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了.”言若遗憾.实则淡然.

    伴随着话声.厚厚的折子甩落在桌上.致远殿里瞬间寂静气氛冷凝.隐卫低垂着脑袋.眼观鼻鼻观心.大气都不敢出.

    万雅目光扫过折子.顿时明白主子心生感叹的原因.

    “不可能.我们明明有严密封锁消息.她远在千里之外.怎么可能会知道.”容闳震惊得脱口而出.“长宁侯府的密探刚靠近就被杀光.那么短的时间.他们不可能发现其中秘密.”

    “如果在他们刚踏入平康郡就将他们杀光.那么这秘密还有可能被封锁住.可侯府密探在平康郡徘徊半月有余.不管他们是否发现矿藏.赫连若水都会推测到.”闻人岚峥不觉沮丧.反而无限欢喜.

    能遇到势均力敌的强大对手.也是人生里难得的幸事.不然漫漫长路一人独行.该有多寂寥无趣.

    “能封锁将近一年.已经很不错.做人不能太贪心.”他微笑.目光凉凉.

    “皇上.那我们可要改变计划.”万雅试探地问.

    “沒必要.陆旻早有削藩打算.如今这局面是迟早的事.”闻人岚峥摇头.事情发展到这步.已不必遮掩.最多是将某些事发生的时间提前.他回想平康郡地形图.悠然一笑.“看首脑.从她的下属就可以看出她的厉害.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查到矿藏.只差一步就平安得手.即使被斩杀殆尽还有办法传出消息.这女人的厉害.还真名不虚传.”

    容闳低下头不敢接话.觉得丢人.主子又开始鄙视他们了.可他以为天底下每个人都像他们这么变态.他们都是普通人好不好.

    “侯府密探虽然死了.但实际上他们已经达到目的死得其所.平康郡那边……玄组怎么说.”他瞟一眼容闳.眼神凉凉.

    “平康王最近针对赫连若水.做了不少事情.”容闳精神奕奕.滔滔不绝地讲述最近云国朝廷中的变化.

    闻人岚峥挑起眉.淡淡评价:“蠢货.”

    容闳苦了脸.

    “朕说.平康王.”闻人岚峥淡淡接上一句.

    容闳立即原地满血复活.

    “他有空和赫连若水抢夺朝臣.还不如抓紧时间利用矿藏发展势力.赫连若水背后有陆旻撑腰.和陆旻抢臣子.他能抢得过.”闻人岚峥冷笑.“舍本逐末.”

    “他也是被赫连若水逼急了.”容闳很委婉地开脱.

    “谭郡的盐商灭门案曝光.赫连若水在朝中整顿官场大肆清除平康王派系的人手.他就坐不住了.他怕个什么.先不说他有朕撑腰.就凭他还沒和朝廷撕破脸.陆旻就不会和他开战.毕竟云国目前的状况容不得他们大动干戈.这点赫连若水也知道.况且她长宁侯府也不管军.多大点事.就能逼急他.才这么点胆气定力.难怪二十多年还沒能成事.赫连若水也不把他放在眼里.”闻人岚峥眼神中满满不屑一顾.神色毫不掩鄙薄厌弃.“迫使朕的人出手.标准的不安好心.私心太重.难成大器.”

    “皇上的意思是他是故意的.”容闳睁大眼睛.

    “强龙难压地头蛇.平康郡是他的地盘.就算他势力再差.也不可能连几个侯府密探都解决不了以至不得不求玄组成员出手.你觉得这合理.”闻人岚峥眼底有淡淡讥诮.

    容闳的脸.顿时青了.

    敢情他们被人哄着白白出力还不讨好.这还沒过河就想拆桥了.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偷偷瞄着神情淡定的主子.他暗暗龇牙咧嘴.他家主子.可从來不大度.那是出名的睚眦必报.平康王和主子玩心眼.试图挑起主子和赫连若水的矛盾坐收渔翁之利.哪有那么便宜的事.他就不怕弄巧成拙.惹怒这两位同时出手对付他.还是他有恃无恐.觉得他们忙着互掐沒空找他算账.

    “皇上.要不要给他点教训.”容闳询问.

    “嗯.这还用问吗.当然要教训.莫非你还要朕亲自來办.”闻人岚峥诧异不解地回望他.满脸“你这不是在说废话吗.”的表情.

    平康王这种角色他确实沒放心上.毕竟比起真正势力超群的强敌.他当真不值一提.

    容闳默默咽下一口老血.觉得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还有待加强.

    “平康王來这么一招.无论内情如何.赫连若水都不会无动于衷.这两天加大对玉京的布防.”闻人岚峥随口吩咐.

    “是.”

    “让我们在平康郡的人收缩布局.以后沒有命令.不要出手.”他面无表情.眼神深邃如千丈烟波.沁凉中透出漫不经心的迤逦风流.

    “是.”

    “叫叶瞳立即动身赶往平康郡.”

    “是.”

    “另外.找到赫连无忧.朕要活的.”

    夜色下很多事物都蒙昧不清.素來是见不得光的人事物的最佳保护色.从不因地域而改变.

    平康郡境内.也正发生这样一场深夜追逐.

    官道上烟尘滚滚.道边的树林子里也因此不得安宁.飞扬的尘土卷上路边树林.打在枝叶上噼里啪啦作响.若有人在其中睡觉.睡得再香甜也会被吵醒.

    马蹄声打破黑夜的寂静.

    一色黑马.高大异常.马上骑士笔直如松.全套夜行人装扮.和黑马浑然一体.只露出精光闪闪的眼眸.他们策马奔腾在平地上时.便仿佛一片黑色狂云从地面卷过.

    马蹄踏地之声雄劲有力.迅捷无伦.显见得匹匹都是脚程极快的宝马良驹.马上夜行人却似乎犹自嫌马跑得不够快.连连伏地身子挥舞马鞭.边跑边转头回望.眼底光芒闪亮.

    空气中有血腥气弥漫.

    他们身后有叱喝声传來.风中还有刀剑相击声响.

    叱喝声越发靠近.月光将黑暗深处点亮.隐约露出追兵的轮廓.有沉厚声音.远而坚定地传來.

    “前方逃窜者.迅速停下.投降不杀.”

    逃跑的人们自然充耳不闻.仍旧疯狂逃窜.

    追兵斥喝阻止无效.逃的人却也无路可逃..另一波追兵赶上來.把他们的路堵死了.

    厮杀在所难免.

    血腥气和杀气弥散.刀兵碰撞声寒冷而坚硬.带着钢铁的森冷和鲜血的腥热.双方人马瞬间陷入混战.

    鲜血很快就飞洒而出.

    蚁多咬死象.

    被围攻的人多半都受了伤.又连夜赶路身体疲惫.被数量远多于自己的敌人重重围困.谁都能看出情况不利于他们.

    然而困兽犹斗并非虚话.人在自知必死情况下的绝地反击.从來不容小觑.

    只不过这群人的爆发尤其惊人.

    结阵追杀.攻防严密.比军队还军队;下手狠辣.招式简单利落直击要害.比杀手还杀手.看得围攻他们的人个个都两眼发直脸色泛青.

    喊杀声被风吹散.同时被吹散的还有血滴.

    战斗犀利果断.尖刀阵型的冲锋和拼死突围.终究也沒能帮助他们逃出生天.

    双方的实力差距毕竟太过悬殊.

    强悍而忠诚的卫士.宁死不降.就一个个倒下.

    包围圈渐渐缩小.剩下的人不过苦苦支撑.

    那些活人一个个变成尸体.那些尸体一具具在眼前倒下.那些流出的鲜血浸湿道路.那一截短短道路.满是血肉和死亡.

    而暗处的眼睛.只不动声色默然看着这一切.

    场中已经只剩两人.目光警惕.积蓄最后的力气准备进攻.

    追兵的领头人.默默骑着黑色骏马上前两步.他的身子隐在马后.只露出黑色袍角.

    “你们还是投降吧.”杀了那么多人.他的声音似乎也有些疲倦.

    场中两人默默对视.抓住兵器的手指关节发白.目光闪烁.似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

    “二公子.你……”左边的忽然开口.“我们在那里……”他声音微低.

    二公子听他说到这要命话題.心头紧张.下意识靠近.

    两人忽然暴起.

    “轰.”他们头顶的灰蒙蒙天地间忽然迸开明烈的色彩.半空中腾起乌金色的花.巨大的气浪卷起满地尘灰.下了场斑斓瘆人的血肉之雨.

    惨叫哀嚎声凄厉.死伤惨重.

    “二公子.”有人大喊.喊声凄厉.“快救人.二公子……”

    相对离得较远还有行动能力的人连忙后退到安全距离.个个眼神惊惧.似连呼吸都消失.

    灰土内脏碎肉末乱飞洒落.纷纷扬扬遮蔽视线.

    这样惨烈的场景.这样巨大的烟尘.再好的视力都大打折扣看不清.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眯起眼睛挡灰.

    惊呼声都被凝结在喉咙.

    良久.眼前世界才渐渐清晰.

    地上.散落着早看不出是什么东西的一堆.

    最后关头.他们竟然宁可引爆炸药死无全尸.也不愿投降保命.

    这该是何等的可怕心志.何等的坚毅忠贞.

    而拥有这样的下属这样的忠诚的人.又该是何等的可敬到可怕.

    对上这样的人.即使占有先机.可他们真的能胜利吗.

    他们震惊茫然以至不解.觉得难以理解.

    但对于死去卫士和他们的主人而言.反正都是死.何必在意血肉皮囊.怎么死不是死.死后万事不知.怎么安葬又何必在意.

    当然.这些.围攻者或许永远也不会懂.

    原本信心满满的围攻者.在这一刻.面对这些下属悍不畏死的决然.想到他们可怕的主人.忽然对前路产生深深的茫然甚至不安.

    想到号称算无遗策智谋天纵的那人.想到她与她十多年的赫赫威名.想到天下盛传的那个“文有赫连.武有司徒.可保一国永安”的定论.他们都狠狠地.打了个寒战.

    似预见到某种寒冷的未來.

    他们完成任务心弦放松下來.又被这巨大的震撼所惊以至心神浮动.防备也松懈下來.不曾注意周围环境.简单收拾过后就匆匆离开.

    因此.也就沒有发现路边树林里淡淡的血腥气.

    黎明前最深的黑暗中.仅余的活口.紧盯着官道上的动静.眼眸熠熠生光.

    自爆的只有一人.而另一个.则利用同伴用命搏來的时机.趁对方睁不开眼的时候.躲到树林中脱身送信.

    在他身后不远的树枝间.也有一双眼眸熠熠生光.

    风声忽响.一只手忽然伸过來.抓住了他的衣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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