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里的下人素质的确不错.面对大小姐的复出.表现出和外人的期待完全相反的淡定.与他们而言.大小姐无论在朝还是在野.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小姐的平安.

    但如果事到临头躲也沒用.那他们也不介意迎难而上.用真实的行动给世人上一课..告诉他们什么叫坚强和团结.

    晚晴里留守的小童已经快速整理好行李.装进了改造过的马车.只等着一声令下.随时出发.

    赫连夫人正拉着兰倾旖的手絮絮叨叨.“若水.到了那里记得要给家里写信报平安.做什么事都不要逞强.记得以和为贵……”

    兰倾旖嘴角抽了抽.对自家娘亲的这个以和为贵很有些无语.娘亲你还沒搞清状况吧.还是沒睡醒.这种事也是能以和为贵的.我和他们以和为贵.掉的就是我的脑袋你懂不懂..皇宫里的那位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就是要我下狠手去查.要他们再也不敢干这种害人害己罔顾民生的事.你來这么一句不是……

    她忍着翻白眼的冲动应了声“是”.心里找块豆腐撞墙的心都有了.

    一边和娘亲扯皮.她一边给站在娘亲身后的玉珑打眼色.示意她再去把行李检查一下.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少带点.她是去办公差的.不是去游山玩水的.娘亲让人给她硬塞进行李的那些花瓶玉雕胭脂水粉衣裳首饰.全给扔出來.男装倒是可以准备几套.

    “药材要多带点.听说水患后总是不安全的.麻烦事也多.”赫连夫人还在絮絮叨叨.

    嗯.这个倒是真的.娘亲总算说了句靠谱的.即使她是神医.沒有药材.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药材的确还要多准备一二.

    她并沒有太担心.遭灾这种事.其实算不上什么大事.关键是后续处理.

    “都准备好了沒.”兰倾旖问站在旁边默不作声的管家.

    “大小姐放心.”管家垂首行礼.

    “姐姐.这个你拿着.”赫连无忧提着裙摆.急匆匆地跑过來.塞给她一个小巧的锦囊.沉声道:“这是我们家在湖州那边的生意分布.希望你能用得上.”

    兰倾旖顺手将锦囊塞进怀里.清浅一笑.“行了.不用担心了.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干嘛做出这样一副神态來.都回去吧.我到了会写家书回來的.”

    “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官场上的门道.你比我们更清楚.”赫连文庆难得地眼神犀利.语气严厉.“你记得.万事多加小心.别轻举妄动.”

    “我知道.”兰倾旖点头.

    侯府后门口箱笼装车.打理完毕的兰倾旖打算趁着夜色悄悄离开.她不想大张旗鼓地走.那样必然会有很多人前來送行.她沒那个闲工夫和人应酬.再说这种事宜早不宜迟.早些去湖州.也能早些了解情况.采取对策.

    她想就这样悄悄离开.还有一个不可言说的理由..避开钟毓晟.钟毓晟待她的心意.她自觉愧受.也给不了他想要的回应.她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拿一个人毫无办法.若是他來送行.她难免尴尬.还不如远远避开.

    青绸车在面前停下.车帘掀开.露出玉珑清秀的眉目.笑意盈盈地看着她.“小姐.我们可以出发了.”

    “嗯.”兰倾旖点头.悄无声息地上车.用不着出京.直接在横亘燕都的庆罗江弃车登船.就可以顺水而下.中途再登陆转道.从陆路抵达湖州梓城.

    梓城并不算什么大规模城池.但因为水运交通便利.十分热闹繁华.当地的最高长官.也不过是个七品县令.

    她躺在船舱里.听着哗啦啦的流水声.心情十分平静.

    耳边忽然响起舟子的歌声.悠扬恬淡.带着满满的渔家风情.

    兰倾旖双手撑在脑后.心头忽然升起了几分兴趣.也不知道是哪位有心人.安排了这么一出别具一格的场景.是冲着自己來的.还是自己想多了.这只是个巧合.

    歌词质朴有趣.很符合渔家子的身份.她闭目养神.安静地等待.

    歌声始终缭绕在大船附近.起伏有致.韵律舒朗.她听入耳中.渐渐有了几分朦胧睡意.

    她睡得迷迷糊糊.梦也做的似真似幻.不过小半个时辰便醒了.

    歌声仍在耳边回荡.

    她掏了掏耳朵.心想唱歌的真有恒心.

    看來是打定主意.冲着自己來了.

    她站起身.理了理衣服褶皱.出舱.

    一叶扁舟始终都在大船附近.看样子走的是同一条道.船看上去和普通的渔家船沒什么两样.船头悬着一方红布.上面绣着条大肥鱼.舟子看见她.一笑.“下湖州吗.本地有名的细白鱼.肉味肥美.小姐可要尝尝.”也不待她回答.他抬手扔來一条鱼.被身边护卫接住.下意识地就要用银针验毒.

    兰倾旖抬手阻了他动作.双手抱胸.看着那舟子.悠然笑道:“船家.打个商量吧.你这艘船借我坐会儿如何.价钱方面好说.”

    舟子看了她一眼.“只要姑娘你不嫌简陋.自然可以.”

    兰倾旖点了点头.冲玉珑叮嘱了两句.身子一纵.衣袂在江风中鼓荡.红色丽鸟般飞跃到船上.她站在船头吹江风.唇角笑意微微.

    她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全.此时属下还在周围水域.船头很多护卫.这舟子很明显不会武功.这小船结构简单.也不能有什么机关.以她的武功和审慎.绝不可能在这种情形下被人所趁.

    “钟相.”她目光渺远.双手抱拳.朗朗道:“在下已经來了.何不现身一见.”

    船舱里有人“噗”的一声轻笑.钟毓晟施施然挑开布帘子.站在舱门口.笑意盈盈地盯着她.

    “赫连小姐.你还真是无情啊.”

    兰倾旖默了默.

    那人淡青长衣在风中猎猎飞舞.目光似近似远.仿佛在看她.又仿佛透过她看向了这无边天地岿然山河.神色隽永宛若一幅浓淡适宜的水墨画.只需看上一眼.便觉得心中烦恼俱消.心头阴霾也似被这江风吹走.换來一片清新.

    嗯.不得不承认.左相大人他.的确有副好皮相.

    “钟相此话何意.”她挑眉.回想自己最近有沒有招惹他.怎么会引來这种跑題十万八千里的评价.

    想了半天.结果是..沒有.

    她茫然地看着钟毓晟.等着他解释一二.

    钟毓晟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茫然不解的面容.心里衡量着这人是本來就这么木头.还是在故意装傻.敢情自己生了半天气.她还不知道为什么.

    他简直要被她气笑了.“一句招呼都不打就出京.这就是下的处世之道.”

    兰倾旖恍然.“你是在怪我沒给你机会送行.”见他不语.她知道自己猜对了.更加觉得难以理解.“我又不是一去不返有去无回.有必要特意送行吗.再说送行这种事.除了道个别.也沒有什么实际意义.赶上了也就罢了.赶不上也沒什么.有必要特意安排这么一出浪费时间浪费精力.”

    她觉得这简直就是吃饱了撑的.

    钟毓晟沉默.无话可说.

    他终于确定.她就是根不解风情的木头.难怪她姻缘堪忧.上苍给了她超拔云上的智商.却封闭了她的感情.果然老天爷待人是公平的.

    他实在不想和她就这个话題纠缠下去.他怕自己再这么认真和她说下去.会被怄得吐血了她还不知道为什么.

    反复做了好几次深呼吸.他总算压下了心头的那股邪火.憋闷感却有增无减.他淡淡道:“进來吧.杵在这里说话不好.”

    有什么不好.进去了才觉得憋闷.兰倾旖在心里嘀咕.面子上却不想做的太过.反正也沒危险.她干脆就进去了.

    “钟相为了引我來此.真是煞费苦心.兜这么大的弯子.值得吗.”她半真半假地笑问.

    “与你相处太难得.怎么做都是值得的.”钟毓晟微笑无害.如谦谦君子执礼相交.

    兰倾旖默了默.心头忽然觉得疲倦.她现在有些希望闻人岚峥在身边了.不然镇不住这些别有用心的.她无论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只能装傻.

    “相爷实在太看得起在下了.愧不敢当.”

    标准的外交辞令使钟毓晟怔了怔.随即忍不住嗤笑出声.真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个女子身边都是高耸入云的大山.对他人几乎是本能的拒绝.要走近她.遥远而艰难.

    兰倾旖冲着外面大船上的护卫们打了个手势.瞅着钟毓晟.忽然笑了笑.“相爷要与在下相处.只需打个招呼.在下必然命人在大船上备好美酒佳肴.与相爷品茗赏景.谈天说地.何必要窝在这小船上.岂不委屈了相爷.”

    “我喜欢独处.独处你懂吗.不喜欢那些迎來送往的官样文章.更不喜欢在他人的眼光注视下打官腔.说不上一句实在话.”钟毓晟目光紧锁在她脸上.不容她退避半分.每一个字.都像打磨了千百遍的匕首.铿锵有力.直击人心.

    兰倾旖垂下眼睑.心中好笑.此时装傻退避俨然不可能.话说到这份上.已无处可躲.真是想不到.自己也会走这种桃花运.她无奈地摇了摇头.心里忽然有些空凉.“雨似乎下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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