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而我想到自己,我不也执着于报仇吗?执着于江佩珊曾做过的错事。脑海中划过上午乔江林跟我说的话,我问我自己,执着了这么久,到底什么才是我想要的?

    一个交代?以牙还牙?或者说,倘若我亲手将江佩珊变得痛苦不堪。我就真的开心了吗?

    我不知道。

    但必须承认的是,我恨江佩珊,恨得入骨。我说了,我不是多高尚的人,更不是傻白甜,别人把我逼到死角我还善良地说她一定是有苦衷的,我只记得,我曾那么努力的想平息这场战争,但我的退让和懦弱让人觉得好欺负。那么,谁也不要放过谁好了。

    而现在她怀孕了。跟陆岩之间的关系也变得复杂,乔江林都知道的事儿,离陆岩知道也不远了,他会如何处理呢?

    其实我有点不敢去想陆岩的选择,但很明显的一点是,我和江佩珊,他只能选择一个。

    一想到这儿。我就不知所措了,很多事情已经超出了我和陆岩的掌控范围,他一直说只要时间足够,我要的一切都能给我,其实我要的不多,只是一份和他的安定的生活。经历了这么多。两个人早就累了,安稳幸福的生活才是最终的归宿。

    而这一份安稳似乎根本不易得来。

    我抹干眼泪,将陆岩安顿好,他睡安稳了,我才一个人去露台吹风,整理思绪。

    我不是没尝试过说服自己放弃一些执念,可人好似被逼急了过后,谁都劝说不了。我承认,江佩珊忽然怀孕让我措手不及,我心里在害怕,在颤抖。我甚至恨,她那么狠心杀了别人的孩子,自己不配有孩子!我更怕她忽然怀孕动摇了陆岩的决定,眼看着就要得到的安稳,被她给毁了。

    不知不觉中,我真的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六月的风吹不散我的烦忧,下午时分空气里躁动的热气更叫人心烦。在露台坐了一下午。我终究没有下定决心该怎么做,准备下楼时,收到南源的短信,他说,查到了,秦海洋的助理在帮忙处理江佩珊保释的事儿,秦海洋原本想以江佩珊怀孕为由申请保释,但江佩珊本人拒绝了。南源说,江佩珊好像并不像让别人知道她怀孕了。

    这个别人,是指我,还是陆岩呢?

    现在陆岩已经知道江佩珊怀孕了,他该怎么做呢?我既期待,又害怕。不知所措。

    我冷哼一声,给南源回了条信息,让他帮我盯紧了秦海洋的动作,我觉得,这里边似乎有些秘密,不为人知的秘密。

    收拾好心情后我若无其事地下楼,回到房间时陆岩还在睡,我悄悄去衣帽间换了衣裳,转过身时,他赫然站在门口,一脸倦容地看着我,问我说,“你要换衣服上哪儿去?”

    我吓了一跳,捂着胸口说,“你醒了?头疼不疼?我给你倒杯水喝。”

    他摇了摇头,追问说,“你要上哪儿去?”

    我走到他跟前,轻轻拥住他腰板说,“和阿姨去超市买点东西,早上不是说了么,我要做一餐,庆祝你大获全胜。我好像从来没给你做过饭,你可得做好心理准备,肯定没有阿姨做的好吃。”

    陆岩轻轻拥着我肩头说,“嗯,难吃我也不说。”

    我笑道,“难吃你也得全吃下去!”

    他认真地点头说,“好,那你等我,我换件衣服洗把脸,陪你去。”

    然后我先下楼,跟阿姨讲好晚上等我回来一起做饭,没过一会儿陆岩便洗漱好下来,这人真是神奇,前一刻还慵懒疲倦,洗把脸换件衣服就精神抖擞了,朝气蓬勃的。

    我们开车去了附近的大超市买东西,下车后他一路牵着我的手进超市,像是怕我走丢了似地,认认真真拉着我,我要拿东西,他才放开我,拿完了仍旧牵着我,另一只手推着推车缓缓前进。

    和最爱的人逛超市有种特别温馨甜蜜的感觉,两个人居家过日子便是这样,平淡如水,却满满的爱意。陆岩似乎很少逛超市,认认真真看着四周的一切,问我这个要不要,那个要不要,忽然变得话多起来。我被他牵着手,缓缓走着,跟上他的脚步,看着他的背影和侧脸,心里怅然极了。

    傍晚的超市人很多,他见人多起来,把我拉到身边,温声提醒说,“你挨着我点,别被人撞到,傻乎乎的想什么呢?你晚上做什么菜?我来拿。”

    说着他便把我拉到身前,搂着我肩膀,小心来来往往的人,生怕别人碰到我,而我也很享受这种被保护的感觉,一种前所未有的动容席卷而来,我不禁想,这就是我们以后生活的画面,我们经常手牵手来超市买东西,回去做一顿合他口味的晚餐,吃完饭一起在花园散步,我在沙发上看八点档的狗血剧我哭得稀里哗啦他给我递纸巾鄙夷地问我真的那么感动吗?睡觉之前互道晚安再亲吻彼此,清晨醒来阳光正好睁开眼便看见对方微笑的脸,我给他系领带他帮我拎包一起去公司上班。

    诸如此类。

    付钱的时候,我站在门口的角落里等他,那是他吩咐的,角落里人少,安全。隔着玻璃门,我呆呆地看着他站在队伍里,出类拔萃,出挑打眼,时不时瞄我两眼,确认我安全无误,我对他笑一笑,他也对我淡淡一笑,那种迷死人的微笑杀伤力太强,一边的妹纸忍不住投去爱慕的眼光,而他看也不看别人,高冷又傲娇。终于到他了,掏出钱包付款,拎着大包的东西走向我,我伸手要去接过一包,他却顺势把两个袋子都拎在一只手里,顺势牵住我的手说,“不用,我来就好。”

    我粲然一笑,紧紧握住他的手,往停车场去。放下东西在后备箱,他亲自拉开车门护着我脑袋上车,亲手为我系好安全带,关上车门,绕到另一边关门上车,发动车子开回家。

    这一路上,我神思恍惚,心里盘算着什么东西,那无限的动容和幸福背后,是担忧和害怕。

    我担忧这样的日子因为江佩珊忽然怀孕而再也没有。你们可以说我自私,也可以说我狠毒,在面临这么大的威胁面前,我感到无助和茫然。面对威胁时,人下意识想到的是抓住手边够得着的东西,拼命守住。

    所有的纠结,在逛完这一场超市后,有了分晓。

    夜晚我动手做了一桌子菜,都是简单又平常的菜色,味道和卖相还算满意,至少没丢人,陆岩尝了几口说,“还算对得起观众,不难吃。”

    饭后他带我在小区里走了一圈,傍晚人工湖边上有人跑步,也有人散步,绣球花馥郁的香味在空气中蔓延开,夜色渐浓,晚香玉也来添点芬芳,这个美好的傍晚,一切都恰到好处。

    他拉着我的手,冰凉的指尖被我捂出一阵汗来,手心里黏黏腻腻的,却诶想过放开,真相就这么一直走到地老天荒。

    我问陆岩,“什么时候把你妈接回来?在南山一直住着,终究不是办法,这么多年过去了,该回来了。”

    这几日陆青一直陪着她,陆岩大获全胜后我悄悄给陆青去了短信,其实我不发他们也能很快知道,北城的新闻铺天盖地,想不知道都难。可我认为,作为家人,这样的消息他们应该第一时间知道。

    陆岩说,“已经在安排了,等出院就回来。另外,那个医生,已经被拘留了,他受了江明远的贿赂,难逃法律的制裁。”

    “你说莫医生?”

    “嗯。”陆岩淡淡看了我一眼说,“他瞒着程思远的父亲和江明远私下交易,程院长想保他也保不住。”

    我点了点头,其实这事儿和程思远父亲没关系就好办了,若是有关系,程思远这边,我还无颜以对。我问说,“那梁毅呢?梁毅你打算怎么办?他把所有事情都吐出来,虽说给江明远的罪名坐实了,可自己也参与其中,撇不开责任了。”

    陆岩说,“我已经给他找了最好的律师,他是自首加举报,能得到宽恕,但坐牢,是必定的,手下的脏事儿太多,还牵着人民。”

    “那陈熙呢?你会怎么做?”

    “她只是个助理,江明远只是让她盯着我,手下没什么不干净的事儿,应该牵扯不到她。至于要去要留,看她自己选择,留在公司,我不可能再重用,一个小小的职位,陆氏还是能提供的。这是我答应梁毅的要求,也是她没把图纸给江明远的宽恕,我忍耐的限度,只到这里。”

    我嗯了一声,抓紧了他的手慢慢往前走,其实我心里最想问的人是江佩珊,我想问江佩珊你要怎么做。

    但我没开口,我在等。

    夜晚回去,陆岩在书房呆了许久,一直在打电话,不知道是跟谁,我洗完澡后躺在床上看书,跟小寒聊微信,胡乱扯些乱七八糟的话题。我约小寒第二天见面,最近心里太乱了,需要朋友的疏导。

    第二天一早,陆岩先是去了陆氏地产,把公司的日常工作暂时安排给秦海洋代理,他要去江氏代理董事,快速整顿,等江明远的案子定下来,他便要着手改朝换代,改江氏为陆氏,许多事情正在周旋忙碌。

    而陆岩下了命令,叫我不许去上班了,在家好好养胎,他昨天已经和陈深沟通好,我在信丰的职位解除,现在是待业在家的无业游民。

    上午十一点,我和小寒约在新天地的香港茶餐厅午餐,她睡醒了风风火火赶来,问我说,“你男人没反应?”

    我说,“要什么反应?我又不能直接问,等着他处理吧。”

    小寒认认真真说,“要是他不处理呢?这男人都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她都跟江佩珊睡了,有了孩子也是他的种,虎毒不食子呢,能下得去手吗?我查过了,这女人怀孕是不可以离婚的,这下子泡汤了吧,我看陆岩面上不着急,心里指不定怎么急呢!”

    “你家乔江林昨天跟我说,要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要逼陆岩,说孩子是陆岩的骨血,跟孩子母亲没关系。”

    “这乔江林!操!那江佩珊把你孩子推下去他怎么不说孩子无辜?妈的!你怎么回他的?”

    “我说我不会逼陆岩选择,我会给他选择。”

    小寒登时懵了,惊愕地看着我说,“喂喂喂,你不会想跟陆岩分手吧?你好不容易走到今天,分手是不是太傻逼了?我要是你,我就不哭也不闹,等着陆岩选择,我不信他还想一夫二妻不成!他那么厌恶江佩珊,能忍得下去么?”

    我笑说,“走?我凭什么要走?我撑到今天,我干嘛要走?我现在等着陆岩的反应,要是他没反应,那我就帮她做决定,反正江佩珊欠我一条命,还给我好了,那从前的帐就一笔勾销了。”小寒呆呆地看着我说,“我的妈呀,你这是要杀人灭口啊。”

    “乱说!我这叫替天行道。”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心情就不好了,看着盘子里饿沙拉各种不舒服,我扔下叉子,有些泄气地看着小寒说,“我跟你说,我现在就是个疯子,我都快不认识我自己了,一天到晚各种问题缠在一块儿喘息的机会都不给我。昨天下午我原本动摇了,我看着陆岩报仇过后也没觉得多高兴,我就想着我自己啊,我真收拾了江佩珊我就高兴了吗?我孩子的命能回来吗?可我不收拾她对不起我死去的孩子,对不起我受过的煎熬。而且,现在这关口上她怀孕了,那对我和陆岩来说都是威胁,怀孕期间不能离婚,那陆岩是要她的孩子还是我的孩子?”

    “江佩珊的手段你也清楚,她又是个疯婆子,我这次要是放过她,她出来了,自由了,能放过我吗?很显然,她不会,她巴不得我去死呢,你那天看见了的,她是真心实意想把我推下楼。小寒,真不是我心狠,我一步步走到今天,哪一步不是被她逼得死死的,我给过机会,可人拿你的善良当放肆的资本,我没脾气吗?我没忍耐的限度吗?纯粹的给脸不要脸,那就谁也别放过谁,我早睡过,她欠我的命,我得亲自拿回来。呵呵,其实你看我现在也疯了,乱七八糟的我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反正千言万语就是一句话,我对陆岩不会松手,自然注定了我不会放过她的孩子,一命抵一命,刚好,这样也省得陆岩动手了,更省得他不忍心纠结。”

    说完这么一通,我嘴巴有点干,喝了大半杯水看着小寒,她沉默了许久,怅然地看着我,说不清楚是什么表情,大约是无言以对吧,她想了很久说,“若棠,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没明白,特别不明白,你说江佩珊这脾气,巴不得自己有了陆岩的孩子,可为什么有了孩子不告诉陆岩?这怀孕对她来说怎么都是件大喜事儿,能暂时套住陆岩不说,还能借此从班房出来,可她为什么不说?偷鸡摸狗似地不让人知道,她怕什么呢?”

    一说到这儿我就精神了,我说,“这便是我现在等着陆岩动作的原因之一,小寒,说实在话,陆岩和她在一起我一点都不信,我虽说不出来为什么,但细细一想,我认为陆岩和她,是不太可能的。女人的直觉吧,加上我对陆岩的了解,我这么认为。可光凭直觉来说,似乎太没说服力了,我去别墅搬东西那天,江佩珊在卧室里住着,满地的衣裳和纸巾,不是摆明告诉我夜晚她和陆岩激情一场么?以至于我有点混乱,摸不清陆岩到底有没有跟她睡。”

    小寒撅嘴说,“照你这么说也有道理,可我总觉得江佩珊瞒着陆岩这点很奇怪,是不想让你知道呢,还是不想让陆岩知道?难不成是她知道你要报仇,所以怕你知道?自己有了孩子才知道做母亲的心疼,可她那不得了的性格,能怕你?不至于吧。那陆岩就算再恨透了江家也不至于对自己的骨血下手,瞒着陆岩干啥?”小寒思忖了几秒,忽然拍桌说,“哎!你说会不会这孩子压根儿不是陆岩的种!”

    “我曾想过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陆岩的,可不是陆岩的,又能是谁的?她那么爱陆岩,能跟其他男人睡觉生孩子?我虽然讨厌她,但是不得不承认,她对陆岩的爱和疯狂,真的令人咋舌。所以------”我摇头说,“不过,也不无可能。”

    小寒一下子精神抖擞,巴拉巴拉地说,“我看这个可能性非常大!”

    “咱们俩现在说再多都没用,”我想了想说,“要想知道这孩子是谁的,很简单,看陆岩态度就知道了。”

    小寒悻悻地看着我说,“要不是陆岩的你打算怎么办?”

    我冷笑,“我也不知道。”

    小寒凝重地说,“若棠,其实你已经动摇了,你现在就是害怕,你听姐姐一句,倘若这孩子不是陆岩的,那一切都好办了,她只要跟陆岩离婚,过去的一切就算了,我昨晚上细细想了想,江佩珊这女人也是可怜可悲,秦海洋那句话说得没错,其实你从她身边抢走陆岩,已经是对她最大的惩罚。她爱疯了陆岩,可陆岩对她不屑一顾,心里只有你,这比她失去孩子还痛苦吧。你现在是孕妇,别一天到晚烦心劳神,陆岩跟她离婚,你们结婚,才是最好的结果,妹妹你明白吗?”

    我心里忽然一阵酸涩,眼泪泛滥,无声地落下,我说,“小寒,其实你说的我都懂,我何尝不想这样?可我不敢去想这孩子要真是陆岩的怎么办,江佩珊疯了,死也不松口,我和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原先我以为倘若有一天我和陆岩被迫分开了,那我也能很好的照顾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可昨晚我跟他去逛超市,那种幸福的感觉我不知道你明白不?就是------就是------”我哽咽了两下,搜肠刮肚不知道怎么形容那一刻的感觉,我说,“反正就是我也别害怕这样的日子只能过一天,明天就没了,我怕这一切都被江佩珊毁了。其实昨天看着陆岩那样子,我心里释然了很多,这人嘛,苦苦追求的东西,到手后并不一定开心,恍然发现失去很多东西再也弥补不会来的失落和惆怅,是追不回来的。我心想,我和江佩珊化干戈为玉帛吧,可一想起她的狠毒我就肝颤,面对她,我只有同样的狠毒才能抗衡。”

    我说,“要是孩子不是陆岩的,我可能不会追究太多了吧,可要是陆岩的孩子呢?我不敢想。算了,不说了,走一步是一步吧,反正就这两种选择,我没退路的。”

    小寒叹气,坐到我这边来,护着我说,“别想了,孕妇要开心,开心点,对孩子才好。你放心,要是孩子是陆岩的,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但要不是陆岩的,你就听我的,妹妹,退一步海阔天空,别看你现在嘴上说得这么厉害,可你本性是善良的,我还不了解你?你这点儿狠心不都是被逼出来的?真正要下手的时候你能落得下去么?再说了,你肚子里还有个宝宝呢,你的母性不会允许你做那么狠毒的事情,我明白你心里的仓皇失措,你怕失去,怕百转千回和陆岩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黄粱一梦。”

    知我者,小寒也。

    之后我们逛了一些孕婴店,不知道小寒是不是故意带我去的,里边都是孕妇或者准妈妈闲逛,或者推着孩子的妈妈在挑选东西。这一进去,思维真的是会改变的,我承认,我真的心软了。

    然而,心软和担忧交织在一起,是无奈和不知所措。

    逛完街小寒亲自送我回去,这时南源来电话说,“今天下午,秦海洋的助理再次给陆岩打了电话,打电话之前他和秦海洋去探视了江佩珊,出来的结果,并不如意。江佩珊还是不同意保释,也不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

    “那她是想干嘛?她绑架人故意伤人,等着被起诉坐牢吗?”

    南源说,“很明显,她之所以这么做,是在等陆岩去探视她,亲自谈。秦海洋去过几次,都没用。”

    “哦?若是这样,那她的意思,陆岩现在很清楚了。”我说,“陆岩应该很快就回去看她。”

    “还要我做什么?”南源问,“江佩珊现在还不知道她父亲被捕入狱,也没人告诉她陆岩现在是江氏的代理董事长,江氏变天的事儿,她什么都不知道。”

    我冷笑,想了想说,“不知道的话,就想办法让她知道。让她知道结果,也好考虑考虑该怎么选择。秦海洋保护得这么好,对她做选择一点好处都没有,给一盆冷水泼醒了再说。”

    南源轻哼了声,淡淡的,旋即说,“好,我来安排。”

    “安排在陆岩去看她之前,不然这一切,都没了意义。”我强调说。

    “好。”

    挂了电话后,小寒说,“你这招狠,高高在上的江小姐要是知道自己一切都没了,估计哟啊崩溃。”

    “也许吧。”我说。

    那天下午,南源立即安排了人故意告诉江佩珊,江家变天了,江明远因为各项罪状被捕入狱,陆岩通过股票收购成为江氏第一大股东,并且快速将江明远挤下台,江氏现在完全掌控在陆岩手里。

    当晚陆岩回来便接到电话,那会儿我们在吃饭,他看了一眼号码便去花园接,我偷瞄了一眼,那号码正是秦海洋助理的。看来,江佩珊迫不及待了。

    陆岩打完电话回来时,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我知道他可能怀疑是我干的事儿,但越是这样,我越是装作若无其事地喝汤吃饭,他打量了我两眼,我说,“怎么了?”

    他想了想,微微一笑说,“没事。吃饭吧,今晚还去散步吗?”

    我笑道,“去!怎么不去!我要去偷偷剪一把晚香玉回来插花瓶里!”

    陆岩白了我一眼,宠溺地说,“要是被保安抓住,我可不帮你。”

    “不会的,不会的,到时候我们俩跑快点。”

    吃过饭后,阿姨收拾碗筷,我踹了把小剪刀在挎包里,当真要去湖边摘花,陆岩无奈地看着我,重复说,“要是被抓住,我真的不帮你。”

    结果真的被这货给说中了,我刚剪下来两支,就被人看到了,小区里保安经常四处走动巡逻,我俩太专注了,没发现人已经走到背后。人高声说,“你们是哪家业主?”

    然后我和陆岩想跑都跑不掉,只能悻悻地回头,陆岩面上全是尴尬,我则笑嘻嘻地看着保安说,“呵呵,你什么都没看到------”

    那保安一看是陆岩,立即认出来,有些错愕地说,“陆先生,是您啊,这------”

    陆岩揽着我肩膀说,“我太太爱胡闹,这花多少钱,我赔偿,你们重新买一株,这一株就挪我家去。”

    保安看了我一眼说,“倒不是这个意思,陆先生,这花草是小区的公共财物,不好随便剪。这次就算了吧,算了吧。”

    陆岩想了想,道歉说,“那真是不好意思了。”

    然后保安就走了,人走后陆岩立即放开我胳膊,淡淡嘟哝了句,“丢人。”

    他撒下我自己走掉了,我厚脸皮追上去,拽着他胳膊说,“你别生气,别生气,来,给你闻闻,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觉得这花特别好闻,比平常的香是不是?你闻闻看!”

    陆岩嫌弃地看了我一眼,但我把手都迎上去了,他也不好拒绝,闻了一下子,然后偷笑说,“是挺香。”

    然后我俩没忍住哈哈大笑。真是够了,堂堂陆总竟然陪我做偷花贼,说出去不得笑掉大牙啊?

    回家后,我那玻璃瓶子插好放在卧室里,那股子香蔓延开,比任何香水啊空气清新剂啊都好闻!

    第二天一早,陆岩早早起床,我不上班嘛,就多睡会儿,起床时他已经去公司了。我慢悠悠打着哈欠下楼吃早餐,正巧门铃响了,阿姨帮我安顿好早餐去开门,然后穿着藏蓝色制服带着鸭舌帽的工人把好几盆晚香玉送进来,在阿姨的招呼下放进花园里,我惊愕地看着他们搬来搬去,不用问也知道这是谁干的好事儿。

    他们把花盆全都放进花园里,然后叮嘱阿姨要是不想用花盆,就埋在土里移植,活了就长得更加茂盛。工人给阿姨说这些时家里电话响了,我去接听的,正是某人打来的,问我,“起了?”

    “嗯,有人送花来,你还真买了,还那么多,把花园都装满了,塞不下了。”我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说,“我喜欢一样你拉回来一样,那家里很快就能成植物园卖门票参观了!”

    电话那头的人笑了笑,说,“你喜欢就好。家里有,省得你带我出去丢人。”

    我笑道,“原来是怕丢人,嗨,还以为哄我开心呢。”

    “是哄你开心,你开心,我就开心,”陆岩说着,还有点刷拉拉的声音,像是在签字什么的。

    “你忙吧,我要吃饭了,拜拜。”

    “好,晚上我可能迟点回来,晚餐不用等我。”陆岩说。

    我下意识问,“你要去哪里吗?”

    “嗯,一个饭局应酬。”

    “哦------”我说。

    挂了电话,我愣了许久,阿姨收拾好东西进来时看见我在发呆,催促我去吃早餐,不然一会儿粥凉了,我回过神来,这才往餐厅去。

    吃早餐时,嘉南给我打电话,说明天就高考了,考完来北城找我,我跟他聊了好一会儿,恍惚发现一直以来我忘了一件事,那边是和我外婆的约定,我要回家。而我们约定的时间,就快到了。

    好像所有事情都赶着这两天。

    到底有什么样的结果,谁都说不清楚。

    晚上陆岩回来时,八点左右,我坐在沙发上看小说,他脱了外套坐在我身边,瞅我一眼说,“看什么小说呢?入迷了。”

    我扔下小说,圈住他脖子在他唇上吻了一吻,他会心一笑,我问道,“嗯?不是应酬了吗?没喝酒?”

    陆岩不动声色地说,“嗯,没喝,随便吃了点东西。”

    我笑了笑,“哦,不喝酒好,喝酒误事。”

    “嗯,有点累,我先上去洗澡,你快上来。”陆岩说。

    “好。”

    他撒谎,六点多的时候,南源给我发了信息,说陆岩去了警察局看江佩珊,六点多过去的,八点钟回来,那他们大约聊了一个小时左右,说了什么呢?千字离婚吗?孩子是谁的?余沟匠才。

    陆岩骗我说去应酬了,是怕我伤心,还是其他的?

    而后我电话响了,进来一条短信,是秦海洋发给我的,这人甚少跟我联系,忽然找我,一定是江佩珊的事儿。我点开短信看,果真,他说,明天下午见一面吧,燕归楼,你知道的。

    我犹豫了很久,还是决定去一趟,我很好奇秦海洋会跟我说什么,一样的地方,一样的话么?哼,这孩子还真是舍得牺牲。

    我回复短信说好,然后快速删除了,合上书上楼还回书房去,书房灯开着,陆岩人却不在,桌上放着公事包和牛皮纸文件袋,那文件袋我见过,是法务部专用的文件袋,好奇心使然,我打开纸袋看了看,里头是张正卿重新拟定的离婚协议书,和之前唯一不一样的地方是多了财产分割,原来的协议书没有钱财赔偿,但这一份新的上面,多了一笔钱,一笔巨款,且陆岩已经签了字,剩下江佩珊千字的地方空白。

    陆岩今天去给她看这个了?那孩子是他的么?为什么之前没想过给江佩珊一笔钱?是补偿她现在一无所有还是补偿她肚子里的孩子?我陷入了困惑中。忽然有声音传来,我赶紧收好了文件放回原处,往书架边走去,几乎是同一时间,我走回书架,陆岩推开房门,我转过身,他正打着电话,看了我一眼,然后拿着公事包招呼我一起出去。他手搭在我肩上,一边打电话说,“嗯,既然这样,就别给他好日子过了,反正他也逍遥够久了,公司不会为他提供任何援助。”

    那头的人说,“现在正在取证阶段,已经提出公诉,文件很快批下来。”

    陆岩满意地笑了笑,嘴角扬起一抹弧度,说,“梁毅的案子,我让张正卿负责的,他会全力配合你们的调查,他在江明远身边多年,证词非常可靠。”

    “好,那再联系。”

    “好。”

    我们走回房间时,电话恰巧挂断,陆岩舒心一笑,扔下公事包在沙发上,双手搂着我肩膀像个小孩子似地说,“江明远永无翻身之日,这一连串的证据,够他死十回了。”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应该的。”

    陆岩说,“我妈把录像带交给警察了,当年的杀人案,他一样逃不过。”

    “那这样你妈就能回来了!手续也不用那么麻烦!”我欢喜地说,打心底为陆岩感到高兴,他等了这么多年,为的不就是今天么?

    陆岩一把抱住我说,“用不了多久,咱们一家就能真正大团圆了。”

    我圈着他的要,淡淡嗯了一声。

    梁秀文最终还是想明白了,虽然她这一步来得这样迟,但终究选择站在正义的一边,本身陆岩也没有打算靠这个证据扳倒他,虽说不是关键的一步,但我发现梁秀文这么做,陆岩心里止不住的高兴。这也代表,过去的一切都过去了,陆岩和梁秀文,都真正释怀了。

    剩下的,便只有江佩珊了。

    第二天下午,我如期赴约,我刻意让小寒来接我,这样小尹便不用跟着我,我不想陆岩知道我去见秦海洋,当然,我也怕秦海洋逼急了整死我,所以我也没单枪匹马的去,带上了小寒。

    燕归楼是北城数一数二的茶楼,这是我第二次来,心情完全不同了。服务员带着我和小寒去秦海洋的包房,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竟然是上次那间。我站在门口冷笑,想起上次秦海洋把茶水倒我身上,叫我离开陆岩,不然有好果子给我吃。

    服务员推开门,我和小寒拖鞋进去,茶艺师已经在煮茶,清新的茶香弥漫在室内,秦海洋盘腿坐在几案前,抬头看了我一眼,见小寒在,轻哼了声,服务员转身退出房门时,秦海洋叫住她,让她给我一杯鲜榨果汁。

    孕妇不宜饮茶,他倒是记得。

    落座后,秦海洋看着我说,“你怕我吞了你不成?还带着帮手来。”

    我笑道,“顺路而已,就一起过来了。”

    小寒多聪明啊,接着我的话说,“逛街逛累了,听说秦总这里有好茶喝,过来讨一杯喝喝,我们若棠是孕妇,去哪儿都得注意着磕磕绊绊的,陆岩那急吼吼的性子你也知道,我带出来的人,必须得完好无缺地带回去,一根头发都不能少!”

    秦海洋笑了笑,端起茶水抿了一口,茶艺师也倒了一杯给小寒,小寒喝完赞叹说,“果然好茶!”

    “周若棠,我们也不是陌生人,没必要拐弯抹角,我开门见山的说吧,怎样你才肯放过珊珊?”秦海洋冷冽地盯着我眼睛说,“条件你开,你要什么,我都给。”

    我忽地笑了,秦海洋眉头一拧,看我说,“秦海洋,这话好熟悉?不知道你还记得不,”我打量着四周的陈设说,“几个月前,在这个房间里,你对我说了相似的话。这时光流转,仿佛又回到了当初。”

    “这也是我今天约你在这里见面的目的。”秦海洋说,“群殴早就说过,珊珊争不过你,诚如现在的状况,你赢了。”

    “争不过我?你开玩笑吧,江佩珊的功夫我可不敢比拟,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好几次差点死在她手下。要是没陆岩,没你,我早就见马克思去了。”我冷笑说。

    秦海洋摇了摇头,说,“我说的争不过,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的意思是?”

    “我二哥不爱珊珊,爱你,你说她争得过吗?你们之间一早就拉开了距离,珊珊注定是输家。”

    原来他是这个意思,我想了想说,“还不一定,没到结局,谁知道谁输谁赢?”

    秦海洋放下茶盏,深吸了口气,认真说,“你叫人专门通知她江伯父入狱,公司变天,让她恨二哥,恨你,这对你来说,有什么好处?你想得到什么?”

    我冷哼,“我想要的,你不是很清楚吗?”

    “一命偿一命?因为你的孩子?周若棠,你现在肚子里有一个,何不省点心,得饶人处且饶人?珊珊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而你,拥有了一切。”

    “她一无所有是她自作孽,是江明远罪有应得,这跟我有什么关系?秦海洋,你说话注意点分寸,江佩珊走到今天这一步没人逼她,是她自己选的!反而是我,她逼着我一步步走到现在,我报复她,都是活该她承受!”我说。

    小寒见我有点激动,拍了拍我手背说,“好好说,别急。”

    秦海洋盯着我眼睛,目光有些无奈,他说,“是,是她自己逼自己,可何尝不是你逼的,不是二哥逼的?周若棠,你们都是当局者,别把自己撇得这么清楚。反过来说,你有今天这一步,也是你自己逼自己出来的,真是只是因为珊珊杀了你孩子你才这样吗?你摸着摸良心说你就不想名正言顺站在陆岩身边成为陆太太吗?大家都是明白人,你就别端着了,放开了说。”

    “是!你说的没错!我们手里都拿着刀,一步步逼着对方走到今天的!可秦海洋你别忘了这场赌局是谁开始的,现在输不起就叫停了么?我不乐意。我的退让和懦弱让江佩珊把我尊严践踏得一无是处,真当我是包子呢?要不是当初陆岩的计划在进行我怕误事儿,我早就一刀捅死江佩珊了,还用等到今天?我现在对她已经算手软了,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我不仅要报复她,我还要拿走他珍视的一切,让她也尝尝被人踩踏尊严的滋味儿!学学什么叫人人平等!”

    秦海洋说,“你敢这么对二哥说吗?周若棠你敢吗?”

    我笑了,咬了咬唇说,“你比我了解陆岩,他那么一个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人,自己枕边人心里有什么小九九他不清楚?陆岩一开始就知道我想要什么,也从来没阻拦我。”

    事实就是如此,我做的每一件事其实都在陆岩眼皮子底下,不管是我查江明远还是查他,他都一清二楚,他那么睿智聪明的男人能不清楚一个抑郁了一个多月忽然豁然开朗的女人究竟是因为什么重新活过来?开玩笑。

    秦海洋有些懵逼了,劝解地说,“周若棠,给别人一条退路,就是给自己退路。”

    “从一开始我就没给自己留退路,我把一切都堵在上面了,秦海洋,我不怕输的,本身我就一无所有。”

    “不,你怕输。”秦海洋好看的眸子噙着寒光,一字一句说,“你怕输掉陆岩。所以你才会来见我,因为你知道珊珊怀孕了。”

    好吧,被他给说中了。我没想象的那么铜墙铁壁百毒不侵,不管我假装自己多狠心多潇洒,陆岩终究是我的软肋。

    没错,我怕失去。

    我一定是脸色变了,不然秦海洋脸上怎么会有得意的笑,他给自己斟了杯茶,慢悠悠喝一口说,“你怕珊珊的孩子对你造成威胁,所以你有点迫不及待了,是么?”

    我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我说,“喂,秦海洋,其实我迫不及待关心的是另外一个问题,我想知道,这孩子到底是谁的,江佩珊明明怀孕了,却不告诉陆岩,为什么?是不是她给陆岩戴了绿帽子?”

    秦海洋表情瞬间凝住了,我和小寒都死死盯着他,从他表情判断我们的猜测是否属实。而秦海洋这个表情,真叫人开怀,十有八九,那孩子不是陆岩的。

    小寒神补刀,惊恐地看着秦海洋说,“喂,那孩子不会是你的吧?秦总,你这么激动,可是------”

    我拍了拍小寒大腿,叫她别说了,因为秦海洋的脸色真的是太难看了,他沉思着,没说话,好像在思考什么,表情变化五彩缤纷,快赶上七彩霓虹灯了!

    秦海洋拧着眉头沉思,我和小寒面面相觑,眼神交流说,天呐,该不会被我们给猜中了吧?真是秦海洋的?

    半晌,秦海洋才回过神来,小寒问道,“喂!真是你的?”

    然后秦海洋说了一句话,让我和小寒大跌眼镜,小寒差点把茶水给喷出来,秦海洋说,“如果我那晚没有做梦的话------”

    其实听到这里,我心里大致有底了,这种事儿秦海洋不会开玩笑,倒是小寒对他竖起大拇指说,“秦总!厉害!一招中标!厉害!”

    说完小寒就笑了,秦海洋脸色难看极了,怨怼地看了小寒一眼,小寒赶紧忍住笑。

    我说,“既然如此,事情就说得通了,可江佩珊为什么现在不肯签字离婚?她想用别人的孩子,套在陆岩头上吗?如果是这样,那她脸最后一点余地都没给自己。”

    秦海洋现在整个人心不在焉,似乎他从来没去想过自己曾经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和江佩珊睡了,还以为自己做梦呢,结果实实在在一想,真可能有这样的可能-------但可能,终究是可能,会不会有意外呢?我们谁都不知道。

    但光凭江佩珊不肯告诉陆岩孩子的存在,便可知,这个孩子很可能不是陆岩的。现在秦海洋这么一说,可不是板上钉钉么?

    再做下去也没意义,我和小寒准备起身离开,秦海洋忽然叫我说,“周若棠,如果孩子不是二哥的,你答应放过珊珊吗?”

    我站直了身子,顿了顿,说道,“可以,但是你知道该怎么做吗?”

    秦海洋缓缓说,“知道。”

    “那我等你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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