常会一晚上也睡不着。

    他脱下外套挂好,坐到老太太身边,微微笑着道:“外婆您今晚睡得晚些。”

    老太太笑着道:“小时才刚刚收拾完呢。今晚还不困吃饭了没有的工人早走了,我和小时晚上吃的面。鸡汤还剩着,煮面可香了。”

    余江阮晚上没吃饱的,看向孟时,笑着道:“那就麻烦了。”

    脸皮还真是厚,孟时瞪着眼睛。老太太没注意到他们之间的暗潮汹涌,笑着道:“不麻烦的,以后就当这儿跟家一样。饿了就说,厨房里都准备有东西的。”

    余江阮微微笑着说好。孟时磨蹭了会儿,还是进了厨房。余江阮没陪老太太多大会儿,孟时就端了碗鸡汤面出来了。澄黄澄黄着的,撒了葱末和红红的油辣子,光看着就很有食欲。

    她放在餐桌上,扬扬下巴,示意余江阮吃。那神态简直就跟打发要饭的叫花子似的,哦不,对叫花子她的态度或许还会好些。

    不过她倒没有苛刻他,随即又进厨房端出了吃菜的小面。木着张脸道:“以后过了饭点自己弄吃的,吃完记得把厨房收拾干净,我明早起来检查。”

    她说着将围裙摘下,叮嘱让外婆早点睡后上楼去了。

    余江阮刚到楼梯口就闻到淡淡的烟草味。他脚步顿了一下,手抄在裤兜里往拐角处的阳台走去。没有开灯,烟火在黑暗中忽暗忽明。

    孟时靠在墙边儿。看着玻璃窗外的寂寞清冷的院子。她没有发觉余江阮过来。时不时的吸着烟。瘦弱的身影和夜色融为一体。

    余江阮站了会儿,摁亮了边儿上的灯。走到孟时身边。孟时连头也没回,只是将烟头掐灭丢到一旁的垃圾桶里。

    空气中的烟草味还未散去,有些刺鼻。余江阮困看了看她,问道:“不顺利今天还是谁又得罪你了”

    孟时斜睨了他一眼没说话儿,她不记得她和他的关系什么时候那么熟了。

    余江阮好像不怕冷的,只穿了一件黑色的高领毛衣。皮肤很白,下巴下有淡青色的胡渣。他长得真是很好看,看着脾气很好很斯文的。

    这些当然都只是表象孟时收回了目光。

    余江阮又问,“你还没告我今天怎么突然就走了”

    话还真多真是啰嗦,孟时就说我想走就走,这行了吧她真是不愿意和余江阮扯上半毛钱的关系,也不稀罕他的关心。

    他看不起她,她也不需要他看得起。也不需要的他的同情或是怜悯。更不会因为那晚就真的觉得他们之间会有什么改变。

    余江阮抿抿唇,转身就走。他真觉得和她沟通挺费力的。好好儿的一句话从她嘴里说出来都是带着刺儿的。他觉着自己真是多管闲事,她爱哪儿哪儿去,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孟时依旧原地站着,身体佝偻着。跟很累似的动也不想动的。她得好好儿的想想该做点儿什么,或是认真儿的去找班上。可她能做什么呢她就是生活在阴暗地窖的灰耗子,见不了光的。

    孟时开始彻夜的失眠,下起了雪,院子里白茫茫的一片。树枝上堆起了厚厚的雪层,枝桠被压得吱吱作响。茫茫的雪照得窗户也亮了起来,孟时很早就爬了起来,外套也没穿就站在窗边看雪。她来东青几年,这是第二次见到雪。

    她一点儿也兴奋不起来。搓搓手呵呵气穿上外套下楼去。楼下还没一点儿声音,外婆是睡着的。楼下可比上面暖和多了,孟时一夜未睡,暖乎乎的有些忍不住想打瞌睡。

    她没有开客厅的灯,进了厨房。然后从冰箱拿出食材来,准备煲汤。一切弄好,她戴上手套帽子和围巾,全副武装的到院子里去将雪铲开。

    余江阮起床的时候院子里的雪已经铲了一大半了,她穿了件黑色的大衣,戴了个棒球帽,脖子上围着暗红的格子围巾。一张脸很白的,眼神清亮,唇特别的红。在空旷的院子里越发显得清瘦。

    外婆在楼下叫了声小时,她脆生生的应了声,放下铲子,抖干净脚上的雪进屋了。临进屋前她看了一眼他所在的屋子的窗户,像是发觉他在看她了。

    余江阮伸了个懒腰,看了一眼开着电脑。有一封新邮件,他没有立即去查看,端起桌上的茶杯啜了口茶。老房子的保暖还真是差,真是冷到骨子里了。他刚打电话给朱经理打了电话,让他们过来将暖气装完。要不然迟早得冻感冒。他打了个喷嚏。

    朱经理的动作还挺快的,他还没下楼装暖气的工人就来了。当然,他知道这都托他三叔的面子。

    孟时没想到下那么大的雪装暖气的工人还会来,好在院子里的雪她已经铲得差不多了。领头的工头很客气的,说是让她不用管他们,就几个小时的活,做完他们就走。但哪能不管呢,热茶总是要有一杯的。

    余江阮下楼就和工人们一起做事,连早餐也没吃。还是弄得差不多了才喝了杯热茶。他进屋的时候孟时在打电话,她的语气很客气的,他不由得多看了一眼。老太太招呼他过去吃点心,他笑着过去了。

    孟时没多大会儿就到客厅里,她看了余江阮一眼,笑着说外婆您不是煲着汤嘛,要不要去看看的。

    老太太笑着说差点儿忘了,然后颤巍巍的朝着厨房走去。孟时看着老太太的身影消失在厨房里,从口袋里摸出一信封,道:“我给朱经理打过电话了,他说结账的事情你打过招呼了。装在屋子里的东西怎么都该由我付钱的,这些你收着,要是不够我再去取。”

    余江阮看了看那信封,有那么厚。给安装费绰绰有余了。他收回目光,呷了口茶,道:“不用,你就没打算过要装不是嘛。”

    “我是没打算过要装但房子是租给你的,你是给了房租的,这些都是我该出的。”她固执的将信封递给余江阮。

    余江阮往厨房里看了眼,似笑非笑的道:“我装东西为什么要你给钱你是打算过几天就让我滚蛋了所以才”

    孟时竖着眉,道:“你怎么什么都能想得出来”

    她刚说完就见老太太从厨房出来了,她将信封塞给余江阮,道:“收着,知道我没钱以后房租给得准时点儿。”最后一句她是小声的嘀咕出声的。

    明明没钱还挺爱逞能的,余江阮也不愿外婆看到这些,将信封收了起来。寻思着找个机会还给孟时。她倒挺有骨气的,一分一毫都要分得那么清。

    下午的时候余江阮接到老鬼的电话,问他在不在东青。他那边又到了一批新货。只要有好东西余江阮都是很愿意出价的,所以只要到货他都会知会余江阮一声。

    余江阮说好,要挂电话时老鬼又问他,说你和那小姑娘在一起嘛。

    余江阮冷笑了声说你的记性还挺好的。老鬼大叫冤枉,说你的思想怎么那么龌蹉呀。我和那小姑娘真是投缘,上次过后她还到我店里喝过茶哩。

    老鬼都是满嘴跑火车的,余江阮根本就不信,他又补充道不信你问她。让余江阮要和孟时在一起的话将她也带过去,他那边有新茶了。就缺一品茶的知音

    他还要大吹特吹,余江阮懒得再听,说了声待会儿过来,直接就挂了电话。他想着孟时后来应该是去过老鬼店里的,只是不知道她又去干什么。老鬼那人不怎么靠谱,她可别被忽悠了。

    虽是那么想,他穿上衣服出门是还是喊了孟时一声。孟时回头看他,他就道:“我要去老鬼那边,他说让我顺便也带你过去。他那边拿了新茶你和他的关系什么时候那么好了”

    孟时没吭声儿,过了会儿才抬起头来看着他,问道:“你和他说什么了”

    余江阮瞥了她一眼,嗤了声,道:“你以为我是长舌妇么不是你自己后来到人的店里喝过茶。他说让我和你在一起就带你过去,我说什么了”

    孟时抿抿唇,低头折腾着那些花花草草,道:“你别告诉他你住这边。”

    余江阮自然是知道她的意思的,就是让他别向老鬼透露她的信息。余江阮看了她一眼,微微的顿了下,说好。然后开车出门了。

    汽车的引擎声消失在小巷里,孟时手中的动作顿住,有些出神的想,让余江阮住这儿是不行的。

    她丢掉手中的剪子,到门口叫了声外婆,说我出去会儿,晚饭之前回来。老太太已经习惯她经常外出了,叮嘱她路上小心,下雪很滑的。

    孟时应了句好,说院子铲开了,但您也别出来。可冷了,吹了冷风容易感冒的。

    老太太摆手让她快去快回,她又说晚饭我回来做,然后关上门,脚步顿了下,才走出院子。

    在小巷里时她就给孟涛打了电话,问孟叔在不在的。孟涛说他刚下班在买菜,还有几分钟才能到家,让她等等。

    家里以前是装了电话的,前段时间坏了一直没修。本是要给他叔买个手机方便的,他用不惯反正也没什么事,装个电话有时候一个月也不会响一次。常常都是小时打来说些鸡毛蒜皮的事。

    他叔多数时间都是呆在家里的,偶尔会去看看人家打麻将。偶尔出门,他也不喜欢别人问他行踪。今天应该也是在家的。

    孟时说她一会儿到他那边,孟涛有些惊讶,问她是不是有什么事。孟时说等她过去再说。孟涛说好,他回去做好饭,等她过去。

    孟时说不用,晚饭她还是要回家陪外婆吃的。

    孟时到的时候孟涛已经等在巷口了,他穿得很少,一件薄外套,袖口还挽着的,好像一点儿也不冷。

    孟时扫了他一眼,道:“孟叔在家吗你怎么下来啦”

    孟涛傻笑了下,挠了挠后脑勺,道:“在呢,我叔让我下来接你的,楼道里的灯坏了,别摔了。”

    这里离楼道还远着呢,孟时说走吧。她双手插在衣兜里,外面的大衣有点儿大,脚下的短靴也是泥泞点点的,看着邋里邋遢的。她走得很快,脚步都带风的。

    孟涛快步追上她,道:“小时,你又瘦了嘛是不是的最近是不是没好好吃饭你这样儿哪天被风吹走了我们上哪儿去找你哩。得在你身上装个定位器”

    他说着自己就先笑了起来,孟时瞥了他一眼,道:“很好笑嘛。你倒是少吃点儿,你最近又胖了吧现在还跑得动嘛。我跟你说有时间你还得出去多锻炼锻炼,胖了毛病多。你最近都在干嘛了”

    孟涛讪讪的笑,道:“是胖了哈。我也觉得衣服小了。不过我哪有时间锻炼呀,早晨多早就出去上班了。加班的话回来猫都睡了。真是见鬼了,那么累还能长胖。真是喝口水都会胖。那你说不喝水是不是就不会胖了呀要不喝水就不胖了,那以后我就不喝水了。”

    他开着玩笑,看着孟时的脸色。孟时挺稳得住的,一点儿也没小,说:“不吃饭才不胖,以后你就别吃了。”

    孟涛大声的说了声好叻,引得路边摆摊的小贩都看了过来。他已经和这些人都熟了,有人笑着打招呼说小孟你妹妹来了呀,要不要买条鱼去吃的。

    孟涛就说我要是小孟我妹妹那不是小小孟了,我妹妹不吃鱼的,她吃素哩。你看这样子是不是一阵风都能刮得倒嘛。

    满口的胡说八道,孟时也懒得说他,脚步更加快了些。天气不好楼道里更是阴暗,孟涛摸出手机来,照着亮,叮嘱孟时注意脚下。他还真是多此一举,孟时走这边都走了无数趟儿了,闭上眼睛也能爬上楼,哪还用得着他多啰嗦。

    到了门口,他摸出钥匙来开门,往楼上看了看,低声的问道:“小时,什么事呀我都担心半天了。”

    他的性格冲动,孟时敷衍他说没事儿,就问孟叔点事情。

    孟涛嘀咕道:“那你应该在电话里问呀,跑这么一趟多冷啊。”他心里也是清楚的,孟时要是没事是不会过来的。

    门打开,屋子里昏暗的灯光落到门口来。孟叔听到上楼的声音早走出来了,和蔼的道:“小时过来了,外面很冷吧赶快进来。”

    孟涛啧啧了几声,笑着道:“叔,我也刚从外面进来哩。你只看见小时吗”

    孟叔拿着烟袋在手里敲了几下,看了他一眼,道:“你皮抄肉厚的棍子都不怕还怕冷嘛”

    孟涛悻悻的,小声的说:“叔你偏心我什么都没说呀,小时你坐,我去给你冲杯热茶暖暖身子。你要感冒了我叔肯定会将这罪名放我身上的。”

    孟时说不用了,孟叔抽了口旱烟,道:“你去楼下买盐上来,家里没盐了。”

    “怎么会没了,我昨天才买”他的话还没说完,被孟叔凌厉的眼神一扫,摸着鼻子悻悻的走了。到了门口又道:“我就在门口啊,外面找不到地儿坐,太冷了。”

    门吱呀的一声,他走了出去。孟时看着他的背影被门遮挡住,这才回过头来。孟振峰已经在她对面坐下,招呼着她坐下。

    孟时在破沙发上坐了下来,沉默了一下,道:“孟叔,我去古玩街那边有人试探我。应该是知道外公的。他的店里有一串紫风铃,和原来老宅里的是一模一样的。”

    孟振峰并不惊讶,抽着旱烟,道:“你继续说。”

    孟时把话都说了,余江阮只是粗粗的带过。她说完孟振峰并没有说话,过了会儿才说,“这是迟早的事。别胡思乱想的,有我在。我去打听打听。打听老爷子的人可不止一人。”

    他跟着外公是见了些场面的。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时间不早了,孟时才离开。拉开门孟涛就一趔趄,差点儿摔在地上。他一直贴在门上偷听。

    被发觉他有些尴尬,挠了挠后脑勺道:“这就要走啊我骑车送你。”

    孟时将衣服裹得紧紧的,边下楼边道:“不用了更冷。”围余每号。

    这天气骑摩托车,这不是玩自虐嘛。孟涛说那你等等我送你出去呀,孟时说不用,瘦小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楼道里。孟涛追出去的时候她已经走出去老远了。瘦小的身影被淹没在灰蒙蒙的街道里。

    孟时并不放心的,孟叔虽说没事,但具体的还是要等他打听了才知道。打听外公的人虽然多,但都是云里雾里的。老鬼是不一样的,他那么试探他了,肯定是有点儿底的。

    孟时有些烦躁,从遇见余江阮开始就没什么好事。真真儿的就一煞星。她抿抿唇,等过了这阵风头,她想法儿都要弄拿笔钱给他。

    孟时的心里还是不安的,在公交车站就拿出了一支烟抽着。站她边儿上的学生离得远远的,她也没注意。她这样子是挺落魄的事儿都撞一起了。她也应该吃斋念佛的。

    孟时刚到巷子口就遇见余江阮开着车回来了,他摁了几下喇叭,她没理。余江阮摇下车窗,问道:“你这是去哪儿了”

    脚上全是泥泞。

    孟时说没去哪儿,又问,“你怎么那么快就回来了”

    余江阮看看时间,耸耸肩,道:“快吗没觉得。太冷了。”

    也不是太冷了,是老鬼的那些东西都入不了他的眼。算是白跑一趟了,也不知道他抽什么疯了,明明知道那些东西他看不上的还叫他过去。

    余江阮打量着孟时,琢磨着,老鬼今天三句话不离她,她那时候是怎么知道他会问她的

    没几步就到老宅门口了,他慢慢的滑着,等着孟时将大门打开了,才将车开进去。路上还好,有人有车过,没有积雪。院子里就那么会儿已经积了一层雪。车子移过就留下两道鲜明的车轮印痕。

    锁上竟然也是结了冰的,拿着又滑又冰。孟时将门锁好,余江阮的车也停好了。他颀长的身影在雪地里拉得长长的。

    等着孟时过来了,他才和她一起往屋子里走。孟时走得小心翼翼的,她叫上的短靴穿了很久了,鞋底也磨得滑了。上青石板石梯时她的脚下一滑,身体就朝着一边歪去。

    余江阮眼疾手快的拉住了她的手臂,扶着她站稳,似笑非笑的道:“看哪儿去了你是在用额头看路呀”

    孟时没吭声,甩开他的手。余江阮紧紧的握着,抬头看了一眼窗户里透出来的灯光,道:“你是想把外婆引出来是吧”

    孟时不动了,低声道:“我没事,放开。”

    余江阮笑眯眯的,道:“你以为我是担心你呐我是担心你摔着哪儿了没人做饭。天儿那么冷,怎么都不能让外婆为你忙来忙去的。”

    孟时这下不挣扎了,任由着他扶着。两人离得近,她能闻到余江阮身上的古龙水味儿。余江阮呼出的气息时不时的拂过她的头顶,冒着滋滋白气的。

    他走着也是有些滑的,既要注意孟时,又要注意脚下。两人都走得很慢,踩得脚下的雪吱吱作响。还没到门口孟时就听到外婆问:“小余回来了吗”

    孟时一慌,要挣开余江阮的手。余江阮没松开,大声的回答道:“是的外婆,小时也一起回来了的。外边儿冷,您别出来了。这门边儿都是结了冰的呢,可滑了。明天得用盐撒一下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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